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年少之際
年少之際
謝醇這一覺睡了好幾個小時,期間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裏是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了。
十七歲那年,謝醇住的小房子裏迎來了一位小王子。
小王子和他的年紀相差三歲,長得卻要比他高些,塊頭也比他大一點兒。
不過小王子的外表常常會讓人忽略他是個高個子的事實。
接到人的時候,是一個冬天的夜晚,那家夥抗凍能力一流,飄雪的天裏穿露腳脖子的褲子……
彼時,嬌生慣養的沈謂楓頭一回坐高鐵,被保镖拉着從閘機過的時候還卡在了過道裏。
從港市到平城這麽一個小地方來,高鐵要花上一整個白天。
沈謂楓被這樣的長途弄得沒什麽精神,見到謝醇之後也沒個招呼的,像極了小說裏的纨绔少爺。
謝醇把沈謂楓帶到房子裏之後,保镖招呼了兩句話就要走了,臨走時沈謂楓終于開了金口,說了一句話。
“回去告訴他們,我沈謂楓就算是死,從飛機上跳下去,我都不會向他們點一個頭,要他們一分錢。他們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就當沒我這個兒子!”
年少賭氣的話聽在謝醇耳朵裏并沒有什麽奇怪的。
畢竟在沈謂楓來之前他就已經了解過,這位要和他住在一起的主兒是個什麽來頭了。
沈謂楓,沈氏集團董事長的獨子,放蕩不羁我行我素,不論是學業還是生活都挺讓沈董頭疼的。
然而,就是這樣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沈謂楓,現在因為拒絕家族婚約被趕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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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是不對沈謂楓宣告的內情——沈氏要大換血,沈家正處于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狀态。
沈謂楓這樣的人,不适合再留在那裏。
所以,謝醇接到家裏的消息,要他幫忙照顧沈謂楓一段時間,等風波平息,沈家會派人來接沈謂楓回去。
偏偏,小朋友覺得自己是真的要脫離家庭獨自生活了,渾身反骨,硬是要做出點什麽來給家裏人瞧瞧。
謝醇并不理會他的一腔熱血,只問他剛下了高鐵餓不餓。
也是在這個時候,沈謂楓才和他說上了第一句話,“……餓……”
一個字慢悠悠地吐出來,沈謂楓跟着他走到冰箱面前,又跟進廚房,嘴巴好幾次張了又張,就是沒說出來半句話。
小房子是謝醇獨居的一室一廳,廚房不大。
沈謂楓這麽杵在中間屬實是有些礙事。
謝醇沒慣着他的少爺脾氣,放下手裏的刀,撩起眼皮看他,不算客氣地道:“王子大人,我請你待在客廳等吃可以嗎?我的廚房真的很小。”
“……”聽出來話裏的嘲諷意味,沈謂楓脖梗一紅,還是退出了這一畝三分地。
炒菜的香味很快從廚房裏溢出來,飄到客廳,鑽入沈謂楓的鼻子。
才被請出去的王子又踏足了謝主廚的地盤。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等謝醇開口趕他就把支吾的話說完了,“那個!我暫時沒錢,可能要白吃白住個幾年……但是,我一定會還給你的!你要是擔心我賴賬的話,我可以打欠條。”
“好好好。”謝醇連聲應下來,明顯是沒把他的話當回事。
這讓沈王子一下子炸了毛。
手腕被扣住,謝醇被迫直視着沈謂楓那雙來自上天畢設的眼睛。
“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說到做到。”沈謂楓重申一遍,加重了語氣。
謝醇與之對視一瞬,被年少人的認真執拗震了一下,神色微怔,他動了動手腕,掙脫沈謂楓的桎梏,也同樣正色道:“好,我知道了。”
語畢,他轉過去接着做自己的事,把沈謂楓晾在原地。
這個晚上,他們沒有再說一句話,甚至……謝醇預料中的沈謂楓的王子病也沒有發作。
再簡單不過的小屋布局,謝醇房間裏那張床占據了卧室的一大半空間,只留出一個轉角的桌子。總體來看只能說風格簡約。
謝醇本以為沈謂楓會嫌棄這樣的屋子,連床也不願意睡,沒想到沈謂楓不僅二話不說拎包入住,還主動提出分擔家務。
晚上,沈謂楓入睡得比謝醇還要快。
聽着身邊傳來的均勻的呼吸聲,謝醇仰躺着盯着天花板,莫名地想起一篇童話故事來。
那是很早以前他聽過的一個童話故事,叫《豌豆上的公主》,說的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是能感受到壓在一堆被子和褥子下的豌豆的。
放到沈謂楓這裏……應該叫破舊出租屋裏的王子,在寒酸的小出租屋,王子選擇了适應生存。
唇角不知什麽時候浮起一絲笑意,謝醇對沈謂楓稍稍改觀了些,輾轉片刻也睡着了。
王子睡相很好,和謝醇中間隔着一道兩拳寬的空間,導致一床被子都沒法蓋住兩個人。
沒有空調的夜晚,沈謂楓很光榮的成了感冒患者。
“啊——嚏!”
醒來之後的沈謂楓盤腿坐在沙發上,裹緊了身上的大棉襖,脖子縮在毛領裏,眼皮耷拉着沒什麽精神。
謝醇給他煮了冰糖炖雪梨,看着他這副裝扮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聲惹到了沈謂楓,金色的眼眸緊鎖着他,刀眼就甩了過來,語氣也惡狠狠的,像只張牙舞爪的大花貓,“你笑什麽?!”
“……沒什麽。”謝醇聯想到出租屋裏的王子和他昨天那美麗凍人的裝扮,笑意更是掩藏不住。
沈謂楓看出他的違心,正要說點什麽,轉念一想,他這會兒正是寄人籬下到時候,不能太嚣張,于是他瞪了謝醇一眼,不再說什麽。
他一默許,謝醇笑得更加不帶收斂。
那是十七歲的謝醇,尚未接觸過家族的任務,一個人從小頑強生長到大,不曾有過玩伴,也不知道有人陪着是什麽滋味。
因此,他對沈謂楓是帶着好奇的。
像才走出籠的小獸,用自己的方式去探索和同伴的相處方式……
好在謝醇什麽都學過,他懂得如何讨好人,也懂得面對沈謂楓這樣的人,他要做什麽才能被沈謂楓劃分到自己的領地裏。
那個時候的謝醇為他學過的這些慶幸,後來,他為學過這些感到惡心。
“謝醇,你要記住,你的命是家族的,家族需要沈氏,而你是收割沈氏最好的一把刀。”
“謝醇……謝醇……你回不去了……”
族長的聲音不斷回蕩在腦海中,謝醇的夢境逐漸變得黑暗,他無意識地抓着毛毯,出了一身冷汗。
意識回籠的時候,謝醇發現大床的另一側是無人的。
沈謂楓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偌大的一個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好空……
這兩個字從謝醇嘴邊呢喃而出,立即,他閉上嘴巴,垂了垂眼睫,下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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