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蔽日

蔽日

宋書禾近日笑臉頻頻,搞得禦史臺的人都以為自己見了鬼,他們都覺得宋書禾冷臉的時候更清孤些,現在這麽笑都感覺有鬼。

宋書禾今日還在翻案卷,翻來翻去就是從祈在野回來之後的幾件他親手斷的案子,金部郎之死,陳賢被吏部尚書羅懷慈暗保了,禮部尚書之死,樂人倒是當下就被下了獄,但是緊接着便發生了鶴坊之約。

禦史臺的沈大人之死,小妾青舞的香味與陳賢案相同,朱大富溺斃的案子更是明擺着就是替罪的,且那王先富之前做的還是軍事圖與軍隊補給。黃儀到底給陛下下毒了嗎?

宋書禾不知從哪下手,此刻,羅懷慈差人來請。

今日丁八的禁軍與新編的軍伍,與步流筝才走,這會兒估計城外都沒到,羅懷慈前段頻頻謝絕,現下就來下拜帖,掐着這點兒,宋書禾急急出去。

宋書禾已經會騎馬了,是祈在野教的,就是騎不太好,下馬費勁,上次去校場教訓禁軍,要不是硬着頭皮一下子拉了胯,也不至于那晚之後走臺階都變形。

宋書禾還沒下馬,便有人引路,繞了七歪八拐,穿了弄堂又進了農戶。

羅懷慈就在院中喝茶。

宋書禾上前做禮,說“謝過羅大人了。”

羅懷慈給宋書禾上了杯茶,宋書禾甩了袖子跽坐下,微微弓着背,喝了口茶。

羅懷慈說“宋大人手上那些案子,查的如何。”

宋書禾做禮,說“都有貓膩。”

羅懷慈說“說來聽聽。”

宋書禾說“金部郎的案子,陳賢與那女子,或許是那女子挑唆,哄騙陳賢殺父,也有可能是那女子殺了金部郎,陳賢為他頂罪。”

羅懷慈搖搖頭,說“後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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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書禾說“金部司掌管邊貿,來往的都是遼國的商賈,稅銀,與遼國來往繁多,下官猜測,與此事有關。”

羅懷慈說“接着說。”

宋書禾說“禮部侍郎與鶴坊來往密切,又接待過遼國來使,陪同進出,又死于遼國毒藥,也是這朝中有人要治他于死地。”

羅懷慈未說話。

宋書禾說“您的案子,王先貴先前在邊遼量測軍形地勢,也是我朝秘要,大人想留他在都。讓朱大人徹查此事,朱大富朱大人性子直率,擅長斷案,但是朱大富不懂其中深意,聽了人挑唆就急急跑來谏言。”

宋書禾喝了一口茶接着說“禦史臺的沈大人知道了其中竅門,或也與遼往來,将此事說破,便也遭人毒手。朱大人當日指甲間有香油,應當是釣魚做餌之時沾染,指尖的傷口應是魚鈎所傷,朱大人不是急急被人約走,而是獨自在河邊釣魚。”

“但是朱大人甩鈎都甩不好,還傷了自己,下官認為,朱大人只是尋了個去河邊釣魚的由頭,實則是在等人,但是兇手早已知曉他見了面便會壞事,或者當夜出走,下官認為,朱大人等的,是您,羅大人。”

羅懷慈聽宋書禾說完,看着宋書禾說“宋大人能做到今日的位置,實至名歸。”

宋書禾說“但是羅大人,朝中有誰,能如此熟悉這朝中之人的習慣愛好,如此缜密的安排這般多人心甘情願去殺人呢?這樣的恨,怕知曉的人并不多。”

羅懷慈說“書禾說錯了一點。”

宋書禾喝了茶,想了想,說“要這般事無巨細的知道朝廷中人的家事私事,運用如此熟練,書禾只有一個答案——禦史臺。剛剛羅大人說,說錯的這一點,我想,是已經去世的沈大人,讓那女子殺了金部郎,也是沈大人,讓樂人殺了禮部尚書,而青舞,便是遼放在沈大人身邊的,覺察了此事,便煽動了柳城。”

羅懷慈說“那書禾覺得,沈大人為何不直接谏言?”

宋書禾抿了口茶,說“遼國以為,沈大人是他們的人,留着青舞在身邊,就是證據。”

羅懷慈說“隸朝自以為權利分散,做不成事便能百年太平,實則險象環生。禦史臺的禦史依着權利頻頻勒索官員,給了銀錢便能買仕途,張洗宗也管不了。”

宋書禾說“遼國已經滲透如此,隸朝與遼一戰,恐占不了便宜,且現下一軍二将,禦史臺又谏言了祈将軍至三品将軍,惡狼環伺,又添內亂。”

羅懷慈說“書禾以為,現下可有解決的法子?”

宋書禾搖搖頭說“不瞞大人,書禾無能。”

羅懷慈說“陛下想掌兵權,卻龍體沉疴,陛下忌憚祈家,卻不得不行,你道為何?”

宋書禾說“怕祈将軍奪權起勢,圈地為王。但是祈将軍并未有此舉動,且祈老侯爺忠肝義膽,死于邊遼。為着那一圈武将,都得厚待祈小侯爺,”

羅懷慈又說“若祈老侯爺死于邊防,為何祈小侯爺要豁出命去掌軍權?祈小侯爺從前可是慣壞了的娃娃,除了練刀練槍是為喜愛,其餘的時候養在錦繡叢裏。”

宋書禾頓了頓,說“當年病馬案,祈老侯爺便知曉朝中有人做手腳,馬匹金貴卻多有病死,不死的也充不了軍。且當年祈小侯爺斬的那黴糧案的小官,也是個替罪羊。”

羅懷慈說“朝中有人想讓祈老侯爺與祈小侯爺出點小差錯,失點城池,死點百姓,以方便安插別的将領,或者說,輪換将領,實現集軍權,政權于一身。”

宋書禾這會兒已經微微出汗,啞聲說“是陛下。”

涼風吹過小院,樹葉簌簌作響,馬兒嘶鳴了一聲,這天突然開始發暗,遠處的皇城頂上已經壓了沉重的烏雲,一絲金光也瞧不見。

宋書禾讷讷的說“祈老侯爺不是死于邊防。”

羅懷慈說“祈老侯爺若是想求生,一介病體的陛下,能殺了他嗎?”

宋書禾此刻都不敢想祈在野那時是如何過來的。

宋書禾拿帕子去擦額間汗,說“祈老侯爺死證清白。”

宋書禾這會兒擡起頭來看着羅懷慈說“羅大人,我不知我忠君愛國,是對的嗎?”

“我在這一連串的事裏,無非就是個趁手的榔頭,有釘子了,拿書禾錘兩下,若是釘子還是有話說,不單單是陛下,大娘娘也會壓下來。”

宋書禾看着哭笑不得,說“羅大人,隸朝帝王未分兵權,且要城池與百姓去作賭,隸朝的将軍金戈鐵馬,衛國為民,卻要死證清白。羅大人,書禾不明白。”

羅懷慈看着皇城的方向,說“書禾,替我與你先生,走下去。”

“昭昭之宇,還會來嗎?”宋書禾問自己。

烏雲壓陣,翻墨成山,角風作惡,宋書禾眯着眼瞧皇城上頭此刻雷奔電閃,雨若懸河。

宋書禾一襲白衣,站在農院內,背着手,便要去往那蔽日昏昏的中心。

***

祈在野蹲在軍營裏啃糙面的饅頭,丁八與大軍還沒到,步流筝穿着喜服便策馬到了祈在野面前。

祈在野的嘴現在睜得能塞兩饅頭,當然大喜的嘴更呆,連一塊兒蹲着的馮珍珠都楞楞的盯着步流筝。

祈在野悶了一口氣,說“步流筝你來這幹什麽?踏青用跑這麽遠?”

步流筝不耐煩的解着身上的珠翠,說“祈在野我現在是你娘子了,跟我說話注意些。”

祈在野一把沖過去搖着步流筝的肩膀使勁搖“你喝酒了吧你,你給我清醒一點。”

步流筝被晃的發髻都松散了,說“別晃了,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都城給你的信我全截了,省的你不讓我來。”

祈在野此刻一臉狐疑,說“什麽意思?步流筝你給我講清楚!你還想做我娘子,你提溜個狗腦子想什麽呢?你瘋了啊?”

步流筝甩甩手說“說誰狗腦袋了,隸朝都在征兵,我也要來當兵,我爹不讓,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了呗,祈在野你至不至于,好歹咱倆小時候也相處的不錯啊,怎麽了,當将軍了,了不起了,本姑娘跟你都委屈你了是吧?”

祈在野撕碎了包子,怒聲說“你哪來的回哪去,你要當兵你上伯顏那頭去,你可別在這耽誤你爹我的事。還有,我有心上人,你這一出,我內子呲牙甩臉的,我頂不住,你快走,只要不在邊遼,上哪都成!”

”你大爺的祈在野,我是你爹!”步流筝愣了一會說“你有心上人了?我怎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怎麽會去要賜婚,完了完了,那你心上人要是在都城,那豈不是全知道了,完了完了,我明明都問清楚了,你沒婚配,也沒與哪家貴女走的密切啊!”

“步流筝,我不聽這些東西,你快走,我瞧見你頭疼,還小時候一起玩,蛇是你抓的吧?放進我爹被窩的是你吧?你賴賬的時候誣賴我的時候,你怎麽不覺得我與你是兄弟了?先生的胡子是你剪的吧?春宮圖是你換的吧?當時我爹跟夫子一起打我的時候,怎不見你說這話了?”祈在野氣的都要打步流筝一拳。

“祈在野,你心上人…誰啊?”步流筝小心翼翼的問。

“叫宋書禾,你可能不知道。”祈在野木木的說“本來人就小氣,這下子你真給我戳了天了。”

“宋大人那相貌幾個人不認得,我閨中密友講起宋大人都要紅臉,祈在野,你小子行啊!”步流筝擠咕了一下祈在野的肩膀,說“有兩下子,不愧也是我步流筝的閨中密友!”

“步流筝我告訴你,書禾要是跟我沒完,你也別想好,休說當兵了,我給你扔後頭掃馬糞去!”祈在野氣的呲牙咧嘴。

“哎呀行了,咱想個法子讓宋大人知曉不就行了嗎?”步流筝滿臉不在乎,接着道“我說他從前滴酒不沾,怎步府宴席那天喝的爛醉。”

“什麽??步流筝!我告訴你你完了我告訴你!”祈在野一聽宋書禾竟然喝的爛醉,拿腳想想就知道宋書禾動了“為你好”的心思。

“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別急,咱想想法子呗。”步流筝說,“餓了,給拿點兒吃的。”

馮珍珠怯怯的遞上了半拉饅頭,步流筝塞進嘴裏,說“這娃娃真可愛,不行我給宋大人去封信。”

大喜說“宋大人會以為是祈将軍要辜負步姑娘。

步流筝說“把他弄這兒來,親自與他說清楚。”

大喜說“怕宋大人都不會出都城。”

步流筝說“祈在野你說句話啊!你內子你哄啊!”

祈在野撓撓頭說“書禾那腦子,我摸不着道。而且他若是定了的事,十牛拉不回。”

步流筝說“我給他綁了吧,”

祈在野,步流筝,大喜,馮珍珠四人蹲在跑馬場邊上,想到宋書禾有多難搞,齊齊的發出了一聲“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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