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舊同學

第12章 舊同學

禹靈的腳傷好得差不多時，那件淺青綠旗袍也已經快要完成，工廠發出了之前新訂下的第一批貨，他便幹脆等過幾天貨到後再去店裏收拾整理，順帶寄出衣服。

定制旗袍的小畔這段時間跟他混得很熟，主要是對方熱情又伶俐，在溝通過程中總能源源不斷地找出話題來聊天，即便大部分都是關于鶴霜。

禹靈向她要收貨地址，意外發現竟然是和自己同一個城市，他提了一句，小姑娘知道立刻高興起來：好巧，那我可以自己過來拿衣服呀。

禹靈失笑：離你的地方挺遠的，我閃送寄給你也很快。

小畔顯得活力十足，她在聊天中總感覺對方溫和寬柔，有機會能見一見更不想錯過：我覺得你是個大美人，我得親眼看看，而且上次我先找你拍了定制，都沒有買到店裏的其他旗袍，我有看中的幾件好想要。

禹靈無奈略過對面發來的前半句話，應道：那等新的一批裙子到了，我再告訴你。店的地址有些偏，在老街區，你可以找個朋友陪你來。

小畔再次被他的細心感動，發出一個快樂轉圈的表情。

鐘檠下午過來時禹靈正在熨燙淺青繡銀葉的旗袍，他走上前去看，平鋪在臺面上的旗袍版型流暢、刺繡精致，典雅中又蘊藏着些許靈動。

“做得真好，靈靈。”他由衷地誇贊。

禹靈倒是不太信他的話，“我做成什麽樣你都說好。”

話中有一些小小的責怪，鐘檠卻很樂意聽他這樣的語氣，他喜歡禹靈在他面前呈現的各種情緒，鮮活又漂亮。他順着道：“因為靈靈很有天賦，也很努力。”

禹靈不被他的盲目贊美打擾，依舊耐心地熨着衣服。鐘檠知道有新的貨在路上，便問他什麽時候去店裏。

“過兩天吧。”禹靈收起熨鬥，将燙好的衣服折疊整齊放進禮盒，看向身旁的人提議道：“你不用每天一大早跟我去店裏的，像現在這樣下午過來也可以，不然太耽誤你工作。”

鐘檠正要辯解，禹靈率先駁回他未出口的解釋：“郵件辦公總是沒有當面來得方便，而且你底下有員工，怎麽能一直不去公司呢？”

鐘檠凝視着他，不再另找借口，直接問道：“那靈靈會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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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靈不解地歪了下頭，又想起對方曾經提過怕他消失的話，不得不保證：“我就在店裏，不會不見的。”

鐘檠緩緩呼出一口氣，“好，這是你說的。”

“恩。”

*

新一批衣服送到後禹靈抽出一天時間将它們收拾好，清點完款式數量，在網店上重新上架，然後把店鋪地址發給小畔。

第二天中午剛過，就有個陌生可愛的女孩敲開了店門，微微打卷的頭發恰好夠到肩膀，一步一步挪進來小心地詢問：“你好，是禹靈的店嗎？”

禹靈擡頭，見到她笑了一下，“是的。”

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我就知道你是大美人！”

禹靈哭笑不得，起身拿出早就包裝好的盒子，“這是你定的衣服，要現在看一下嗎，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馬上改。”

小畔打開盒子拎着旗袍在身上比了比，确定尺寸沒大問題就疊好放了回去，“你的手藝真好，穿上一定很好看，可惜我的身材跟小霜沒得比。”

禹靈知道她指的是鶴霜，粉絲好像都這樣稱呼，“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美，不必刻意比較。”

“謝謝，你這樣說我就開心多了。”小畔對着禹靈左瞧右瞧，心裏感嘆于對方的溫柔，“我還想選幾件日常款，前面賣完的都重新補上了嗎？”

“補了一部分，你可以先看看。”禹靈把她領到昨天整理好的衣服前，見一直沒有其他人進來，便問了聲：“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還有我男朋友，他在外面不肯進來，不用管他。”小畔無所謂地揮了揮手。

禹靈朝櫥窗外望了一眼，确實有個男人背身站在路邊，知道對方有人陪他就放心了些，跟着她挑挑選選，還聊了好一會兒天。小畔本以為禹靈和鶴霜有交集，在聊天中得知只是有人來他這裏買了旗袍送給鶴霜，她也不失落，總覺得能認識禹靈就足夠快樂了。

花費的時間有點久，路邊的人大概是等得急了，推門進來，聲音裏明顯透着些不耐煩，“還沒好嗎？趕緊走了。”

“馬上。”小畔拎起兩個裝着衣服的袋子，走到男人身邊順口介紹了一下，“禹靈，這是我男朋友，叫章竤。”

禹靈頓在原地，柔和的面色猝然白了幾分，擡眸想去确認是否重名，映入眼中的卻不出意料——是曾經熟悉的臉。

“禹靈？”章竤把他的臉來回打量幾遍，兀地哼笑出聲，前一秒的煩躁消失不見，滿眼興味地睨着他，“噢，禹靈，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開......女裝店？”

他的語氣有毫不遮掩的惡意，小畔蹙眉不滿，“你怎麽回事？”

禹靈收斂神色，直直和他對上視線，并不逃避，往常清澈軟和的聲音也變得更堅定，“開什麽店都跟你無關，請你離開。”

他的冷淡平靜反倒讓章竤惱火，瞪着他的臉只覺得不爽——背地裏偷穿女人衣服的人，憑什麽靠一張臉吸引那麽多人的目光？

他磨了磨牙，注意到自己女朋友對禹靈的維護，從喉嚨裏擠出一聲笑，假模假樣道：“你開店是跟我無關，就是想問問你，現在不會還在穿女人裙子吧？被人發現了小心背後編排你。”

禹靈将顫唞的手背到身後握緊拳，面上依然平淡，略含嘲諷地反問：“誰編排我？你嗎？”

小畔聽明白了章竤的話，但她更多是被他夾槍帶棒的話氣到，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的小肚雞腸，也硬下聲道：“別人的事和你有關系嗎？你不要說三道四。”

“我說三道四？”章竤一向捧着這個女友，對方卻幫着他看不順眼的人，頓時更加不忿，咬牙切齒道：“我是為了你好，你知道他是什麽人你就跟他交朋友？他高中就穿女人裙子勾引男的，我有的是證——嘶——”

他右手突然被擰至背後，肩膀劇痛，不得不被身後冒出來的男人押着趕到店外，等對方一放手，他捂着肩轉過身破口大罵：“你有病吧？！”

鐘檠神色冷厲，心中怒意極盛，狠狠一拳打在他臉上，章竤被打得踉跄兩步，低咒一聲，也擡手想打回去。鐘檠抓住他手腕向後反擰，對方彎腰痛呼，他一腳踹在膝蓋上，章竤不受控地跪下，又被下一腳踢得仰倒在地。

鐘檠壓上前，攥着他衣領不留餘力地狠揍了兩拳，地上的人頓時鼻血橫流。整個過程他都面無表情，垂眼像在俯視一只髒臭的老鼠。

直到禹靈追出來站在旁邊，輕輕地叫了他名字。

鐘檠停下手，卻從章竤兜裏搜出了手機，捏着他的臉解鎖後給自己打了個電話，随後拿起自己的手機，不知道是跟誰通話，章竤只能聽見他不帶絲毫情感的聲音，“老張，等會發你一個手機號，查查這人。”*

“無所謂，你查，”鐘檠瞥見地上人瞪大的雙眼，嗤笑一聲，“我不信他沒幹過虧心事。”

章竤猛地掙紮想要站起來，氣急敗壞嘴上大吼：“你這是侵犯人隐私，你犯法的！”

鐘檠踩在他胸口把人壓回去，挂斷電話，不在乎他的威脅，“查出來就知道到底是誰犯法了。”

他轉了一下臉，目光移向禹靈身旁的女生。他剛才的一系列行為都太兇狠，小畔被他看着有些發憷，悄悄後退一步，就聽到對方問：“你們是情侶？”

小畔點頭。章竤的反應卻極為激烈，一邊在地上掙動一邊語無倫次：“你、你別聽他說話！他說的都是假的，都是為了幫那個——”

鐘檠在他提到禹靈之前狠踹了一腳肚子，章竤頓時說不出話，佝偻着縮起身體。鐘檠面色冷凝，直接點破：“看你的衣飾家境應該不錯，你男朋友好像背着你幹了不少事，你确定了解他嗎？”

小畔的面色也不好，今天的章竤跟在她面前呈現出的确實不一樣。她思考許久，深吸口氣下定決心，轉身對禹靈道：“不好意思，今天給你添麻煩。我如果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不會帶他來的。”

禹靈搖頭，微垂的眼睫遮蓋住眸中情緒，“不關你的事。”

小畔還是有些自責，又道了歉，最後對章竤果斷扔下一句“我們分手”，自己開車先行離開。來的時候是兩人一起開着她的車來，現在章竤只能一個人跌跌撞撞去打車，急于追回這個好不容易遇上的女朋友。

鐘檠漠然看着他身形扭曲地消失在街口，再回頭時，發覺禹靈已經一個人回到了店裏。幸好是老街區，工作日下午的人并不多，他猶豫幾息，買了瓶水在外面把沾了血的手洗幹淨，放輕腳步重新進到店鋪。

他關上門，往裏走看見禹靈背身站在縫紉機前，手上在整理布料。鐘檠靠近到他身後，才看清那雙撫在布料上的手，指尖都在極細微地發抖。

鐘檠整個胸腔都發緊，心髒跟着抽[dòng]。他樂于接受禹靈在他面前展現的每個情緒，只唯獨不想要他難受。他伸手向前，緩慢堅定地握住細細發顫的手，禹靈想要掙開，卻被更緊地收攏在掌心。

“靈靈。”鐘檠貼近他，胸膛抵住他單薄的背，在他耳後輕聲地哄：“跟我說說話。”

他不想讓禹靈把所有失落難過沉默着自己咽下，哪怕只能分享一點，都比獨自吞咽更好。

禹靈無言地盯着手下的衣料，他的呼吸因為壓抑情緒而斷斷續續，背部傳來踏實暖人的溫度，方才勉力豎起的牆又好像脆弱得不堪一擊，因為有所依靠而一點一點地崩裂開來。他想要遠離這樣的懷抱，身後的人卻不肯放手。

鐘檠将他箍在自己身前，不再像前幾次那樣松手讓他走，“靈靈答應過的，有不好的事，都會告訴我。”

“靈靈，我會陪你。”

禹靈不說話，鐘檠就站着陪他。直到許久後，被鐘檠握在掌心裏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縮了縮，禹靈的聲音猶疑而輕細，透着掩藏起來的脆弱。

“我是不是很丢臉？”

“怎麽會？”鐘檠毫不猶豫地回答，小心翼翼拉着他的手轉過身，看清對方透澈眼底的一點紅痕和水光，心疼得惱恨起自己。

為什麽這麽晚才過來，為什麽讓他被人欺負——甚至是高中的時候，為什麽要丢下他

一個人在公園。

他上前一步，将彷徨無措的禹靈擁進懷裏，“靈靈，你不丢臉，也沒有錯。是他們爛到泥裏還要來欺負你。”

他收緊手臂，把自己的溫度和心意都毫無保留地傳遞給對方。禹靈頭一次沒有拒絕他過于親密的靠近，只是靜靜地伏在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