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人道主義救援

人道主義救援

4.1

楚衣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原來與人應酬他都是借口過敏能推則推,重新活過的這些年,早時候太小家裏也不富裕父親也很少喝酒,他就更沒機會喝了,後來跟着少爺倒是喝過酒,可是都太辛辣,而且他本身也不喜歡酒味,因此都沒有機會驗證自己的酒量到底多少。這次倒好,和戴納喝到要打烊了,對方早已經趴在桌上昏睡過去,他還保持頭腦清醒,站起身走兩步試試,四肢也依舊平衡協調的很。

“艾伯特先生,你醒醒……”楚衣想叫醒人問問,他住在哪間房好送他回去休息,可是這人睡過去了還真是熟,怎麽晃悠都依舊睡得香甜。楚衣無力的坐下,招呼小二過來:“這位先生住在哪個房間,你幫忙送他回去吧。”

小二搖搖頭,似乎還打了個哆嗦,擺着手說:“在寅字號房,不過您老還是自個兒費點事吧,這位爺咱可惹不起。”說着一溜煙跑了,其餘收拾桌椅杯盞的看看他們這邊也都找借口遛了,這大堂裏面最後就剩了他們倆人。

楚衣看着趴在桌子上混不自知的人,苦笑一聲,拿起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架着他勉強站起來,邁出一步兩人就一起晃一下。戴納是純西方人的體格,高大魁梧,楚衣就真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不算矮,但很瘦,身板薄薄的真怕風來了吹跑他,每次和楚袂出門,都是楚袂護着他,為此還經常被笑問這倆人究竟誰是少爺。

都是平日裏想起來能笑好久的事,現在想來,楚衣卻酸着鼻子想哭。他一下又想起來自己本打算趁喝酒的機會問問戴納能不能帶自己一起上路,結果竟這麽忘了,而且這人明天就走,估計是沒機會再問了。

扶着人好不容易走到樓梯處,楚衣再次嘆息,這要是他身材威猛一點,力氣大一點,就可以直接把人扛起來扔到屋裏,就算戴納體積大了點,他起碼可以背着人上樓,不會像現在他要把人倚在扶手上,每走一步他都要抱着他的腿擡到上一階,然後再把另一條腿也搬上來,還要抓着他的衣襟保持身體平衡。這真是高難度的技術活加高強度的體力活,楚衣一邊搬弄一邊心裏算賬,他們也算兩清了,以後戴納敢拿救他的事說事兒他就搬出這個!

以後?

楚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站起身靠在欄杆上休息,把戴納靠在自己身上,由于站在上面一個臺階,戴納的頭可以靠在他肩膀上,雖然那脖子的弧度彎的讓人以為會斷掉。

以後,哪來什麽以後,就算現代社會有電話有電腦可以保持聯絡,他這副醉的東倒西歪的樣子也不指望他背出手機號MSN。何況這個連電都沒有的時代,他們這次一別,就是永遠了,或者說,他們今天就是萍水相逢,轉頭就忘了。

戴納估計是脖子太僵硬了,在楚衣肩上使勁磨蹭,楚衣被弄得不舒服,兩手抱着他的頭,結果醉酒的人腿軟了搖晃不止。由于重心偏移兩人差點都摔下去,戴納的頭向後仰去,額前的頭發都跟着向兩邊垂下,楚衣這時候才算是看清他的面容。

雖然以前看過很多英美帥哥,當初在雙語俱樂部跟他做搭檔的也是個非常英俊的意大利男人;雖然在這裏他這算是第一次見到外國人,但是他還沒有忘記那些T臺上的風情各異的男模;雖然他知道外國男人,尤其是北歐的白種人,五官的那種立體線條就像刀削一般,但是那種完美的組合也只在大衛身上體現過。

但是,現在,這些都推翻了,楚衣腦子裏已經一點邏輯都沒有了,他無法說清自己的震撼,這樣一張臉真是鬼斧神工,絕對是上天的傑作,他無法用任何詞彙來描述,連帶他現在的驚嘆他的心情,都無法表述。

楚衣腦子裏只剩下一句話:如果這是在以前,這個人就是他的缪斯!

“呃……嘔……”一個嘔吐的聲音響起,楚衣收回神思,右臂用盡全力摟住人,然後把這個能裝下自己的大塊頭挂在自己瘦削的身上,左手捂着他的嘴巴,低低的聲音帶着懇求的意味:“別在這吐,千萬別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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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衣迸發出人類無限的潛能,終于把人弄回房裏,踢開門把人扶到隔出來的小單間,看着眼前的馬桶全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個消散了,戴納被扔到地上,楚衣看他打着酒嗝又要吐的樣子,連忙把馬桶拎過來,吃力的架起他扒着桶沿讓他吐。

問小二要來熱水和幹淨的巾帕,絞幹了給戴納擦臉,楚衣心裏還在想着小二來送水是驚詫的反應,好像看怪物一樣,又帶着一點欽佩。想起在大堂另一個小二說的話,他不由沉思:怎麽他們都這麽怕他?僅僅因為他是外國人,一種狹隘的排外思想麽?如果不是,那為什麽自己不覺得他很吓人?

楚衣決定不想這些無聊的問題,他還是留着腦力留着體力去找少爺吧,萍水相逢,互相幫助至此,也算仁至義盡,就此告別吧。

楚衣走到門口發現自己的行囊不在手裏,一時想不起來放在哪裏就在房間四下找開了,掀開床幔,戴納睡得安穩,他看着那張睡顏笑了笑,又嘆了口氣,這種略帶一點惆悵的情緒他搞不清楚。擡着幔帳的手緩緩放下,眼睛的餘光瞟見一點靛藍色,他探進身子去看,果然是他的行囊,可是卻幾乎一整個兒都被床上的人壓在身下。

楚衣喚了幾聲也沒見戴納有任何反應,他挫敗的坐在床邊,彎着身子越過龐大的身軀去扯自己的行囊,無奈實在是體力懸殊,不僅沒把包裹拿出來,反而由于人家一個翻身自己險些掉到地上。他郁悶的給了戴納一拳,高聲叫道:“你給我醒醒!”

沒想到這一嗓子還真把人給喊醒了,戴納眯縫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半天沒想明白,這裏的小二怎麽換成這打扮了,衣料看起來很不錯啊。

楚衣見人醒了,趕忙說:“我不是故意要吵你,你壓着我的包裹了,你讓一下,我拿了就走。”

4.2

戴納蹙着眉終于想起來,這人根本不是小二,小二怎麽會說他的國家的語言呢。他想閃身讓他拿走自己的東西,想張口說話,可是他發現自己的腦袋疼的要裂了,身體任何一丁點的動作都讓他頭疼的難以忍受,他閉上眼想調息一會再說,可沒想到就這麽又睡過去了。

楚衣開始看着戴納睜開眼心裏一陣高興,可是等了一會沒見那人有任何動作,再一看,那雙緊閉的眸子和平穩的呼吸都已經宣示着他在沉睡中了。

楚衣放棄讓這人醒來自己拿包這條途徑,他吃力的搬動戴納的一條腿,然後再搬另一條,等他兩手抱着他的頭往裏邊搬動的時候,戴納突然大聲的□□一聲,皺着眉頭好像很痛苦,楚衣以為自己使勁大了把人弄疼,驚得手一顫,戴納的頭重重的落在枕頭上,更使得他身體扭動着大聲□□。楚衣看着終于露出來的行囊,趕緊一把抽出來放在一邊,但是戴納這個樣子,自己就這麽走了也放心不下,他又不是沒看到那些店小二對他的懼怕或者說敵意。畢竟是這人救自己脫險的,自己基于人道主義精神也不能丢下他不管。

楚衣腦中已不能再做他想,伸手在戴納的額頭上摸了一把,滾燙的溫度下了他一跳,心想着總不會是酒精中毒吧,他扯開戴納的衣領,準備看看他的身上有沒有出疹子之類的,卻發現一角白色,那材質看來應該是繃帶,這說明這人正受着傷,可是他還喝了那麽多酒!

簡直不要命了。

楚衣在一記驚訝之後,利落的拿起剛才給戴納擦臉的濕帕子先搭在他額頭上降着溫,再找小二拎一桶幹淨的井水進來,可是剛起身就發現那人勾着指頭捏着他的衣角,他試着拽了拽,很緊,便詫異的湊到他跟前,想确認這人究竟是醒着還是睡着,別是這半天都在耍着他玩才好。

瞪了半晌也不見人有半點反應,楚衣挫敗的嘆口氣,一根根手指掰開,剛站起來,那人又開始哼哼唧唧,湊近了才聽清楚:“別走,你別走……”

楚衣回身輕輕的拍了拍他,低聲輕柔的安撫:“沒事的,你睡一會兒。”然後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回頭看看那人還是安安靜靜的抓着自己塞給他的一角被子,眉頭微微的皺着,好想很難過的樣子。楚衣突然心裏一顫,馬上轉身拉開門出去,找了值更的小二讓送來涼水,就一刻不耽誤的回去。

戴納緊緊的攥着手,混沌的大腦裏飄來飄去很多東西,他一個都抓不住,但是他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和一個人有關。其實他是個逃兵,不敢面對現實才接了這趟任務遠洋漂泊,想要借此機會沖淡記憶重整精神,卻沒料到這一路上諸多不順更是讓他從來沒有忘記那些兩個人一起的片段。

他還記得,那一次山洪爆發,他們被困在小山洞裏,自己脫下外套蓋在兩個人的身上,那一刻心安的就像幼時躺在母親的臂彎裏。他們一起捏住外套的衣角抵禦寒冷,等待救援。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兩人緊貼的胸膛,傳來不知是誰的激越的心跳,只是現在,他找不到那件一起取過暖的外套了。并且在那不久之後,他的愛情便一去不複返,他的愛人也随着新歡遷到遙遠的地方,他連偷偷去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楚衣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戴納眼角滑落一滴淚,他站在床邊很久都沒有動一下,直到小二敲門送水,他才回過神來。

楚衣拿了兩條巾帕替換着給戴納冷敷,他也很想去找個大夫過來給人瞧病,但是一來這麽晚了,二來這小二一點都不盡責,他請求了幾次都不理不睬,煩了直接回他道:“那些人人高馬大皮糙肉厚,一點高熱死不了的。”楚衣聽着冷汗直下,敢情這小二還有種族歧視。

戴納睡得不安穩,頭歪了一下帕子掉下來,楚衣趕忙撿起來丢到水盆裏浸濕再擰幹重新給人搭回去。收回的手一把被抓住,力道巨大,他吃了一驚看着還是不清醒的人,就聽到他在呢喃:“凱瑞……”

“呃?”什麽瑞,凱瑞還是Mary?

“凱瑞……”戴納微微一笑,還是緊緊的抓着不松手,楚衣算是明白了,他在做夢呢,然後又聽到:“凱瑞……”

楚衣十分無力,小聲的嘟囔:“叫什麽叫啊,一聲一聲的叫魂呢。”

“凱瑞……你別離開我,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甚至更多!”這話說的铿锵堅定,半點也不拖泥帶水,楚衣倒是愣了,夢裏的人應該是……他的愛人?名字聽着應該是……男人吧?

夢裏的戴納似乎因為得不到回應而焦急不安,急急忙忙的說:“你相信我,我會對你很好,你留下來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向你保證。”他不僅話語急切,抓着楚衣的手也更用力氣,另一只手爬到他肩上緊緊的扣着。楚衣吃痛抽氣,怎麽也躲不開,自己也沒辦法打掉,情急之下只好随着他的夢呓應聲:“好好好,我不走,你放手,放開我……”

戴納松開肩上的手,但另一只始終不放,還變本加厲的成了十指相扣,他臉上洋溢的笑容很是幸福滿意,說話聲也變得很溫柔:“凱瑞,我愛你,等我們完婚你就是……”

話還沒說完,戴納猛地睜開眼睛,瞪着楚衣惡狠狠的甩開手,抱着頭坐起來,額上的濕帕跌落在地上,他看着楚衣撿起來放到水盆裏,疑惑的看着他:“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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