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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因為下了雪，這一天的咖啡店格外的忙碌。

洛川平常做的事情只有做咖啡和打包咖啡，店裏今天忙不過來，老板稍微有些為難。

“洛川……你能不能幫忙去送咖啡，小葵這邊暫時走不開。”

洛川正在拉花，聞言看了眼排隊黑壓壓的人群，他瞅了一眼，稍稍猶豫之後點了點頭。

“112號桌位的兩杯冰美式……這一杯是114桌位的絲絨拿鐵。”

洛川端着咖啡越過人群，他眼珠緊盯着托盤，托盤和他的手掌形成一條筆直的長線，往前走時密不可分。

“……您好。”他把兩杯咖啡放在了圓木桌上，之後收回托盤。

接下來是第二杯……第三杯。

客人多，還有一部分客人帶着孩子在咖啡廳避雪。咖啡廳裏一時間安靜被沖散，吵吵嚷嚷，像是拼湊出來的兒童樂園一樣。

有放學的初高中生，有辦公的工作人員，還有拿着餐券帶着孩子過來的家庭主婦。

各種響動像是交響樂一樣，彙聚在一起在耳邊隔離，洛川端着咖啡，他盡力地避開人群，低着眉眼盯着咖啡頂看。

“媽媽！”

就在這時，面前突然沖撞了一道小小的人影，洛川圍裙被拽了一下，小小的身影擦過他，他下意識地扶住了亂撞的孩子。

托盤不受控制的朝一邊歪斜，黑色的液體傾落灑在地上，潔白的地板覆蓋上一層粘稠的咖啡液。

一時之間，客人的驚叫聲、小孩子的哭喊聲，和母親的責怪聲混成一團，洛川手指觸碰到了灼燙的液體，他怔愣在原地。

原本沒有什麽事情，可是他呆在原地，引得一旁的客人看過來，客人的身上灑了一部分咖啡液，變得黏膩濃稠，引得一旁的人在竊竊私語。

“……這是招來的實習生？”

“怎麽還傻站着？”

“那個……能不能麻煩你清理下地板？”旁邊的客人不悅地皺起眉頭來。

洛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整個人發生了混亂，陌生的寒冷鋪天蓋地而來，把他整個人籠罩住，他只能感受到手指上的疼痛。

——疼。

人聲在他耳邊嗡嗡作響，他看着地板上的裂縫，很想變成一個渺小的黑點，鑽進地板縫隙裏。

老板注意到了這邊，讓小葵過來看看，小葵很快從人群中鑽了過來，替洛川進行道歉。

“實在不好意思……抱歉。”小葵給客人遞了紙巾，手指按住了洛川的衣袖。

“洛川……你先去後面吧。”

洛川到了休息室，他隔着一扇門看着小葵在忙碌，唇畔忍不住抿着，沒一會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咖啡廳裏開了空調很暖和，他卻依舊感到冷，做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老板和小葵都沒有責怪他。

那攤咖啡液污點仿佛一并蔓延至他心裏。

比平常晚下班了一個小時，剩餘的一個小時老板結了多出一倍的工資給他。

“洛川……路上注意安全啊。”

老板的面龐在燈光下變得柔和，洛川換下了工服，他點點頭，在走的時候看到了遠處的人影。

那道身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簡修在路燈下等他。

他看着簡修，眼珠裏帶着很淡的疑惑。

簡修：“我在等你……洛川。”

“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開心，或者不開心，人應該還有另外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平靜。

他現在屬于平靜的心情，不太想和簡修講話。

簡修抓住了他的手指，觸摸到了那片沾到咖啡液的皮膚。因為用的是開水，皮膚上紅了一片，是燙傷痕跡。

“你跟我來。”

這個點便利店還沒有關門，簡修拉着他到了便利店，買了一份創口貼，還有一瓶保溫箱裏的牛奶。

洛川一只手抱着牛奶，另一只手被簡修抓着，簡修給他燙傷的地方貼上了創口貼。

“是不是很痛？”簡修握着他的指尖，他忍不住瞅向簡修。

貼上創口貼又不是不會痛了。

他打開了牛奶瓶，熱乎乎的牛奶仿佛驅散了寒意，簡修依舊握着他的指尖。

“這樣就不疼了……洛川，沒有關系，已經做得很好了，不用不開心。”

指尖傳來溫涼的觸感，洛川抱着奶瓶瞅着人，這種道理他當然知道，但是對方看他時眼裏柔柔的。

像是一片即将褪去的潮水一樣。

洛川沉默了好一會，他像是蚌殼一樣，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條縫隙，以前總是憋在心裏，但是遇到有耐心的人。

——原來會忍不住想要告訴對方，他很痛苦。

“……我總是反應很慢。”洛川講了出來，他遲鈍又笨拙，別人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對他來說卻難如天塹。

他漆黑的眼珠發生細微的變化，很快扭開臉，面容沉入了黑暗之中。

“洛川……世界上不止有聰明的雲雀，還有一些笨鳥，它們反應很遲鈍，學東西很慢，有些甚至不會自己吃蟲子……它們難道不應該存在嗎？”

面頰傳來溫涼的溫度，洛川聞言有些不高興，為什麽要拿他和笨鳥比。

“可我不覺得它們笨拙，還覺得很可愛……每個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地方。”

簡修捏住了他的臉，迫使他轉過來，他對上簡修眼底，對方眼底像是蘊藏了星河月色，在熠熠生輝。

“洛川不用和其他人一樣。”

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他總有種簡修随時會貼近他的錯覺，他的牛奶瓶險些掉落在地，他連忙抱住了。

他不自在地稍稍收回目光，耳朵尖又在發熱，簡修總是在鄭重其事地講一些可笑的話。

現實裏笨鳥才不會有人喜歡。

“我要回家了。”他碰到簡修的指尖，嘴巴裏都是散開的甜味兒，他瞅了簡修一眼，稍稍地退開些許。

“下次如果等我的話……可以去店裏等。”他這麽說了一句。

簡修聞言稍稍地愣住了，随即笑起來，只是眼底有一絲落寞一閃而過。

“我沒有等很久……你出門的話就會看見我。”

……

“媽媽，我想要送同學禮物。”這是洛川對宋晚說的唯一一句話。

第二天洛川帶着用自己一周零花錢換來的禮物到了教室。

忽略了周圍同學的目光，他把禮物放到了簡修的桌子上。

簡修回來的時候就聽到了竊竊私語。

“簡修……你總算回來了，這是洛川給你的。”

“能不能拆開讓我們看看是什麽？”

孟磊在旁邊同樣一臉興味，廖延輝一并跟着朝着簡修的座位看過來，周圍的同學全都在看熱鬧。

沒有人去騷擾洛川，洛川平常不愛理人。

簡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洛川的方向，少年穿着藍白校服，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側臉比窗外的雪更加動人，眼睫落下時引得人心生垂憐。

很美的一張臉。

洛川。

方方正正的袋子，簡修放進了抽屜裏，溫聲說：“是洛川同學讓我幫忙送的東西。”

“……洛川。”

洛川手指上還粘着前一天的創口貼，聞言他看向簡修，簡修正垂眸看着他。

“今天放學之後有時間嗎？”

洛川點點腦袋，他放學之後就跟在簡修身後，簡修沒有去圖書館，而是帶着他出了校門。

直到坐上車，他才有空東張西望，看看左邊，腦袋轉回來，沒一會又看向右邊。

“去哪裏？”他問了出來。

“去我家。”簡修說，“洛川同學，上次的資料我忘記了拿，今天去我家裏補習……可以嗎？”

洛川很怕生，他聞言眼珠子轉過去，簡修了然，對他說：“家裏沒人，只有我們兩個。”

聞言洛川稍稍地放下心。

注意到簡修還在看他，洛川瞅過去，簡修停頓了片刻才開口。

“洛川同學喜歡沒人在的地方……會跟着其他人一起回家嗎？”

他沒有朋友，為什麽要跟其他人回家。

奇怪的問題，洛川不打算回答。

後座陷入了平靜之中，洛川沒有去過簡修家裏，上次去的球場很無聊，他眼皮子變得沉重，手指順手抓住了簡修的一截衣角。

沒一會腦袋下沉，他直接靠在了簡修的肩膀上。

鼻尖蹭到簡修的發絲，他悄悄地睜開眼，确定安全之後才重新地閉上眼。

宋晚經常說他是悶油瓶，是最好捏的軟柿子。

現在遇到了個比他還軟的軟柿子，他可以捏捏。

身旁的少年身上有清淡好聞的洗衣液香氣，簡修維持着原本的姿勢，眼角能夠掃到洛川拽住他衣角的手指，纖長柔軟，對方的氣息落在他脖頸處。

他視線稍稍地頓住，側頭看一眼洛川的睡顏，洛川睡着的時候也很乖，美得像是易碎的瓷器。

眼睫毛也很長很濃密，像是簇起的花叢。

鼻梁很精致，皮膚雪白柔軟，往下是微張的嘴巴，唇形偏薄，唇珠很紅，能夠看見一點雪白的牙齒。

洛川有兩顆虎牙，通常看不見他笑，兩顆虎牙也被藏起來。

呼吸輕輕地掠過，交纏在一起，雪被清掃幹淨，地上都是雨水，在路口轉彎的時候飛濺，洛川察覺到自己也差點撞過去。

柔軟的觸感擦着他的嘴唇過去，洛川立刻睜開眼，對上一張豔麗的面容。

簡修稍稍出神，随之側開臉，下颌線再次繃緊了。

洛川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