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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期末考試後是連綿的陰雨天,頭頂的天空密布着黑壓壓的烏雲,氣氛總是陰霾又壓抑。

傍晚天黑的越來越早,一年在往冬天裏去,白日越來越短,黑夜越來越漫長。

陳郁青出成績那天回到了學校。

一切都如當初的目标一樣,他考到了年級前三,鋼琴九級也過了,各方面做的都很優秀,讓人挑不出毛病。

但是與之相對的獎勵卻不會被兌現,大人們并不允許他去看望韓燼。

老師在講臺上宣讀成績,喊到陳郁青,讓他上臺領獎。

陳郁青還是一臉漠然看着窗外,思維早就跳脫出了教室,對周圍的喧嚣毫不在乎,老師叫他他也沒聽到。

直到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後背,陳郁青才終于反應過來。

“陳郁青,陳郁青,老師叫你呢——”

身後叫他的同學停下了動作。

陳郁青上講臺領獎,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這樣的成績早就在意料之中,臉上連一點笑容都沒有。

窗外依然陰霾,結束以後陳郁青從講臺上走下來,眼睛還是沉思着看向窗外。

陳郁青明顯的心情不好,沒有人敢來招惹他。

後面的同學平時還會和他說上幾句話,陳郁青很少主動找人說話,這一刻卻回過了頭:“能不能幫我個忙?”

“什麽忙?”那位同學有些稀奇。

這可是第一次聽陳郁青主動要求幫忙。

“幫我告訴我父母,我這幾天都在你家,晚上也睡在你那裏。”

“啊?我,我得請示我媽,問問能不能讓你來我這——”

陳郁青開口打斷:“我不會去的。”

“那你這,這是要幹啥?”

“我只是需要一個借口。”

一個可以讓父母信服的借口,可以讓所有大人在不知道的情況下,繞過他們偷偷跑去看韓燼的借口。

陳郁青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

裏面的東西不多,有一點現金,還有早就完美複刻出來的布袋木偶,還有一個只很像糖果的小狗木雕。

年少的情誼真摯又熱烈,能讓一個人無所畏懼,在不知曉任何前路的情況下,為了滿腔的真心奔赴未知的目的地。

十四歲的陳郁青獨自一人背上行囊,照着先前信件上的地址,坐上了前往北方的火車。

火車長達六七個小時,陳郁青是第一次坐火車,沒有任何的經驗,不知道要提前搶票。

當他趕到車站時已經沒有車票了。

可是機會只有這一次,錯過了,就不知道下次會在什麽時候。

何況燼燼快要生日了。

如果這一次自己放棄,那麽今年就絕對趕不上燼燼的生日。

最終陳郁青還是咬牙選擇了無座。

他踏上了尋找韓燼的歷程。

火車上憋悶又難聞,難受的是人擠人,各種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別扭又磨人的怪異味道。

到了放假返鄉過年的時候,即便是無座車廂也有很多人,大家都擠在一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有人直接将外套脫掉躺在地上,有人靠着行李勉強站定。

陳郁青站在車廂中間相連的地方,透着車廂的門玻璃看外面的風景。

晨光熹微,外面的景物由濃郁散不開的黑色,逐漸變成靛青泛着藍色的黎明。

陳郁青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那些山水和莊稼田野都倒影在瞳孔當中。

列車縫隙吹進來的風撲在臉上,一切都化作了他和韓燼相遇的開場白。

他要見燼燼,他一定要去見他。

陳郁青在這寒冷刺骨的冬日,不停用火車洗手池的冷水沖臉頰。

只為了保持清醒,為了不在這火車上睡着,以免坐過了火車,錯過要到的站臺。

他的心髒砰砰直跳,對這個陌生的地方有期待,一樣也有恐懼。

他才十四歲,第一次獨自一人長途跋涉,穿越七百公裏去找一個人,為了去帶一個人回家。

“燼燼,我會找到你,你屬于我,你的歸屬在我這裏。”

陳郁青在清晨六點下了火車。

周圍蕭瑟又冷清,比不得自己居住的城市繁華。

而且這裏的車站是郊區,周圍除了等着拉客的出租車司機,以及焦急等待接家人的人,就沒有其他多餘的事物。

陳郁青随手拉開一輛出租車進去。

司機問他去哪裏,他把早就在心裏默背幾百遍的地址說了出來。

司機看他一個人,于是在開車的時候笑着問他:“你一個人呀,打哪來的,這是要去做什麽?”

“去見我弟弟,我要帶他回家。”

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陳郁青摸到了自己的背包,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的輪廓就着書包的布料隐現,硌手又突兀。

但是卻提醒着他這不是在做夢,自己是真的來找燼燼了。

出租車司機把他送到地址所在的區縣。

陳郁青從車上下來,茫然的打聽着韓燼的消息。

他逢人就問對方知不知道韓燼,問對方認不認識蔣儀和周仁城,有沒有聽說過這兩個人。

早上街道人少,他就跑到各個小區的保安亭,詢問保安是否知道蔣儀和周仁城。

範圍不算特別大,但也絕對不算特別小的區域裏,每一寸土地都被陳郁青測量過,每一條街巷都不曾被陳郁青遺忘。

他用盡所能,付出所有努力,一點點搜尋着韓燼的身影。

腳底很疼,估計早就磨出了水泡。雙腿的膝蓋也很疼,因為走了太多路而磨損受傷。

陳郁青不曾停下,第一次發現原來要找一個人是這樣的困難。

可是爸爸說過,他和燼燼只要心裏有彼此,只要他們想着對方,他們終究會見面的不是嗎?

陳郁青甚至想過,要是找到了燼燼,一定要答應他的求婚,這一次他們不要分開了。

如果燼燼要跟他走,他就帶他走。

陳郁青用了三天時間,終于在這天的傍晚,太陽快要落下的時候,打聽出了蔣儀和周仁城的消息。

菜市場賣菜的大娘好心告訴他蔣儀的住址。

陳郁青走到蔣儀家樓下,雙腿已經不受控制打顫,幾乎沒有力氣上樓。

“再堅持一下吧,一會就能看到燼燼了。”

陳郁青給自己打氣,咬着牙關往上走。

樓道裏潮濕又壓抑,呼呼的冷風吹在身上,陳郁青被凍得手僵發僵。

他渴望韓燼,渴望見小孩一面。

然而敲門聲響起,房門被打開,入目所見的只有蔣儀的身影。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蔣儀滿眼驚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陳家的孩子會出現在這兒。

陳郁青雙腿打顫,幾乎站不住腳,但是他還是用禮貌的語氣開口:“阿姨,我來找燼燼。”

“燼燼他,他不在家。”

“那他在哪裏?”

“他出去了,你有什麽事嗎?”

陳郁青背着背包,手上拿着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看上去就是長途跋涉,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蔣儀巡視一圈,見周圍并沒有陳岸芷的身影,知道面前的少年時一個人過來的,那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阿姨,這是我送給燼燼的東西,我想提前祝他生日快樂,我想見他。”陳郁青把手上的木雕拿起來。

蔣儀接過了東西,卻沒有邀請陳郁青進門的意思。

陳郁青見狀,知道蔣儀并不想他過來,于是沒有自作主張要求進去。

“阿姨,那燼燼什麽時候回來?”陳郁青顫顫巍巍開口,已經快要頂不住。

蔣儀搖搖頭,“快了,你周叔叔帶他出去了,他和班裏的小孩玩,鬧了點小別扭,現在應該快回來了。”

“那我下去等他,等一會回來了,我再來見他。”

陳郁青慢慢走下樓,雙腿疼的不能打彎,每下一層階梯都是煎熬。

他坐在樓道外面等待,刺骨的寒風順着領口往人脖子裏鑽。

陳郁青忽然很後悔沒有多穿幾件衣服。

不知道現在他的爸爸媽媽發現他離開沒有。

要是發現了,現在應該就在找他的路上了吧。

夜裏起了風,外面實在是太冷了,陳郁青頭暈腦脹,身上沒有一處不酸痛,連耳朵都像蒙上了一層霧,什麽也聽不清楚。

他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冷人的寒意順着皮膚往人骨縫裏鑽。

陳郁青實在撐不下去,就到了離這個小巷比較近的馄饨攤前,買了一碗馄饨墊墊肚子,用熱湯的溫度來驅散自己的寒意。

他一直沒有見到韓燼的身影,怕坐在這裏久了會錯過他,所以拍拍身起來,又買了一碗去找韓燼。

小孩喜歡吃這個,之前他餓肚子,自己都給他買這個吃。

小孩吃不完,所以自己總是讓着他,讓他先吃,剩下的自己才吃。

陳郁青保持了原有的關切和認真,想要去見一見韓燼,聽聽小孩叫他那聲“郁青哥哥”。

可是當他走到蔣儀家門口的垃圾桶旁時,他就徹底愣住。

裏面扔着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

那是自己花費一年多時間,花費了無數精力,劃破了很多次手指,出了很多血才完成的。

陳郁青瞳孔放大,鼻尖頓時酸澀無比,不敢相信這真的是自己送出去的東西。

“燼燼,燼燼——”

陳郁青用被凍僵的手掌拍打房門。

他迫切的想知道,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為什麽在垃圾桶裏?

是蔣儀扔掉了,還是燼燼扔掉了?

如果是蔣儀,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如果是燼燼,難道燼燼真的有了其他小朋友,所以忘了自己,不願意再要自己了嗎?

“燼燼,你開門啊,你為什麽不理我?你是不是有其他小朋友,所以不願意和我玩了?你難道忘了我嗎?你不想要木偶和木雕了嗎?”

房間裏傳來韓燼聲音,陳郁青聽到他在和蔣儀說話,聽到小孩發出細弱溫馴的聲音。

自己的動靜這樣大,連樓下的鄰居都打開了房門,怒聲呵斥:“別吵了,讓不讓人睡了?!”

韓燼不可能察覺不到。

所有人都能被吵醒,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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