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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林生有的時候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她并不能完全硬下心腸來，憎恨着那個将她養大的年輕男人。

然而有些時候，她卻恨不得能親手殺了他。

但更多的時候，她甚至會因為弶哥不在身邊而感到恐慌。

他是她的依靠，她是他的幼妹。

就好像他天生就該保護她，将任何敢于窺伺妹妹的人趕出自己的領地之外，就好像她天生就依賴他，仿佛是依附着大樹生存的菟絲子。

可她并不是菟絲子。

她是年幼的獅子。

縱然年幼、縱然連爪牙也不曾長出來，甚至稚嫩的有些令人發笑，可她天生就懂得怎麽支配命令他人——她的自尊心和驕傲和她兄長是一樣的，甚至還要更加強烈。

我們到底會變成什麽樣呢？

林生想了一會，發現得不到答案。

她沉默的看着背對着她的兄長，他的背從這個角度看有些微微的佝，小時候的時候，他曾經無數次背着她去看月亮去看彩虹。

“……弶哥。”林生低低地叫。

她的聲音怯怯地。

聽起來格外的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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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弶驚了一驚，他轉過身來，下意識的張開手臂，抱住了撲進自己懷裏的幼妹。

小小的、軟軟的，大概比兔子也大不了多少，他想。

林生抱着玩偶兔子，她的頭發披散着快到了腰間，像絲滑沁涼的綢緞。

小姑娘赤着腳，兔子丢在他的膝蓋上，兩只手都自然的環上他的脖頸，像只無尾熊一樣挂在他身上。

鼻尖紅紅的，和他說話的時候小小的皺起來，看起來更委屈了，“弶哥。”

她撒嬌的叫他，聲音軟且委屈，聽得人都快化了。

林弶低下頭看她，慢慢蹙起了眉頭：“誰欺負你了？”

他雖然此刻的模樣還是溫和的，但林生毫不懷疑，只要她說出了随便一個人的名字，下一秒面前這個溫溫和和的兄長就能直接化身惡鬼。

他在她的事情上總是沒多大理智的。

林生搖了搖頭，她更緊的抱住了哥哥，幾乎整個人都要貼在他身上。

“我害怕。”

她小聲的說：“我害怕我醒來的時候，弶哥就不見了。”

林弶愣了愣，這個回答是他所沒想到的。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來安撫自己的幼妹，可她緊緊地抱着他，一點也沒有往日裏驕縱又任性的模樣，他剛到口邊的話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他只能低下頭去，輕之又輕、像是對待着瓷器一樣精心，親了親她的頭發。

“我很怕弶哥會不見，如果弶哥不見了，我該怎麽辦呢？”

她低聲的說，有點像是自言自語，聲音裏充滿了不安和緊迫，“我不要和弶哥分開——”

林生擡起頭來，那雙淺褐色的眸子憂郁的看着他。

頓了頓，說道：“不會分開的對不對？我生下來就和弶哥在一起了，我們不會分開的。”她重複了好幾遍，不安感幾乎将她包裹起來。

她說的是真心話。

至少現在是。

不想和弶哥分開，不想和弶哥敵對。

她什麽都不想去想，什麽都不想去做，就這樣就好了——

就這樣永遠和弶哥在一起，還有太一……雖然太一很壞，經常惹她生氣，但是他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不是嗎？如果保持現狀的話，有弶哥，有太一，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永遠也不會有煩惱的公主殿下，這樣不也很好嗎，看起來也很完美了。

弶哥會是最好的哥哥。

他愛她猶如愛自己的眼珠，甚至更甚。

怎麽可能……

林生再一次的反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內心的回答依舊是不可能。

這是無可調和的矛盾。

而且也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去解決它。

“不分開。”弶哥親了親她的側臉，“永遠不分開。”

他的嘴唇也是冰冷的。

弶哥的眼裏也沒有多少溫度。

真可笑。

好像他們兩人都不相信。

“你愛我嗎，弶哥？”

林生擡起頭來，去努力找他的視線，林弶避無可避，被迫和她對視，“能告訴我嗎，你愛我嗎弶哥？”

林弶沉默了一會。

在這方面，國人都是含蓄的。

但顯然林生沒有這種美德，不然也不會喋喋不休的詢問他這個問題了。

林弶望着她，良久才說：“我愛你——”他或許覺得這句話太肉麻了，又或許是這個場景實在是太過詭異，面對着幼妹，林弶罕見的挪開了視線，“如果失去了阿生的話，我會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痛苦……”

他沉默了一會，又說：“所以無論是什麽願望，我都會幫阿生實現的，好不好？”

林生怔了怔。

她忽然松開了摟住兄長的手臂，一只手拎起了兔子的耳朵。

一邊極力的背過身去，另一只手揉搓起眼睛來。

“我……”她聲音裏滿是哽咽的味道，但還是倔強的否認着，“弶哥不該開窗戶的……我眼睛裏都是沙子……”

林弶不說話。

他看着幼妹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夾着那只兔子的玩偶。

她只忍耐了不到半分鐘，就扯着兔子的耳朵将它使勁的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讨厭！”她生氣的連眼睛都是紅彤彤的，更像只兔子了，“弶哥也讨厭！”

林弶還是沒說話。

他看着她眼眶裏的眼淚一點一點的打轉，最後終于溢了出來。

那張漂亮的臉上卻再沒有委屈的情緒了，更多的是冷漠而冰涼，她注視着他，倒像是注視着什麽陌生人。

都回不去了。

無論是兄長還是她，她所依戀的、眷賴的那一點點柔軟，也早就被林弶丢棄掉了——他覺得那是無用的，可對她來說，卻是最寶貴的。

林生想，面前的哥哥早就不是她認識的哥哥了。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不是了，只是她一廂情願而已。

可直到林弶走過來，将她抱進懷裏的時候，林生這才猛然驚覺——多少有些諷刺的是，他懷中的溫度卻是熟悉的。

像是小時候的雷雨天，他抱着害怕的瑟瑟發抖的她，小心翼翼又無比溫柔的安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