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故事@

第3章 故事@

禹靈最後還是加了鐘檠的好友,樊蔓芯從兩人的氛圍中品出幾分不對勁,逮着禹靈讓他等會兒在飯桌上講故事。

鐘檠回到車上直接給衛鶴舟發了個語音通話,不客氣道:“出來吃飯。”

對面的人不可置信地怒吼:“有沒有搞錯啊你?我沒被老頭子揍死就算他手下留情了,現在動都動不了還出來吃飯?!”

鐘檠擡手揉揉眉間,他滿腦子是剛才禹靈不輕不重的那句話,哪還記得衛鶴舟被親爹揍。

“行,我來找你,你在哪?”

衛鶴舟從鼻子裏哼氣,“算你有良心。在我自己這兒,帶點吃的。”他不樂意跟爸媽一起,在外面自己買了房子,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住,幾個朋友聚會也偶爾會去。

“恩。”鐘檠随意應聲,很快挂了電話。

幸好樊蔓芯提前訂了位置,兩人到餐館坐下時外面已經大排長龍。等菜的間隙,她又神神秘秘地開始好友間的八卦:“剛才那個人是誰?你們是不是有什麽小秘密?”

禹靈無奈,“沒有秘密,他叫鐘檠。”

“鐘情?”樊蔓芯挑眉思索,“這名字,他家裏是不是屬于‘爸媽是真愛,孩子是意外’?”

禹靈被她逗得淺淺笑了一下,“不是感情的情。敬木檠。”

“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禹靈短暫地安靜幾秒,才續道:“高三在校外認識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穿着裙子,他以為我是女生。”

樊蔓芯原本還津津有味的,聽到後半句話,唇邊的笑意慢慢斂起,帶着些慌亂歉意地看向對面的人,“我不聽了,我們還是吃飯吧。”

禹靈小幅度地搖頭表示沒關系,“都過去了,現在能聊一聊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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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識鐘檠是一個意外。

那時的禹靈偶爾會在周末偷偷穿裙子去街上逛逛,他知道自己很奇怪,但他克制不住。穿上裙子的瞬間,心裏會有莫名的滿足感。他覺得自己是異類,卻又真的喜歡穿着裙子的自己,他在那一刻能感受到放松和愉快。

遇到鐘檠的那天他坐在站臺的椅子上,不是在等車,只是安然地吹吹風。

偏郊區的地方,來往的車和人都不多,摩托車的聲音遠遠就傳過來。禹靈循聲去看,那輛車就在将要路過站臺的剎那猛然停下,過一會兒,又兜了個圈,轟隆隆響着停在站臺前。

少年摘下頭盔,露出一張朝氣蓬勃的臉,帶着潇灑張揚的笑,“帶你兜風,去不去?”

問完又怕對方以為自己是壞人,少年補充,“我叫鐘檠,在一中讀高三。”然後窸窸窣窣地摸來摸去,終于從褲兜裏掏出一塊校牌給他看。

大概是

呆坐得夠久,禹靈猶豫過後還是同意了。他站起身,想把外套脫下來綁在腰上擋一下裙子後面,鐘檠已經先一步捋下自己的皮衣,快速在他腰間用兩只袖子系了結,又強硬地把頭盔給他套上。

“來吧。”他把後座亮給禹靈。

禹靈跨上摩托車,雙手攥住他兩側的衣服,摩托車風馳電掣地蹿了出去。

疾速帶來的心跳和刺激是禹靈從未體會過的,他在劇烈的風聲中感受到自由和快樂,笑容前所未有的真心。

摩托車停下後禹靈取下頭盔,臉頰暈出一點淺粉色,清澈的眸子裏映出坦然的笑意。他擡頭望向鐘檠,眼睛是亮的。

“很好玩,謝謝你。”

鐘檠看着他明顯很高興的神情,也覺得興奮,擡手幫他撥好散亂的劉海,“下次再帶你騎,你在哪個學校?叫什麽?”

禹靈低下頭,“三中,我叫禹靈。”他在學校上撒謊了,穿女生的衣服是他現在的秘密,他不想被人知道。

鐘檠覺得這個“靈”字實在是太适合對方,就是學校和他的隔太遠,他有點遺憾,“那平常不太方便來找你。”

“恩......”禹靈只是輕輕地應了聲。

“沒事,雙休日也可以,我都會出來騎車。你想兜風的話,在剛才的站臺等我就行。”

之後他們經常會在周末見面,從一開始的兜風到後來也會一起散步,不只是郊外,鐘檠也會載着禹靈去熱鬧點的地方,在車水馬龍中肆意地穿梭。

十八歲的鐘檠越來越覺得,如果不是禹靈坐在身後,騎多炫酷的摩托車都沒意思。

他把車停好,跟禹靈到清淨的公園散步,在大樹旁的石凳上坐着聊天。斑駁的樹影投在身旁人精致的側臉上,心動就像潮水一樣慢慢漲起,盛不住了,便從心口滿溢出來。

鐘檠情不自禁,傾身過去親了他一下,又不敢放肆,就只用嘴唇碰碰他臉頰。

禹靈似乎怔住了,扭頭驚訝地看他,半晌也沒說話。

鐘檠原本等着他反應,見他呆怔着不動,心裏莫名有點打鼓,“雖然認識沒多久,但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能不能......”

“抱歉。”禹靈毫無預兆地起身打斷他的話,轉頭離開。

鐘檠連忙跟上,在後面追着問:“為什麽?你不開心了嗎?”

自己的告白被讨厭,難受的情緒翻卷而來,他微微皺眉,卻還是道:“你不喜歡的話我不說了,你別走。”

禹靈停下腳步,抿了抿唇,還是下定決心,對追上來的鐘檠道:“我以後不會跟你出來了,你也不用去找我。”

他意識到繼續這樣下去會讓對方在錯誤裏陷得更深,他不能一直騙他。

鐘檠無法接受地盯着面前的人,“為什麽?你不喜歡我,我們也可以做朋友。我不會再碰你了,為什麽連見面都不行?”

“你很讨厭我?”他的聲音被心緒裹挾着染上一絲沙啞。

禹靈搖頭。鐘檠很好,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會有久違的輕松和自由,禹靈貪圖那種不受拘束的感覺,但不能為此去永遠欺騙一個人。

鐘檠難以理解,“那到底是為什麽?!”

禹靈無言地站了許久,最終鼓足勇氣,伸手撩開耳側的頭發,露出一點假發的邊緣,“我是男生。”

這是他第一次向其他人袒露自己的秘密,心底其實有些不安和害怕。他睫毛微不可察地顫唞,但還是選擇凝視着鐘檠的雙眸,真誠道歉:“對不起。”

為了這些天的隐瞞,也為了辜負他的心意。

鐘檠瞪大眼睛,甚至覺得他在開玩笑。禹靈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握住他的手讓他确認自己頭上戴的是假發,又帶着他摸了摸不太明顯的喉結。

他緩聲道:“我沒有必要用這樣的理由騙你。”

鐘檠一下子縮回手,瞪着身前的人,臉色逐漸沉得難看。他深呼吸幾下,什麽都沒說直接扭頭走了。

禹靈聽着隐約的摩托車聲響逐漸遠去消失,在湖邊靜靜坐了一會,才一個人搭公交車回去。

*

第二天禹靈和樊蔓芯一起去上學,兩人剛走進班級,同學們叽喳的談論聲突然暫停下來,那個寂靜的瞬間,禹靈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起來,劇烈的跳動聲覆蓋住他耳邊,他驟然有了強烈的不安和恐慌,就像最壞的第六感。

幾張照片輕飄飄地撒向他,有道洪亮的男聲叫起來。

“穿女人裙子勾引男生的同性戀!”

全班跟着爆發出巨大的議論和嘲笑聲。

禹靈定在原地,機械地低頭去看腳下的照片。照片是上周他和鐘檠一起出去玩的樣子,是躲在某個地方偷拍的,能看清他戴着假發的臉,鐘檠背對着鏡頭,在和他說話。

兩人間沒有任何肢體接觸,更別說什麽“勾引”,但無所謂,會說出這句話的人原本也不需要切實的證據,只要有照片就夠了。

恐慌過後,禹靈漸漸冷靜下來,即便他的手還在不受控地發抖。他勉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跟你無關吧。”

可周圍的人只會吐出更刺人的譏笑。

“他承認了!”

“哈哈哈哈哈好惡心啊!”

“照片裏那男的是誰?不會是我們學校的冤大頭吧!”

再多說也沒人會聽,禹靈閉嘴不言,正要去撿地上的照片,卻有雙手先他一步把照片全部撿起來。

樊蔓芯看也不看,把照片統統塞到自己書包裏,紅着眼對最先出聲諷刺的章竤怒道:“別人穿什麽衣服關你什麽事?你這麽閑?”

章竤見有女生幫禹靈出頭,心裏更不服氣,口不擇言地罵了句髒話,用更污穢的詞去貶低他。

樊蔓芯氣得眼淚快要不争氣地流出來,咬牙硬憋着,随手抱起旁邊桌子上的一堆書,也不管是誰的,劈頭蓋臉砸了過去,邊砸邊吼:“你嘴這麽臭,你早上吃的是屎!”

章竤不小心被其中一本砸到額頭,也立刻暴怒,不甘心地要沖過來。禹靈見他面目扭曲的樣子,迅速上前拉過樊蔓芯,和他扭打在一起。兩個人摔到地上,樊蔓芯又跑上去幫忙,不管不顧地拉扯章竤不讓他壓在禹靈身上。

整個班級都混亂起來。

最後還是老師跑過來制止,把三個人都帶到了辦公室。

家長被叫來時,禹靈垂着眼,他最怕的是面對呂月失望的眼神。

樊蔓芯在旁邊講述整件事的經過,女孩子散着亂糟糟的頭發,說着說着終于忍不住抽泣一聲,“他怎麽能這樣罵同學?根本不知道事實就亂造謠,太過分了。”

章竤嗤之以鼻,“怎麽就不是事實了?都拍到照片了。”

班主任拿着幾張照片,打斷他們兩人的争吵,“好了,說同學的壞話确實不對。”

她輕飄飄地點了一下章竤的問題,轉而看向一直站着沒說話的禹靈,“但禹靈,你這穿女生的衣服像什麽樣子?還堂而皇之的上街,和男生勾勾搭搭,這種事情說出去都丢我們班級的臉,丢學校的臉。”

樊蔓芯震驚地看向自己班主任,樊父樊母也蹙眉露出些許不贊同的神情。而禹靈只是擡眸輕瞥一下,似乎對這番話已是意料之中。

班主任還在自認為地苦口婆心,“還好發現得及時。你已經是高三生了,不能再去做這種上不了臺面的事。學習時間多緊張,你在外面搞七搞八還能好好學習嗎?”

樊蔓芯淚眼朦胧地反駁,“老師,禹靈沒有。”

班主任一下把照片拍在辦公桌上,嚴厲道:“都穿這種衣服了還沒有?!”

“老師。”站在禹靈身後的呂月适時開口,“今天禹靈大概不适合去班級裏上課,我帶他先回去,我會好好和他說的。”

她話說得婉轉有理,班主任只能多囑咐幾句讓她好好教,就讓他們先回去。剩下的章竤和樊蔓芯,各自父母和班主任聊了幾句後也都走了,兩個學生繼續回去上課。明面上看,今天的事就算壓在這裏結束了。

禹靈落後半步,走在呂月身後,走出學校一段距離,他抓着書包帶子的手緊了緊,啞聲道:“媽,我沒有在外面做不好的事。”

呂月随着聲音停下腳步,轉過身,溫柔地摸摸他肩膀——她已經夠不到禹靈的頭頂了。

“媽知道的,媽知道小靈是什麽樣的孩子。”

禹靈聽到她的話,鼻尖泛出一點酸,終于擡眼看她。呂月眼角有細細的皺紋,笑起來時更加明顯。先前維持的不動聲色,在對方包容慈愛的目光下都默默瓦解,禹靈抿唇,忍下從喉嚨湧上來的酸楚。

“我以後不會穿那些了,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呂月溫聲回答:“你怎麽會添麻煩呢?你是我的孩子呀。”

兩個人一起,慢慢往家裏走。

*

之後的兩周,呂月沒再提跟照片有關的任何事,禹靈也沒有和她說學校裏的遭遇。

照片被沒收了,但無形的暴力才剛剛開始。每天上學他都能聽到背後的無數聲嘲弄、取笑、諷刺,不僅僅是周圍的同學,還有部分老師暗含貶低的“勸告”。他越來越沉默,連對着樊蔓芯偶爾笑笑都是唇角沉重的拉扯。

兩周後的某天他晚自習結束回家,呂月把熱好的菜放上餐桌,對他道:“我今天幫你交了轉學申請,我們去外市上學,已經托你爸爸以前的朋友幫忙找好學校了,過幾天就搬到那附近去。”

禹靈拿筷子的手頓住,驚訝地看向對面平時說話做事都溫文和緩的母親,“可是......已經高三了。”

“高三也不比你重要。”這幾天禹靈的寡言和忍耐她都看在眼裏,她也能想象他在學校的遭遇,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這樣污糟的環境中度過高中最後幾個月。

禹靈的眼睫細細顫動,這幾天仿佛被淤泥填塞住了的胸膛終于又破出空隙,讓他得以呼吸。他緩緩點頭答應,“恩。”

*

即便舍不得禹靈,樊蔓芯還是慶幸他們離開得很快,如果一直待在那座學校,她無法想象對方會被傷害成什麽樣子。

五年後能見到依然溫柔赤誠的禹靈,她真的很高興。

不過在聽禹靈提到照片的時候,她恍然大悟,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震得勺子都翻了個面,“那個男生是鐘檠?!他還有臉來找你!”

禹靈小鹿般驚了一瞬,回過神後無奈道:“其實不關他的事,他也不知道我的情況。而且......我最開始跟他說的學校是假的,他後來去找我也不會找到的。”

“那他當時把你一個人丢公園也是不對的。”

雖然比起後面那一大串令人作嘔的事,鐘檠的反應已經算很好了。但樊蔓芯操着禹靈的娘家人心态,看這個對禹靈有意思的男人不太順眼。

她觀察着禹靈眉眼間的柔和,試着問道:“靈靈,那你喜歡過他嗎?”

在當時被那麽多人污蔑、譏諷、背地

吐口水時,會想讓他出現嗎?

禹靈沒有立刻回答,他仔細回想着當初的相處。

飙車、散步、被随時随地細心照顧,體會到從未有的自由和輕松,會連一點喜歡都生不出嗎?應該還是有的,只是那點喜歡還不夠深,不夠留在心裏太久,便都随着往事和時光消散了。

禹靈實話實說,“以前或許有,但現在不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大概固定周六更,诶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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