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命案
命案
“吃點兒?”祈在野說道。
“不必了。”宋書禾看見祈在野都覺着奇怪,這麽大個屏風給撤了,就坐在他面前看他睡覺,怎麽想都覺得詭異。
宋書禾往邊上的屋裏去。
沒一會兒,祈在野府上的小厮送來飯菜,小厮打着哈欠,送飯菜進來的時候都還在自言自語“咱這府上吃飯都是到點就沒,都多少年沒給加過餐了。”
宋書禾使筷子撿着一些吃,說“将軍府除了飯點就沒吃食?那府上人若是餓了,豈不是委屈的很。”
小厮沒回話,宋書禾想着,這野将軍真夠空講究的,也是讓下面的人遭了罪了。
宋書禾随便挑着幾塊魚吃了,其他的菜也未動。
***
夜半,因宋書禾睡了個足,此刻倒是一點困意都沒有,祈在野拉回來的案卷整整堆了兩輛馬車,因此戶部差遣來的幾位都宿在這将軍府裏。
将軍府靜谧無聲,此刻明月高懸,正是大寒。
通常此刻邊境都會休戰,也能讓将士們回來過個安逸的好年。
祈在野的房間還亮着一盞幽幽的燈,宋書禾打開窗戶被冷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寒顫,衣袖沾了灰,宋書禾皺了皺眉。
正想回屋加件氅衣,發現大氅被留在了馬車內。晌午那會兒還未有這麽冷。
宋書禾正想關窗,驚聞外面有婢女尖聲叫喊。
整個将軍府發出整齊劃一的開門聲,拔刀聲,沒有絲毫慌亂,也沒有多餘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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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若幹侍衛刀護前胸,宋書禾也跟着往外走,只見婢女在園林井口邊瑟瑟發抖,指着井口語焉不詳。
将軍府的使女看向井裏,回身冷靜回報“将軍,井裏有人。”
大喜這會兒已經扯去木桶,與衆人合力下井撈人。
井中之人已經氣絕,驚叫的婢女跪着磕頭,身子瑟縮抖動,看起來恐懼不已。
将軍府的使女沉聲問“你是金部郎家的婢女?昨夜是歇在金部郎屋裏?”
婢女連連叩頭,通房丫頭竟然悄悄都被帶來将軍府夜宿,這府上還有禦史臺的大人。這金部郎倒是真的一夜都舍不得分榻了。
此刻這院裏外圍了不少人,戶部來的三位大人吓得嘴唇發白。
祈在野此刻走近,蹲下看了看死去的金部郎,對着宋書禾問道“這是戶部下屬金部司的劉大人?”
宋書禾道“是,這次由劉大人主事軍需盤點,此刻卻死在了祈将軍府上。”
宋書禾低頭去探劉大人的口鼻,查看他的手掌與脖頸,劉大人此刻只穿了一件就寝的裏衣,髻都是松亂的,這般要是見人,只能說明見得是極為親近的人,乃至房裏人。
冷夜寒風,宋書禾蹲在屍體邊,屍體旁婢女瑟縮,宋書禾手指發紅,吸了吸鼻子,揉了揉鼻尖。
祈在野道“大喜,去拿一件大氅來。”
宋書禾剛想對祈在野說不用,就打了個一個大噴嚏,就面對面打在了祈在野的臉上。
祈在野面色沒有什麽變化,然後起身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甩在了宋書禾的身上,宋書禾正欲開口,祈在野皺眉。好像意思是髒了。我不要了。
宋書禾張張嘴挺不好意思,最後還是将大氅裹上了。宋書禾有點嫌棄,皺着鼻子聞了聞大氅的味兒,與自己的皂角粉的味道不相同,一股子…汗臭味。
宋書禾強忍着不适,張口道“謝過了。”
祈在野開口問大劉人家的婢女,“昨夜你們宿在一起,劉大人深夜去做什麽?”
婢女吓得哆嗦前進,就在宋書禾腳邊,說“劉大人,劉大人,我睡醒不見劉大人,便出來尋,聽見有'咕咚咕咚'的聲音,便看見了劉大人的靴。”婢女指着井邊的一只靴,還不能在此驚吓裏回神。
祈在野拿劍挑起靴面,冷眼掃過戶部的幾位大人。
宋書禾在井面前發問“對面幾間廂房就是幾位大人的麽?”
這井面做的不高,本在上頭放了只大桶,來時桶卻半遮半掩,在撈人時候被大喜踢開。
宋書禾進了第一位大人的寝房,摸了摸被褥,看見緊閉的窗戶與散亂的衣物,道“第一位是我們戶部金部司下的李開霖李大人,年四十七。家中一位正夫人,兩位側夫人,一位外室,外室三月前鬧到府衙,若李大人不擡她進府便要找禦史臺要個說法,後來李大人為保官途最後還是擡了進門,自此家中雞飛狗跳,嫡長子仲秋都未回府吃飯,此次來祈将軍府中辦差,也是因為家裏頭實在糟亂。可對?”
李開霖來了這都逃不過家裏那點事,這把年紀了被小後生訓話,不免有些惱怒,但是又未張嘴,“哼”了一聲,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宋書禾不待他回答。
來到第二位的房間,燭火都未點,這會兒才點上。道”第二位是我們戶部倉部司下金如良金大人,年三十五,倉部郎年邁,将金大人視為接掌倉部司的下一位倉部郎,家中有妻無子,常年求醫,此次來祈将軍府上辦差,也是代為倉部郎辦差。”
金如良在宋書禾眼裏是無需谏言的那種體面人,因在戶部,錢銀交道,甚少交友,夫妻恩愛,實實在在辦事的人兒。
金如良客氣作揖,未發一言。
宋書禾看了最後一位一眼,徑直進了房,用手指抹了一把窗口的塵灰,又回頭看了看整齊的床鋪,摸了一把冰冷的被褥,道”剩下這位是金部郎遠在清河的叔家子侄,陳賢,年二十六,說是叔家子侄,到底是不是金部司親尚不可知,這次本是夠不上來祈将軍府上辦差,應是金部郎體恤。
金部郎為何夜半密會,為何穿着如此不見外,應當是見甚為親近的人,祈将軍府上經久無人,每間房都積灰,但是陳大人處的窗戶估計是開合了多次,這般冷的天,若不是等人盼人,怕不用如此,且床榻冰冷,陳大人這半夜三更不睡覺,做什麽?”
宋書禾冷言:“您可別與我說,認床,睡不着。至于陳大人為何要置金部郎與死地,我想,與她相關!”
宋書禾指着還在地上顫抖的婢女,閉上眼說“此婢女要見意中人,丹唇染了色,又穿了熏香過的衣,而陳大人,您的肩膀處細不可見的染色,與你走路時散散發出的香,”
宋書禾狠嗅了一口,說“請祈将軍查驗。”
陳賢就只是苦笑着看着宋書禾,婢女此刻也不再顫抖,望着陳賢也不說話。
陳賢口型說“終究負你了。”
祈在野此刻看完了全程,眼都無法落到宋書禾的腰了,祈在野做禮道“宋大人高明。”
宋書禾道“若不是你這大氅實在太臭,我亦不能即刻聞到那般香味,說到底,還是野将軍的功勞。”
祈在野“……”
宋書禾道“還有血腥味,祈将軍莫不是半夜也去殺了個人?”
大喜剛要開口,被祈在野眼神示意斷下,說“今日校場操練,玩的過了,傷了些。”
宋書禾起身回屋,将酸臭的大氅扔在祈在野身上,道“祈将軍該上些藥,不然祈将軍病倒了,總不能讓我這種嘴皮子去守江山。”
大喜看着宋書禾的背影歪頭道“三年了,怎還記得?”
***
院裏鬧了一通,全憑宋書禾一張嘴就免了偌大的麻煩,大喜此刻都有些待見起宋書禾來了。
大喜跟在祈在野身後,說“宋大人還真真是個萬人嫌,一天到晚就盯着人家院裏那些事。不過将軍,宋大人剛剛的樣子,可真是厲害極了。”
祈在野漫不經心道“那你去讓他當你主子。”
大喜說“那不行,宋大人太講究,我伺候不來,将軍不拘小節,辦差不費勁。”
祈在野看着手上挂着的被扔回來的大氅,文不對題的答“以後我的衣服,都需洗三遍,冬日也一樣。”
大喜委屈道“将軍,咱就是行伍,臭些怎麽了,要是咱不出汗,就得這些言官出命了。從前将軍也沒這般講究啊。”
祈在野腳停,道“洗個衣服這般多話?”
大喜憋了憋嘴,說“知道了。”
祈在野往前走了幾步,又說“明日再将宋大人的屋好好再灑掃一遍,一點兒灰也不能有。”
大喜跟上腳步,自诩聰明的說“這是自然,将軍不說我也知道,宋大人的眼珠子跟鷹似的,心眼兒又小,回頭出去說我們将軍府埋汰,丢的還是将軍的面子。”
***
翌日。
朝上。
太後大娘娘珠玉滿頭,黑袍金邊,雍容典雅,隔簾而坐。
戶部下金部司金部郎被殺害在祈在野的府上一事板上釘釘。
索性這也不影響戶部與将軍府繼續核查軍需費用。
朝上議論紛紛。
“真是想不到,本來這劉大人死在祈将軍府上,還以為那宋書禾不火上澆油都不錯了。”
“我聽聞此案是宋書禾破的也是這般想的,到底還是祈将軍現下軍功累累,祈将軍身量也與多年前更為骁壯,那宋書禾不也得怵的慌,”
“合着就是會找我們這些沒力氣的老東西開涮,我現下連壺貴的酒都不敢打,誰人做官做到我這份上?”
“可別說了,我嫁姑娘連嫁妝都不敢多擡,生怕被谏言,這麽寒酸将嫡女嫁出,我那夫人天天哭泣,說我要連着姑娘一起被夫家瞧不上。”
“前頭那張洗宗頂破天了最多在官事上有些微詞,誰人能事事圓滿的,可是這宋書禾不一樣啊,他連我帶個我家傳的古玉扳指都得瞧上好幾眼,吓得我回府就給摘了。”
“噓,陛下來了。”
慶隆帝身體依然咳嗽頻頻,艱難上椅,這幾日誕生了公主精氣神還好了幾日,現下又面如土色。
慶隆帝無子。本若這胎是男嬰,隸朝便有名正言順的太子,可惜了,是個公主。
慶隆帝也耳聞金部郎一事,咳嗽了兩聲,道“此事如此快…結案,咳咳,書禾功不可沒…核對軍需…大事,祈将軍一道…咳咳……咳咳。”
太後大娘娘微動,看着陛下的方向,也未多言語。
慶隆帝捂了一會兒,老太監遞上帕子,慶龍帝舒緩了一會兒,道“公主,公主彌月…彌月之喜……咳咳。”
百官跪拜,“公主千歲千歲千歲。”
慶龍帝冷汗一臉,說“屆時…大宴…禮部…咳咳,起個封號。”
禮部尚書出列接旨。
下了朝,祈在野策馬出城,見了宋書禾,道“一塊兒回府麽?宋大人。”
宋書禾說“野将軍為難人,明知道宋某不會騎馬。”
祈在野慢慢讓馬停下,道“上馬。野将軍牽着你回府。”
宋書禾翻了個白眼,道“野将軍,別覺着我昨日那番,是我與您同了盟,道不同,不相為謀。野将軍騎野将軍的高頭大馬,我坐我的玉雕金線綢纓轎。”
祈在野揚着嘴角笑了一下,望着遠處的一頂年紀比自己還大的黑木破漆吱嘎發響的轎子說“确實,玉雕金線,綢纓轎。”
“宋大人,野将軍在府上等您一起用飯,感謝昨日宋大人的大恩大德!”祈在野打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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