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歡樂

暮色朦胧,瘋玩一整天的野馬也該停蹄了,可她就是一點不累還想接着玩兒,墨子矜累的滿額是汗,兩腿發軟發酸,站都站不直了,無奈只好苦苦向她哀求,“暖姐姐,咱明天在玩好嗎?”

他的言語全當作放屁,暖酥壓根聽不見,玩着手中的新奇玩物,玩的正好,突然看見什麽,流露出一副見了鬼的神情,弄得他也不得安寧整顆心跟着懸到嗓門眼。轉繼變臉如變天,暖酥興奮地丢去手中玩膩的撥浪鼓,扔下他一人獨自蹦噠而去。

來來往往三兩成群的富家子弟,個個都帶着張快活的笑臉出去進來,墨子矜悠悠撿起被遺棄的撥浪鼓,擡頭望,紅釉牌匾鑲刻着金燦燦的三字“醉杏樓”。不由得手扶額頭,倍感頭痛與心痛,到底他才能是真正的哥哥。

這般風花雪月之地,他一介良家少男,怎敢進?想着暖姐姐武功高強沒人敢拿她如何,他怕被此處的烏煙瘴氣玷污,腳底抹油打算溜到虹橋等她。

“公子。”溫柔的手絹劃過他精致的面頰,攝人心魄的香氣迷入他的鼻腔。

如同蘸到冷水的貓,寒毛直豎,墨子矜僵硬着一張背,恐慌之下拔腿就跑,在不想其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想,四五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以他為中心将他團團圍住,狗皮膏藥似的往他身上帖,他一同一塊無力的食物任由螞蟻的搬食。手中的大包小裹失手砸在她們的臉上,姑娘們紛紛蹙起豔眉嬌聲喊道:“好痛呀,公子你好不溫柔。”

墨子矜紅着張俊臉,內心萬分想挖個洞鑽進去,衣袂當眼簾,讓退一步,委婉道歉:“對不起,姑娘,在下還有急事。”說完便急着要走。

“還有什麽事急得過身子的事?”一群女人歡笑着将他扛了進去。

君子動口不動手,墨子矜無奈“啊啊”直喊救命,不知情的還以為光天化日之下有民男被強了哩。

院內,莺歌燕舞,春光融融,大把青春男女,充盈着快樂。

“哇,你們的衣裳是從那裏買的?好漂亮!”暖酥抓住女子靓麗的衣袖,滿臉天真爛漫,睜着雙清澈墨黑的眸子。

被問的女子掩笑,故而裝作憐惜她的模樣,摸摸她的臉,道:“只要你留在這兒,想穿多少件這樣的衣裳都可以。”

“真的嗎?”暖酥大是愉快。

若是能日日穿上這麽漂亮的衣裳歌歌舞舞,那得多快活,最好是和墨墨一起。這裏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沒有一點悲傷之色,正是她心目中所向往的快活林,樸素的只剩快樂。誰人不喜歡呢?

紅色歌臺上冷置着一張桐梓木材質的綠绮,四面熱鬧非凡,攜着各自的伴侶談笑,偶爾飄來幾陣濃烈酒香,欲醉不能,獨獨中間像被遺棄的嫠婦。

她走了上去,盤腿坐在綠绮前,随意撥弦三兩聲,音色繞梁,實屬好琴。她已許久不曾彈琴,不知是否還彈得了。最後一次彈約摸是在天上時,她還是仙子,只是不曾記憶了。

坐于樓閣上的趙柽慢啜着烈酒,忽然眼前一亮,頗是震驚,眯了眯狹長的眼眸自問,“她怎麽在此?”随即綻開寒肅妖魅的笑容,這女子也不過如此,淪落風塵碾作泥,握在手中輕而易舉。

她想不起來音律,可當十指扶上涼涼的琴弦時,便自然而然彈出流亮的曲子,如同吸氣般,并且心中洶湧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就是怎麽也想不起。

初彈,清麗;步入,深摯明快;深入,奔放熱烈;漸沒,纏綿悱恻。她的琴聲仿佛在訴說她心中藏匿已久熱烈旖旎的愛意。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迩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颉颃兮共翺翔!

凰兮凰兮從我栖,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趙柽狠狠灌進一口烈酒,血紅的眼含淚水。

今夜的醉杏樓安靜的出奇,惟有女子的琴音透過格子窗飄向遠方。

彩燈撒下片片嬌嫩梨花,落滿她的裙衫……

她有些不安,鼻間隐隐是一股松軟的瓊脂氣息,掀開眼簾,先是男子如畫的眉目砸入眸中,而後便是他用羊脂玉發簪绾起的墨色發絲,一絲一縷撓過她的臉頰,撓得她臉紅耳赤。

暖酥喊了聲軟綿綿的,“五哥哥……”

落地暖酥吐出一抹鮮血,殷紅如打翻的墨在他一塵不染的素衣裳洇染開來,白玉一樣的哥哥就這般讓她給玷污了。

她心裏多少是愧疚的,秀眉彎下,眸子裏蕩漾着晶瑩的淚花,小狗一樣楚楚可憐,“對不起,五哥哥……”

“傻暖暖。”他淺笑,寧靜淡雅,骨節分明的手扶住她不足一握的淡粉臉龐。

四下煙霧散去,柳絮竟在一時間任風吹落,一片片一簇簇,緩慢落下。

……

她不知不覺思起與五哥在一起的日子,為何她會情不自禁想起他?為何五哥帶給她的總是永無止盡的痛苦?她的胭脂淚如同碎玉簌簌落在琴弦上。

如若可以,當初就讓她死在堕仙池,從此便不再有甚麽痛苦,她便得以心安。不至于落得如今這般忘了所有的下場,疼痛卻還半點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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