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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韓燼錯愕，抱着寶寶站了起來。

卓陽關上房門，将大門鎖好，看了眼窗外，依然是不放心的模樣。“他想要小馳，還想見到你的墓碑。他以為你死了，求我讓他見見你。”

韓燼的神色有一瞬間茫然，接着變得緊張又慌亂。

他不明白陳郁青為什麽還要找過來，為什麽還要見寶寶？

自己不是已經假死了嗎？

在陳郁青那裏，自己已經是個死人，已經不存在這世界上，墓碑也只是一塊冰冷的石頭，陳郁青何必親自過來？

更何況最開始，就是陳郁青沒有好好對待寶寶，沒有給寶寶适合生長的環境，終日讓小家夥一個人躺在嬰兒床上。

他既然不想對寶寶好，不想理會寶寶，為什麽又要來找寶寶呢？

為什麽總是做這種矛盾不讨好的事情？

韓燼面色有些難看，慢慢低下頭，彎下腰将懷裏的寶寶放在了地上。

小家夥擡頭望着他，伸出小短胳膊抱着他的大腿。

兩只腳丫子才剛接觸地面，才剛從韓燼懷裏出來，就又吐詞含糊晃動爪子，麻薯似的手指抓了抓韓燼的衣角。“叭叭，叭叭，抱抱。”

孩子毛茸茸的腦袋就在韓燼的手指下方。

他急切地用額頭拱了拱韓燼的身體。

韓燼有些無奈。

小家夥突然被放下，不知道爸爸為什麽不抱他了。

他正是粘人的時候，很喜歡和爸爸在一起，很喜歡被爸爸擁抱，于是黏黏糊糊地要面前的大人抱他。

韓燼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孩子的腦袋，還是再一次把他抱了起來。

他缱绻又不舍的看着懷裏的寶寶，聽着父親告訴他陳郁青的消息，渾身的情緒都變得低落。

“爸爸，小馳很黏我。”

面前的beta擡起亮晶晶的眸子。

話語的含義是不想要寶寶離開。

因為寶寶黏他，沒辦法離開他。

小家夥一旦被帶走，肯定就要嗷嗷大哭。

更何況陳郁青帶不好孩子，他都不能給寶寶好的環境，自己怎麽放心？

卓陽懂他的意思，點點頭，心裏有些酸澀，拍了拍韓燼的肩膀：“我和你徐叔叔拒絕了陳郁青，不準他見你，也不準他見寶寶。”

“但是我們怕他還是不肯死心，還是賴着不肯走，擔心他突然闖入發現你。”

“所以小燼，收拾收拾東西吧，先帶着寶寶躲一躲。我們給你先安了排住的地方，等過些時日，陳郁青走了就再回來。”

韓燼神色央然。

卓陽摸了摸他的頭發，怕韓燼多想，于是又耐下性子安慰：“不要想太多小燼，爸爸愛你，不是要趕你走，只是躲一躲。”

韓燼點了點頭，沒有回答卓陽的話語。

其實他也不忍看生父和繼父辛苦。

這段時間一直待在父親這裏，在他們的幫助下假死離開，又進行了術後康複，甚至帶着寶寶一起住在這裏，已經給兩位父親填不少麻煩。

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生父和繼父為了他，真的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

先前自己還在質疑他們，總是覺得，兩位父親對自己好，只是出于愧疚。

只是可憐他，憐憫他，對于他童年缺少和剝奪的東西，感到愧歉，所以才會對他這樣認真。

可是到後來，韓燼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也為第一次和父親見面說那些侮辱性話語羞愧。

兩位父親都很溫和的對待他，從來沒有展現出嫌棄和不耐煩。

連繼父也很慈祥，做什麽會問他和卓陽的意見，對他們兩個展現出尊重和關心。

明明自己是不大不小的人了，都有了孩子，已經到了而立之間。

可是在兩位父親眼裏，他依然是小孩子。

他們一直在彌補他的童年，竭盡所能地補償他，讓他感受到關心和愛，所作所為早就超出了愧疚的範圍。

韓燼已經很滿足了。

父親和繼父的生活，自己橫插一腳，本來就是打擾。

他們很幸福，自己也感受到了他們給予的，短暫又燦爛的幸福。

韓燼一早就有想過，等到寶寶大一點，可以走路可以說話，身體也強壯起來，自己就帶着他離開。

只是如今寶寶才剛學會走路和說話，每個小腳印還邁得不穩，說話還吐詞不清晰，自己似乎就該離開了。

退場的時候總會依依不舍。

見過幸福的人，哪能輕輕松松，說離開就離開？

他只是有點不舍得罷了。

他不難過，他不傷心。

只是不舍......

對，只是不舍。

韓燼眼眶慢慢泛紅，鼻尖控制不住的酸澀。他仔細聽着兩位老人的抉擇，從最初的迷茫和錯愕，變成了不忍與心疼。

已經足夠了，自己眼下該做的，就是不連累兩位老人。

韓燼擡起眼眸，雙手抱着寶寶，露出一個溫順又柔和的笑容，靠近父親，貼了貼父親的身體。

“爸爸，我都能理解，什麽時候動身？我收拾一下寶寶的東西，先搬出去躲一躲吧。”

卓陽看着韓燼的笑容，心裏隐隐的不安，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他把這歸類于對陳郁青可能會發現韓燼的緊張。

為了躲一下陳郁青，還是不得不幫韓燼收拾東西。

卓陽和徐長空在靠海的公寓租下了一間房子。

窗戶朝南，海風可以順着窗口吹進來，陽光也會順着落地的玻璃窗照進來。

房間裏永遠陽光明媚，空氣流通，采光也好，靠近窗戶的地方還放了幾盆綠植。

室外風景優美，室內環境溫馨。

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費了大把功夫才找到這裏。

徐長空幫忙把嬰兒床搬到卧室靠近窗戶的位置。

卓陽提着寶寶的玩具和衣物用品進來，将東西一一擺好，又将小孩子用的爬行毯鋪在地上。

他們抱了抱小家夥，安頓好韓燼，方才給出承諾：“再等一等小燼，我們一定帶你回家。先暫時住一下，很快就好。”

韓燼表示理解。

他目送着兩位老人離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卓陽和徐長空的背影。

懷裏的小家夥又含糊不清的叫了幾聲爸爸。

韓燼這才抓着寶寶的小手，晃了晃他的胳膊，湊到寶寶的耳邊，小聲告訴他：“小馳乖，和外公們說再見吧。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懷裏的小家夥扯着笑臉，依然是很高興的模樣，好像還沒明白，自己要和外公分別了。

卓陽和徐長空乘車回去。

果不其然在家門口就被陳郁青堵下。

陳郁青不知何時打開了房門，闖入了房間，搜尋了一圈，卻沒見到孩子的身影，只撿到一個被遺忘的兒童玩具。

他顫抖着拿着玩具，指骨都泛着青白，言語急切又緊張，“爸，寶寶去哪了？他原來在這裏的對嗎？他在這裏，他就在這裏......”

卓陽惶恐不安。

生怕陳郁青發現韓燼和寶寶的蹤跡，于是用生氣作為掩護，看似憤怒地轟陳郁青出去。“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他狠狠推了一把陳郁青，重重關上了房門。

陳郁青抓着孩子的玩具僵在門口，難以置信瞪大眼睛，怎麽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他痛苦地拍打房門，沙啞着嗓子苦苦哀求：“爸，你們把寶寶送去哪裏了？寶寶剛走對嗎，你們把他送走了！求求你們讓我見他！讓我見見他，他是我的孩子啊！”

悲切的嘶喊聽着都覺得揪心。

卓陽不願意聽，也不敢去理會。

陳郁青一邊命令手下的人去查寶寶的蹤跡，一邊煎熬的耐着性子守在大門外面。

他等待着卓陽和徐長空的身影，試圖用各種努力感化他們，讓他們主動開口。

卓陽和徐長空選擇無視。

陳郁青于是就一直等待，一直耗在那裏。

每天開門會見到陳郁青，關門也會見到陳郁青。他站在風中，點燃一支煙，疲憊的面孔在煙霧下若隐若現。

卓陽看着陳郁青從門縫塞進來的銀行卡，看着他買各種東西挂在門把手上，看着他不讨好的付出，一日複一日等待。

終于忍不住，沖出來告訴他：“你不要再等了，不要白費心思，小燼的骨灰不會給你，寶寶也不會給你。”

他們已經下定決心，不管陳郁青怎麽哀求，怎麽尋找骨灰和寶寶的蹤跡，他們都不會告訴他。

他們會盡力拖着陳郁青，為了韓燼和陳郁青磨下去。

直到陳郁青徹底死心，相信韓燼真的已經死亡，相信自己過不了這一關，無法見到韓燼的墓碑，得不到韓燼的骨灰，也不可能見到寶寶。

只有這樣做，陳郁青才會放棄繼續尋找。他們才不會被牽制，才不會被陳郁青所打擾。

但是所有人都低估了陳郁青對韓燼的執念。

也都忘記了，陳郁青本來就是個固執又偏執的瘋狗。

他早就對未來不抱期待，煎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為了見到寶寶，為了見到韓燼的墓碑和骨灰。

他根本就不可能放棄，即使萬難就在眼前。

卓陽不忍心看韓燼一個人，不願意他孤零零的那麽辛苦，于是他和徐長空，終究下足了決心，帶着韓燼和寶寶一起離開。

盡管自己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就習慣了在這裏安穩的生活，不想再奔波勞累，年邁的身體也經不起路途颠簸。

他們想為韓燼賭一把。

繞過了陳郁青的人，偷偷去韓燼的住處，準備帶着他和寶寶一起離開。

可是剛剛打開房門，就有大批人群從身後擠入。

陳郁青安排的人一直在悄悄跟着他們。

他們沒有動手，似乎得到陳郁青的指令，生怕傷到他們，動作禮貌又生疏，言語畢恭畢敬，卻又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狠辣。

卓陽和徐長空惴惴不安，拼命護着身後的房門，唯恐一切真相敗露，陳郁青會發現韓燼還活着。

可是陳郁青走進來，在他們的阻攔下推開門。

面前卻是空空如也。

只有一地淩落的玩具，以及在微風中晃蕩的窗簾，提醒着他們這裏住的人剛剛離開。

人去樓空，韓燼不告而別，所有人都來晚了，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

【作者有話說】：下章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