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坦白
坦白
20.1
他看了一眼戴納,後者靜靜聽着神色安然,他松了口氣似的一笑,繼續說:“太後壽誕那天,國廟前面有很多雜耍,我們清早就出門去看熱鬧……”
楚衣将那天的情形細細的述說,連着回了侯府,老侯爺怎麽問的怎麽找人查的,得到什麽消息怎麽安排去追人的,都一一說明。然後,他便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裏等着戴納的反應。
“你的意思是,你要找的人,不是你堂兄?”戴納問。
楚衣點頭:“是,我自幼出身寒門,父母雙亡後賣身侯府成為小侯爺的侍讀,雖然他待我如同兄弟,但畢竟尊卑有序,他是我的主子。”
“那你這麽拼命去找他?”
“啊?”楚衣被戴納這麽詫異的一聲問的有些發懵,他可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回過神來說:“是我守護不當,這是我的責任,我一定要去找他的。”說完又覺得不夠,這話還不足以表明他的決心:“如果你失蹤了,肯尼會不會去找你?我們有八年的感情,已經像親人一樣了,他被綁架,我實在是做不到呆在侯府靜候消息。”最後一句話,已經包含了水汽,泡的人心都軟了。
戴納忙安撫他:“好了別擔心,你不是遇到我了嗎,不管是在這裏還是在戈藍國,我都會幫你的。”他摸出手帕遞過去,等着他平複了心情,拉起他來往回走:“早些回去吧,我了解一下這邊的驿站分布,你也趕緊寫一封信。”
楚衣應了聲好,任由他牽着去攔了輛馬車回到度假公寓。
做遠洋航行的國家,奧蘭港是個重要的戰略城市,因而都會在這裏設置明裏暗裏的驿站,幫忙傳達各種消息,但是這屬于國家機密,地位不夠的人是無法接觸的。雖然戴納身為摩奧家族的侯爵,但是他在廷堂上還沒有正式的官職,他沒有調用驿站的權利,因而只能求助于貝琳達。
好在貝琳達非常喜歡楚衣,只是聽戴納說他自己偷着跑出來怕家裏擔心,想送一封信回去,就給了他一封親筆函,找到本地戈藍國暗站駐守的人,就可以動用特訓的鷹隼聯接近距離的驿站,進入中土境內,自有快馬加鞭。
如此算來,最多三四天就能送到。但是回信呢?
戴納把航線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們從奧蘭港出來下一個必經的大港口是屬于阿拉伯世界的,但是他們一向和那裏交情不是特別號,暗站的生存很是問題,再往前就進了內海,那裏有他們的屬地。于是就商定了,有回信就盡快的送到沙金國亞歷山大港口,他們會在那裏做歸國前最後的停留。
本來,這一切都約定好了,最後卻完全沒能用上。
楚衣用鵝毛筆盡量把字寫的小一些,這樣還是用了兩張紙,搓成細卷兒放到特制的犀角密封管,然後交給戴納,他會寫一封路線信蓋上貝琳達的印章和他自己的家徽,以保證此信萬無一失的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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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字數不少,但是沒有一句廢話,都是楚衣最關心的問題,楚袂是否确定是被帶到了戈藍國,護院們找到他了沒有,他們回家沒有,還有沒其他的消息。在問完這些之後,楚衣用十二分的誠心跟老侯爺請罪,擅自出府不聽安排,這在侯府是很大的忌諱。
戴納拿着信件去了隐藏在繁華背後的暗站,這種事情不能随便讓人看到,所以他只從後面的樹林裏找來肯尼為他駕車,只身前往。楚衣在房內無所事事,從床頭櫃裏找了本書來看,半天看不了幾頁,這是古英文的話劇刻本,他連猜帶蒙的看了個開頭,實在太累腦了,便又放回原位。
起身從窗戶往外看,天氣晴朗溫度也相應的升高了,出門去恐怕會受不了,他又縮回來躺倒床上去假寐。半夢半醒間,公寓的仆人來送冰,他打開門讓人把冰盆放到桌子上去。他靠過去覺得涼爽了,稍一離開又被這濕熱的空氣包圍了,他費力的把大盆冰塊搬到床上去,然後靠着冰躺下。
涼爽宜人,他很快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夢,夢中是幾年前,他跟着楚袂到蓮峰山避暑,那裏有個冬暖夏涼的礦泉,他們每天都會在哪裏泡上個把時辰,他懼寒的身體在那個夏季得到很好的調養。可是,泡着泡着,他便有些醒轉了,然後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泡在水裏了。
猛地跳起來一看,身下早不知何時濕透了。
這當然不可能是他這麽大了還尿床,他看着盆裏的冰已經化了一半,冰塊在誰來漂浮着。他端起盆來等了幾秒鐘,果然等來一滴水從盆地緩緩地滴了下來。
楚衣郁悶了,這滿盆的冰容得只剩下半盆,剩下的都浸透在這層層疊疊的被褥床單裏了。他連忙把一層層的織物揭下來,拿到浴室裏去擰幹了晾開,然後換新的。他打開櫃門卻發現除了挂着的幾件衣服,裏面真是空空如也。
沒辦法,只好去找公寓的仆人,讓他們去找一套幹淨的備用床褥。他的衣服也都濕透了,昨天換下來的還在漿洗仆人那裏,他只能先穿着戴納的襯衣長褲了。
套上之後,站到鏡子前面看,簡直就像個站戲臺子的,又肥又大,袖子褲腿都卷了幾道,還是包着手拖着地。
嘟哝着打開門去找仆人,剛轉過彎就看到戴納站在旋梯上,一腳上一腳下仰着臉看他,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他想都沒想轉身就跑了回去,把自己關在浴室不肯出來了。
戴納快步上樓,打開房門沒見人,推了推浴室的門,關的緊緊的,他好笑的敲着門:“你在裏面幹嘛呢,不嫌熱啊。”
20.2
這話一說,楚衣猛然想起剛才只顧着看他那個滑稽的造型了,把那個冰盆還放在窗子上呢!
“呼啦”敞開門,端了那個大盆放到浴室裏,然後又關上門不出去了。
戴納被這一瞬弄得傻站在一邊,小半天才摸了摸鼻子,忍着笑再敲門:“出來啊。”
“我不。”甕聲甕氣的,好像鼻子塞上了
戴納無奈的笑道:“被你那個主子看到,你也這樣嗎?”
“這跟少爺什麽關系了?”
“哦,他看得,我看不得,你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都是說了些什麽話啊。”
“好了,我又沒笑你,出來吧。”戴納好聲勸道。
楚衣不為所動,堅持不出去:“你去跟公寓的漿洗仆人要來我的衣服,我才出去。”
“好吧好吧。”戴納投降了,打開門正好看到一個小侍女路過,跟她說了去拿,然後又回了房間。一邊解開領結和外套的扣子,一邊往裏面走着:“我已經給你把信件送出去了……咦?床單?怎麽這床都空了……”
楚衣沒說話,聽到櫃子門打開的聲音,戴納又咦了一聲:“這裏的備用床單呢?”
叩門聲響起,戴納連忙起身開門,接了楚衣的衣褲,又跟小侍女說去拿一套床單被褥來。
楚衣換上衣服出門來,把戴納那一套疊起來放到一邊:“這個,跟床單什麽的一起送下去洗洗吧。”
“不用了,你就穿了一下。”戴納說道,“這床,怎麽回事啊?”
楚衣低頭摸摸耳朵,臉紅起來,耳朵透着光看起來鮮紅瑩潤:“送來一盆冰,我貪涼也不知道那個盆是漏了的,放在床上就睡過去了,結果……全濕透了。”
“漏盆?!”戴納詫異道,但也沒再說什麽。
這時侍女把幹淨的床單拿來鋪好,直到她拿着髒了的那些退了出去兩人也沒說什麽。
楚衣想起戴納方才所述,便問:“你剛才要說什麽?”
“什麽?”戴納一時沒想起來,話才出口腦中便明了,說:“也沒什麽,我就是告訴你,信件送出去了,叫你安心。”
楚衣點點頭坐到沙發去,窗臺上還有一片水漬,他想找塊抹布擦幹淨,四下遍尋也沒找到,倒聽到樓下喳喳呼呼的,他探頭去看,艾倫斯正在斥責一名仆人,那少年手裏捧着的紫色禮服滴着水,一小會兒積了一小片。
楚衣心裏為那個少年哀嘆,收回身子的時候發覺有幾件衣服正好挂在他們的窗子下方,于是,那些水……應該是自己剛才把盆放在這裏滴了下去的?
他連忙起身,拉開門下樓。戴納看着他這一番變化,心裏只覺得有點不妥,也跟着下去了。
楚衣跑到艾倫斯眼前,輕微的喘息着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小心給你弄濕了衣服,不要再責怪他了。”
“即便是你灑下水來,他沒有趕緊給我收了換地方晾幹,這也是他失職,就該他受罰。”艾倫斯聲音冷淡,完全不買楚衣的面子。
如果不是他一着急把漏盆放在了窗臺,水也不可能沾濕艾倫斯的衣服,所以這少年受責罰歸根到底是因為他。楚衣不能放着不管,他剛才就聽到艾倫斯要責打他。
“說到底是我的不對,你消消氣,衣服我給你洗幹淨晾好,你就放過他吧。”
“我這衣服要穿了去參加今晚的名流聚會,哪裏還有時間再去洗了晾幹!”艾倫斯不依不饒,擡腳踹了那少年一下,少年突然吃痛,晃悠了一下身子趕緊穩住了,低頭站到一邊。
戴納走過來,看着艾倫斯輕輕嘆了口氣:“你換一件穿不就好了,何苦在這為難人?”
這話仿佛觸動了艾倫斯的神經,他冷笑道:“我管教府上的奴才,你們幹什麽插進來?”不待人說話,又道:“表哥,以往我管教下人你可從不多問一聲,今日這般回護,到底是在護着誰呢?”
“艾倫斯,我就事論事。”
“你就算不下來說這些,我也不可能那他怎麽樣,你多此一舉不嫌欲蓋彌彰?”
戴納臉色非常難看:“夠了艾倫斯,你不要以為自己做了什麽我不知道。什麽叫自作自受什麽叫現世現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艾倫斯臉色驟變,惡狠狠地看着楚衣,甩手快步離開。
戴納讓那少年下去了,拍了拍楚衣的肩膀,看着他白着一張臉,嘆息:“他就是被寵壞了,驕橫跋扈,你別介意。”
楚衣僵硬的搖了搖頭,他怎麽會介意這些,讓他震驚的是艾倫斯的眼神,他們只見得他眼中的憤恨,卻沒察覺還有那許多的煎熬嫉妒,那種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睚眦欲裂。他确信不會因為一件衣服就結了這樣的深仇,他們也沒有更多的交集,剛才的情形也是戴納出來之後才變得激烈起來。難道,他眼中那種透不過起來的絕望,是因為心裏絕口不能提及的……
不,這不算什麽。楚衣告訴自己,艾琳娜喜歡戴納,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至于當局者戴納知不知情那在其次,他們是姑表兄妹,結為姻親并不出格,還會得來美譽親上加親。但是艾倫斯如果真如他表現的,與妹妹同樣迷戀他們的表兄,那事情就不同了。
可是,這種青春期的沖動,誰能說得清是真正的愛情還是僅僅是撇舍不清的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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