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點燃

第五章點燃

火焰是神明的賜福，從天的閃電落到大地之上。每一次的火焰，都能給族人帶來一段時間的美好生活。

巫跳起從不知多少年一直流傳至今的神之舞，傳聞能通曉神明，請求神明為人族帶來賜福。

正如希望之焰燃燒，讓人族能夠吃下烤熟的食物。

“瑪尼瑪尼~瑪尼瑪尼~哦咯亦哦咯~索拉西——”

巫唱起神之歌，魏霞不知是什麽意思，只覺得歌聽起來還挺好聽的，雨簡單解釋說就是祈求神，謝謝神之類的，她說她也聽不懂，是她媽媽告訴她什麽意思的，只有巫能聽懂。

總不會是亂唱吧，魏霞胡思亂想着，然後自己就笑了。

對于現代人來說，什麽大事小事其實從網絡上也見多了，但魏霞依舊為這樣熱鬧而動容。

這不，雨帶着她到了烤肉的架子那裏，取了自己那份食物。

這個熱鬧的日子，每一個族人都可以放開肚子吃一把，魏霞雖然剛來，但巫承認了她，所以她能享受這份熱鬧。

雨的眼光很好，她給魏霞選的肉都是天生的好，肉質細滑，入口有嚼勁，即使不加什麽佐料，也能夠讓魏霞這樣挑剔的種花家人覺得好吃。

比起之前的的确很好吃。

身邊陌生的人很多，但雨帶着魏霞來到了一個角落裏，一個抱着小女孩的頭發亂糟糟的女人好奇地看着她倆，還有幾個小孩子。

“鹿，這是霞。”

那個抱住孩子的女人點點頭，往旁邊退了退，她沒有說話，雨也沒有再說，而是轉過來讓魏霞坐下。

這是用雜草堆成的位置，上面鋪了一層獸皮，也許是鹿皮，也許是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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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她倆開始享受食物。

其他人也在享受食物，巫已經跳完了神之舞，只剩下一堆火被人擡上去在洶洶燃燒。

今天是巫預測難得的大晴天，但天有不測風雲，半夜之後，族人未曾散去，但轉瞬間天空便聚集了烏雲。

“巫，要下雨了。”

族長面露愁容，他們好不容易在神明的咆哮之中保存下了希望之火，但火并非那麽容易取得，也更難以保存——從前他們瘋狂保護希望之火的行為惹怒了視森林為母親的精靈族，雙方展開了戰鬥，結果顯而易見，人族被趕出了大陸最為富饒的南方，四處散去，他們一族久經波折才找到了這麽一個好地方定居下來。

族長迫切地想要希望之火能夠延續到神明沉睡之日的那天，據說昔日的巫曾經預言過——希望的火苗将帶給冬日的族人永不離開的居所。雨季的末尾，他們也将遷徙，如果希望之火能夠延續到那天，他們也不會離開這裏，留下不能夠行動的族人自生自滅，更何況遷徙的途中遭遇的一切，将讓許許多多的族人離開他們。

巫知曉族長的憂愁，只是繼承了悠久傳承的他無法開口告知一個真相。

——巫的一生，只有開始的指引與結束的回音。

有時候，巫也會想，神明是否垂青過人族，但他決然不能讓人動搖對神的信仰。

巫沉默不語，只是又跳起了神之舞。

然而雨水落下，無關神明。

“下雨了。”

從天降下的水珠落在了雨的手裏。她朦胧地想起自己出生的那天也是雨天，然後與其他族人一樣，一同看向了高臺之上奮力起舞的巫。

“巫大人仍然在跳啊！”

“希望之火不會熄滅吧。”

“不會的，不會的。”

人群一陣沸騰，魏霞跟着雨跟着人群來到了遮蔽風雨的山壁旁，有些怔怔地看着雨中不斷起舞的老者。

他仍然在說着別人聽不懂的話，大概是祈求神明将雨停下吧。

他仍然在高高地跳起某種旋律的舞蹈，任憑雨水将他身上的獸皮全然打濕。

神明嗎？

魏霞想，她是紅色社會下的現代人，她不信神，但此時此刻，她也希望真的有神明能夠回應這位虔誠的信徒。

只是，這個舉動仿佛已經重複了上千上萬遍，人群在議論着，也無人阻止。

“雨。”

雨知道魏霞在喊她，她偏頭，好似在問她怎麽了。

這被巫動容的少女有些難受，抓住了雨身上的獸皮，說：“雨，你說，這樣可以嗎？神明能回應巫嗎？”

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并非神明，無法以神明給予少女答案。

而更加不幸的是一陣狂風忽然吹來，熄滅了最後的火焰。

那高臺上的巫忽然就垮了，然而他不能怨恨高天之上的存在，只能埋怨自己的不夠虔誠。

真的是這樣嗎？

魏霞心裏想，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能不能停止這一場雨，能不能？

她擡起了頭，仿佛倔強地盯着天空，仿佛能夠透過雲層看向那高天之上注視世界的存在。

如果您真的存在，那麽将雨停下吧。

為什麽呢？

您真的存在嗎？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您的信徒呢？不是說——難道您是邪惡的神明嗎？難道你是……

雨感知到身旁少女劇烈的思緒，她不知為何有些難受，伸手擋住了少女的眼睛。

“霞，沒事的。”

“希望之火，沒事的。”

雨季還沒結束，一切都不會太遲，沒事的。

然而，她忽然也有些不高興，頭一次煩惱自己的名字。

雨……別下雨了吧。

突然，滴滴答答的雨聲小了，緊接着，一束陽光從烏雲之中露出。

那是清晨的陽光，是破開烏雲的晴朗，是神明的展顏。

癱倒在高臺之上的巫瞪大了眼睛，又麻利地站起來，“瑪尼瑪尼”地跳起神之舞來。

雨有些無措地放下遮蔽魏霞的手，但少女揚起了微笑，絲毫不介意剛才雨的行為。

“雨！雨停下來了。”

她說這句話時，陽光破開了層層烏雲，細碎的光落在了她的側臉上。

少女白皙的臉龐仿佛在發光。

好美。

雨聽着自己身體裏仿佛在發瘋的心髒的跳動，更加無措地捂住了那裏。

“嗯。”

輕微的回應，卻仍然被少女聽到了，她緩緩轉身，展開了一個更大更燦爛的笑容，一時之間，雨不知道到底是雨後的陽光更加耀眼，還是面前的少女。

她緩緩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希望之火到底是全部熄滅了。

人們雖然十分沮喪，但雨季還很漫長，他們遲早也能找到新的希望之火。

不過，魏霞忽然想到了，鑽木取火，如果可以，她是不是能夠幫上人族的忙，幫雨呢？

聚會悄然結束，新的一天開始了。

回到住所的魏霞叫雨給自己找一根木頭跟一根比較長又比較堅硬的東西。

雨沒有問魏霞準備做什麽，很快就給她帶回來了。

那是一根完好的木頭和之前淘汰後還留在家裏的魔獸的骨頭，這跟骨頭的一側已經被磨成了尖。魏霞滿意地看着這兩個東西，又将之前剩下的草憑借記憶做成了草團，開始了自己鑽木取火的嘗試。

然後，雨打獵回來了，今天似乎是跟其他人合作，帶回來一大塊的鹿肉。

魏霞有些尴尬地看着雨，不過雨看了一下她的動作，說讓她來。

“這怎麽好，我——我很快就成功了嘛。”

當然，魏霞的手已經紅得有些疼了，這次，雨沒有聽她的，将她帶到了一邊，然後坐下，按照她的方法，将剩下的草團都塞進了木頭的洞裏，然後用骨棒開始了鑽的動作。

這是相當枯燥的，第一次魏霞只嘗試了一會，她很疑惑自己能不能行，畢竟記憶裏有，但真的很容易嗎？然後又記起來好像要一個小時還是幾個小時，反正很不容易，她就繼續鑽啊鑽啊，但雨都出門一趟回來了，她也沒成功。中間，她累得夠嗆，所以休息是不是也有點原因。

這樣胡思亂想，好像過了很久很久，直到她真的聞到了一股燃燒的氣味。

“火！”

雨也吃驚，她看了看從木頭燃起的火焰，又轉頭看了欣喜的魏霞。

“希望之火嗎？”

這的确是希望之火。

盡管不是自己親自做到的，但魏霞的的确确點燃了希望之火。

從此，火不再是神明的恩賜，而是人族所能擁有之物。

“是的，雨，這就是火。”

火焰躍上那明媚的眼眸，那是何等的美麗，那又是何等令人着迷。

雨不懂自己為什麽又像那一天心髒怦怦跳，只好低下頭應聲。

“霞，很厲害。”

“只是前人的智慧嘛，我只是，只是文明的搬運工！”

魏霞也知道雨不太能了解自己話裏的意思，所以即使逐漸習慣了這個世界，卻依舊感到陌生。

但雨也會理解，她說：“但只有你做到了，霞，很厲害。”

她擡頭緊緊地注視着她的少女，沒有動搖。

那是真的，習慣了謙虛習慣了自我貶低的少女這樣被人誇獎，真的很高興。

如果可以，我也想成為最為明亮的星辰。

如果可以，我也想照亮世人，成就自己一番事業。

結束高考那一刻，我那麽害怕自己的普通。

“嗯，是的。”

魏霞忽然很想很想抱住雨，肆意地哭上一次。

她不會再迷茫的。

謝謝你，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