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武氏看不出年紀, 身形豐潤,眉心簪着金花钿,玫紅的袔子托住渾圓雪白的胸脯, 雍容華貴中平添了幾分豔麗。
武皇在東都洛陽退位,李顯繼位,改號景龍。照常理,武氏定當還在洛陽, 她此時出現在長安,譚昭昭摸不清楚她的來意, 穩住心神見禮。
武氏随意打量,突然笑了起來, 頗為客氣地道:“娘子身子不适, 快別多禮。”
仆婦絡繹奉上了禮, 将禮單交給了眉豆。譚昭昭再次道謝, 請武氏坐下:“尚在孝期, 不周之處,還請夫人見諒。”
武氏道:“我聽郎君說過,張補闕同娘子分隔兩地, 娘子獨自在長安生産, 着實辛苦了。前些時日耽擱了一些, 來不及送來乳母,我同郎君說, 倒是我們的不是了,有愧張補闕的托付。回到長安之後,親自将乳母送上門, 張補闕喜得貴子,在孝期不能慶賀, 禮卻不可廢,順道探望娘子,給娘子賠不是。”
怪不得傳聞稱武氏八面玲珑,行事頗有手腕,端看行事說話,言笑晏晏,禮數周全又客氣。
既然武氏略過不提為何事耽擱,譚昭昭只當不知,颔首道謝:“夫人先前已經幾次差人前來問候探望,我與郎君皆很是感激。只不宜出門,未能親自上門道謝,夫人莫要怪罪才是。”
武氏随口寒暄了句,上下仔仔細細打量着譚昭昭,贊嘆道:“怪不得郎君曾言,張補闕雖來自嶺南道,卻聰慧機敏,鳳儀過人。如今見到娘子,方知何為神仙眷侶。娘子身上,竟半點看不出來自嶺南道,這份氣度,我還以為是哪家遠游歸來的姊妹呢!”
長安人驕傲得很,世家大族尤其眼高于頂。如今閥門世家逐漸沒落,若放在初唐時期,像是張九齡與她這種來自嶺南道窮鄉僻壤的小門小戶,以河東裴氏的名號,興許能認識,卻無法相交。
到了如今,看人還是看門第,武氏的話中,能聽得出來,張九齡與他的門第低了些,能出仕為官,并不表示就能與世家貴族來往。
武氏的姊妹不是公主就是皇親,譚昭昭心裏沒底,謹慎地道:“夫人過獎了。”
武氏再問了幾句孩子的情形,好奇問道:“這些時日都是娘子自己喂養?”
譚昭昭道:“我原本打算尋個乳母,可惜乳母難尋,尚未找到,只能自己喂養了。多虧了夫人送來,不然我還得自己喂養一段時日。”
武氏道:“我先前生大郎時......”話語微頓,她解釋道:“大郎姓鄭,前一次嫁入鄭氏所生。娘子可聽說過?”
譚昭昭思索了下,坦白答道:“聽說過一二。”
Advertisement
武氏見譚昭昭神情坦蕩,臉上笑容真誠了些,道:“頭胎辛苦,活活折騰了我一天一夜。生阿禛時就好些了,只還是吃了不少苦頭。生産之後,連動都不想動,哪有力氣喂養孩子。娘子真是厲害,獨自生産不說,還要親力親為養育。”
譚昭昭嘆道:“白日尚好,夜裏着實辛苦,要起無數次,我也吃不消,想着總得要管好自己,才有精力養育孩子。”
武氏雙眼一亮,撫掌笑道:“娘子此言極是,先要顧上自己,自己好了,方能顧及得到其他。不瞞娘子,雖與娘子初識,竟好似見到相識多年的故交般。哎呀,真是後悔,以前沒能早些與娘子見面。”
譚昭昭萬萬不敢在眼下與武氏相交,更不能表現出半點劃清關系的舉動,一時很是辛苦。
所幸有守孝坐月子的托詞,譚昭昭道:“能得夫人誇贊,實屬榮幸之至。可惜在孝期,無法好生招待夫人,待除服之後,再邀請夫人吃酒,還望夫人能賞臉。”
武氏立刻道:“我最喜吃酒,就等着娘子的帖子了。”
兩人在說了一會閑話,武氏起身離開,譚昭昭要相送,她忙道:“快快留步,你還在月子中呢,可別出門見了風。待你出了月子,我再來同你說話。”
譚昭昭見她神色真摯,不像是在客套,心裏七上八下,面上卻不顯,一口應下了。
武氏被仆婦簇擁着離開,譚昭昭回到塌上坐下,眉豆将禮單遞上,道:“九娘,武夫人送來的禮都已收好,九娘可要親自清點過?”
譚昭昭接過禮單看了,除了乳母的身契之外,有給孩子出生的金飾等賀禮,她的各種補品。
禮物算不得貴重,卻妥帖實在。如武氏這種世家大族,乳母皆為府裏的仆從,武氏将兩個乳母的身契一并送來,若是乳母做得不好,生殺大權都在她手上。
譚昭昭拿着身契,道:“其餘的你先收起來吧,我先見見乳母。”
眉豆應是,前去領來了兩個乳母。她們生得齊整,身子康健,恭敬地立在那裏,看上去頗為規矩老實。
譚昭昭同她們交待了幾句,讓眉豆領她們先下去洗漱歇息。白日她先喂養着,在夜裏由她們輪流喂養,等孩子适應之後,再完全交給她們。
眼下譚昭昭還是最關系時局,張九齡雖然不在長安,武氏登門,她卻已經半只腳被迫踏了進去。
張柬之他們發動神龍之變,李顯登基。張柬之明顯想要将武氏一并鏟除,武氏面上卻看不出任何武家有難的模樣,她偏生此時登了門。
譚昭昭猜測,李顯再懦弱沒出息,畢竟自小在皇家長大,當了太子被廢,歷經流放之苦,豈能再如以前那樣天真。
李顯絕不會任由張柬之一系獨大,武氏是他的舅家,留着正好仰仗他們的勢力。
韋皇後強勢,野心勃勃,肯定随後會提拔自己的娘家。譚昭昭恍惚記得,李顯還有個想做皇太女的安樂公主。
加上太平公主,李旦李隆基一系,朝中的局勢混亂又複雜。
而張柬之,乃是張九齡的頂頭上司。張柬之若與武三思一系不合,武氏對她示好,說不定,張九齡遠在韶州府,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譚昭昭将長安局勢,以及她現在的情形,寫信仔細告訴了張九齡。
雖然不能及時傳達消息,譚昭昭先讓他有個心裏準備,別到時候一頭霧水。
*
韶州府的寒冬,比起長安的冰天雪地還要難熬。
冬日陰雨連綿,寒冷好似浸入了骨縫裏,凍得人直發抖。
屋內點着熏籠,暖香撲鼻,張九齡握着信,手卻止不住地發顫。
譚昭昭在信中,讓他無需擔心,她會盡力周旋。
張九齡臉色慘白,薄唇亦如臉一般,毫無血色。
他垂下頭,手抵着額頭,深深吸氣,極力平複着心裏翻卷的情緒。
武皇退位,朝廷發了诏令,武皇病重日久,已經薨逝。
用薨逝非駕崩,乃是因為武皇留有遺诏,她以皇後之位下葬,還位于李唐。
遺诏的真假,張九齡并不清楚,眼下的情形便是此般,已成定局。
裴氏日漸式微,武氏與裴光庭夫妻之間,相敬如賓。武氏始終是武家人,只要武氏不倒,她可以再三嫁。
譚昭昭在長安無依無靠,想要周旋何其艱難。
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萬水上前,輕聲回禀道:“大郎,娘子請你前去,商議準備冬至的奠儀。”
府裏的一應事務,盧氏皆交由了張九齡。在孝期冬至不會大慶,張弘愈墓前的祭祀卻不能少。
張九齡低低道:“我知道了。”
萬水不敢多問,肅立在門外等候。略微等了片刻,張九齡收好書信,起身走了出屋,朝正院走去。
萬水松了口氣,忙跟在了身後。到了正院,盧氏将四郎交到乳母手裏,心疼地道:“大郎快快進屋坐,外邊這般冷,你怎地不披件大氅!”
張九齡道了聲不冷,“就這幾步路,無妨。”
盧氏皺眉道:“哪能就不冷了,還是萬水上心,伺候不好。千山真是,怎地還不回來?莫不是貪戀着長安繁華,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萬水吓得臉色慘白,卻不敢做聲。
張九齡道:“我自己有手有腳,冷的話會自己穿衣衫。阿娘,阿耶的奠儀,我會拟定好,你就別操心了。”
盧氏高興地道:“好好好,都交由大郎。大郎在朝堂上是做大事之人,這點子小事,我有甚不放心之處。”
她說着,眉頭蹙起,道:“大郎,九娘生了孩子,身邊再需要人手伺候,千山是男仆,到底不方便。我一直都放心不下,九娘年輕,不懂得養孩子,長安城又冷,可別苦着了我的乖孫。大郎,還是将千山叫回來伺候你,将小盧姨母與徐媪送去,九娘身邊得個長輩教導一二,要是有人上門,家中有個長輩出面,能幫着出面招呼,免得怠慢了客人。”
張九齡定定看着盧氏,聲音不高不低,平靜地道:“阿娘,前去長安的府中拜訪之人,有來自宮中,還有梁王的女兒、裴光庭的妻子武氏。阿娘,誰能幫着九娘出面招呼,不會怠慢了他們?”
盧氏驚了一跳,她瞪大眼,難以置信道:“宮中來人?還有武氏?那都是了不得的貴人!”
張九齡附和了句是啊,淡淡道:“阿娘,長安的宅邸,是九娘拍板置辦。九娘在長安有她自己結交的友人,從懷孕生子,是她們一直陪伴在左右,幫助良多。與我相識的友人,前來府裏做客,九娘安排酒宴,他們無不誇贊。阿娘,若沒有九娘,我在長安還沒有落腳之處,只能住在客舍裏,或者離皇城很遠,賃一間宅子居住。阿娘以為,能安排誰去長安,有那個本事提點教導九娘?”
盧氏怔怔望着張九齡,臉色變了變,眼眶漸漸紅了,哽咽着道:“是阿娘沒出息,沒見識,幫不了大郎。”
張九齡閉了閉眼,耐心地道:“阿娘有出息,幫我結親九娘,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阿娘,長安那邊的事情,你就別管了。”
盧氏哭聲漸停,勉強道:“當年是你阿耶,将你與譚氏早早定下,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沒那個本事做主。”
張九齡極力克制,道:“阿娘,長安局勢複雜,稍微一個不測,我的前程就盡毀了。阿娘切莫亂想,亂出主意,只管保重好自己的身子,長命百歲就是。”
盧氏聽到張九齡的前程,立刻道:“呸呸呸,可別說這些喪氣話。大郎以後有大出息,我還等着享大郎的福呢!”
張九齡起身,道:“我先回院子去,還有些事情要忙碌,等下晚飯,就不來陪阿娘用了。”
盧氏忙道:“去吧去吧,你忙就不要管我。記得多穿衣衫,別冷着了。”
張九齡離開正院,走在夾道中,雨紛紛揚揚下着,瓦當水滴叮咚。
以前他同譚昭昭從正院請安回院子,他總是會牽着她的手。
手握了握,仿佛還殘留着她的溫軟。
凜冽的寒風吹來,那點溫軟,很快就散了。
張九齡放緩腳步,立在夾道中,幹脆迎着穿堂而過的寒風。
她如今獨自留在長安,也是如這般,面臨着風雨欲來吧!
他離得太遠,着實幫不了她,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給她添加煩惱。
遠在長安的譚昭昭,眼下的煩惱并非如此。
她看着空蕩蕩的匣子,張九齡讓千山給她錢來,她已經花得所剩無幾,換來了兩間宅邸的契書。
如今她在守孝,閉門不出,就算有孩子,花銷也不大。
宅子的賃金收入,每個月的開銷就夠了。
神龍之變,長安城死了許多人。
李顯已經回到長安,以後朝廷中樞,皆會以長安為主。
就如她現在住的坊裏,那戶人家的宅邸,已經空置了許久。
方牙人前來尋過她一次,問她可要再買屋,她未曾多想,悄然買了兩間便宜的宅子。
如今看着契書,譚昭昭才後知後覺想到,錢是張九齡從公中拿了送來,她未事先與他商議,他到時可會介懷?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