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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韓燼臉色煞白，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他好聲好氣請求老板，卑微的哀求：“我這，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孩子還小，他還在上幼兒園。再通融一下吧老板，這是最後一次，保證不會有下次......”

同事也在幫他說話。

韓燼之前帶着小馳來過。

同事們都知道小馳，也知道那小家夥很乖很可愛，說話奶聲奶氣，很有禮貌的叫哥哥姐姐，逗弄起來很有趣。

而且從來不鬧人，有時候店裏人多了，爸爸在忙，就自己一個人蹲在門口外面的小沙堆上玩。

他們挺喜歡小馳的，并不覺得韓燼有什麽問題。

韓燼為人也很好，說話溫聲細語，對誰都很真誠，沒有壞心眼，所有人都很喜歡和他相處。

何況他還是個單親beta，帶着孩子很不容易。

所有員工都想幫他勸勸老板。

但是老板冷硬地拒絕所有人，并且用刻薄的語言回怼。“怎麽着，你們都不想幹了？”

“算了吧，算了。”韓燼臉色慘白搖頭，拉住了幫他出頭的人，不願意拖累其他人。

他自己面對老板，說自己實在沒辦法。

店老板還是依依不饒，明擺着刻意刁難，要施加下馬威。

“程遷，我就不信你真的沒辦法。就不信你加不了這個班，幹不了這個活！這個月你沒滿勤吧？你要是還想要工資，你就今天加班加滿。”

韓燼猛然擡頭，錯愕的張了張口。

他這個月一直都有按時來，頂多早走一點，但是絕對滿勤，絕對沒有不來的時候。

“我，我滿勤了啊，我沒有少來。”

“那今天你走了就少了，今天可是這個月最後一天了。”

“我可以晚一點再過來，下班比其他人也晚一點。”

“不行，你就說你要不要這個月工資？”

韓燼有些難言，張張口，明知道老板在故意積壓，但是不知道要怎麽反駁。

這一個月即将結束，已經到了快過年的時候，新的一月什麽都要備置，房租也要繳費，生活用品也需要開銷。

所需要的錢財被人掌控，于是成了理虧的一方。

“......我的寶寶還在幼兒園，他還在等我接他，而且這個天氣，外面黑壓壓的一片，預報說可能會下雪。”

“那與我有什麽關系，哪怕天上下刀子，你都得該幹嘛幹嘛。你要是不想領工錢，現在選擇放棄，你就可以走了。”

“......”

店老板轉身就去一旁休息。

韓燼如鲠在噎，愣在原地僵持很久，身體已經微微前傾，作出了一個即将離開的姿勢。

可是最後想想工錢，想想小馳越來越活潑的性格，還是慢慢挪了回去。

他的小家夥長大了，胃口越來越好，身體一天天拔高，需要更好的食物來補充營養。

他的求知欲也開始萌芽，好奇心也越來越重，生活中總是很喜歡做各種事情，需要資金來支持。

自己還答應了帶小馳去游樂場呢。

到現在都還沒去過，打算等周末就帶小馳過去。

這些天都沒有見過陳郁青，不知道他是不是忌憚自己說的那些話，所以不敢出現在幼兒園了。

自己也反反複複交代過小馳，不要跟着陳郁青走，不要和陳郁青說話。

只是一會而已，只是一會。

應該不打緊，等結束了，他會立馬帶小馳回家，立馬把小馳抱進懷裏。

他會親吻他的寶寶，這是最後一次了。

韓燼指尖發顫，縱然千般不情不願，舍不得把小馳丢在幼兒園，他還是不得不在這裏加班。

等到結束就匆匆忙忙往學校趕。

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幼兒園，推開面前塗着彩色塗鴉的房門，一眼就看到乖乖坐在板凳上的小家夥。

他的小男子漢已經不哭了。

像是習慣了爸爸的爽約，又或者習慣了這樣的氛圍。

一個人坐在那裏，沒有主動起身找爸爸，而是垂着腦袋，等着韓燼走過去把他抱起來。

韓燼将小馳摟進懷裏，親了親他的臉頰，又将來的路上特意買好，在懷裏捂了很久的烤紅薯遞給他。

他抱着小馳往外走，把衣服的拉鏈拉開，用外套裹着孩子。

小馳手裏抓着紅薯，身體被韓燼溫暖的胸膛暖着，眼睛這才變得濕漉漉。“爸爸，你為什麽不接我呀？你是不是又不想要我啦？”

“小馳，爸爸要你的呀，不會不要你，爸爸這就來接你了。”

“可是爸爸答應帶我去游樂場，爸爸都沒有帶我去過！只有叔叔帶我去了！爸爸總是食言，還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外面黑黑的好吓人，爸爸都不來接我......”

“小馳，爸爸真的是太忙了，沒有辦法抽身，所以才耽誤了時間。等周末爸爸就帶你去游樂園玩好不好？”

“不要！不要爸爸帶我去了！”

那塊紅薯小小的，被烤的很焦很香，裏面溫熱又軟糯。

韓燼在來的路上撞見有賣烤紅薯的，于是就買了一個，怕小馳餓着，也怕小馳難過的掉眼淚。

但是一切出乎他的預料。

他的崽崽并沒有掉眼淚。

即便是淚珠在眼眶裏打轉，最後還是沒有掉下來。

韓燼一身疲憊帶着小馳離開。

回家以後就找出了幹毛巾，給小馳擦拭頭發，在浴桶裏燒好熱水，想要給小馳簡單擦拭一下，再換上一身暖和的衣服。

他還顧不上整理自己的情緒，顧不上先給自己收拾。想要先為孩子收拾一下，防止下了雪受凍着涼。

但是小馳在為爸爸不來接他而賭氣。

他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手裏拿着玩具，韓燼叫他他也不過去。

韓燼過來把他抱到浴室，想要給他脫掉外套。

小馳還是用手指拽着衣角，紅着眼睛，氣鼓鼓的不肯脫衣服。“我不要洗澡澡了！”

“小馳，”韓燼的嗓音顫了顫，還是溫柔開口：“不是洗澡，就是簡單擦一擦，用熱水給你收拾一下。一會直接鑽進被窩裏，爸爸做好了飯你再下來。”

他碰到了小家夥的身體。

小馳這才別別扭扭，鬧脾氣似的哭訴，“爸爸，你今天不來接我，你之前也有好幾次都不來接我！你還不帶我去游樂園，可是爸爸答應我了呀。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最純澈無暇的質疑，反而說得韓燼面色羞愧。

韓燼無奈的拿着毛巾，一邊誘哄一邊安慰。“爸爸愛你的，爸爸就是太愛了，所以才耽誤了時間，不得不去賺錢。”

“可是你都不在意我了，你都不管我！”

“那是因為爸爸要給小馳更好的生活呀。爸爸只有工作，才能賺到錢給小馳買好吃的零食，買好玩的玩具。”

“我不要爸爸工作！我一個人在那裏好害怕，外面黑黑的，所有人都走了，爸爸怎麽能不管我呢！”

“小馳，爸爸沒有不管你......”

韓燼嘆了口氣，第一次對孩子的成長生出些無能為力。

他的頭很痛，身上也有些酸痛，正想着怎麽解釋好。

下一秒就見小馳趴進了他懷裏，紅紅的眼睛遮蓋不住心底的委屈。

“爸爸不能不要我！爸爸下次一定要來接我，我不要一個人被丢在那裏！爸爸不能不愛我！”

聞言韓燼鼻尖酸澀，瞬間心疼無比。“爸爸愛你，爸爸不會不要小馳的，爸爸永遠愛你。”

他的小馳還是很懂事，還是很聰明很機靈。

鬧小脾氣的背後也是故作堅強，因為爸爸把他一個人丢下而難過。

韓燼能夠看出來孩子的懂事，知道是自己讓小馳沒有安全感，傷到了小馳幼小的心靈。

可是他不在知道問題的根源究竟在哪裏？

究竟是為什麽，小馳總是覺得自己會不要他？

自己明明一直很關心他，一直耐心的對待他，引導他保護他。要怎麽樣才能給小家夥十足的安全感？

韓燼無法思考，腦袋脹痛又沉悶。

他只能抱着小馳，一遍遍低聲安慰，讓小馳慢慢的不再哭泣。

·

這件事後韓燼就發現了小馳變了很多。

沒有以前那麽活潑，也變得不像之前那麽愛說話，甚至哭鼻子的次數變多了，總是不想上學，總是想要黏着韓燼。

韓燼帶他去醫院檢查。

醫生看了檢查報告。

各項指标都很正常，身體健康也沒有問題。

于是醫生診斷：“沒什麽大問題，就是孩子從三歲到四歲，會變得更加敏感。他對外界的感知力在上升，所以也需要更多的關注和引導，他想要你的目光，想要你愛他。”

韓燼有些自責。

明明也愛了，全心全意都在小馳身上，可是好像有哪裏出了問題。

他帶着小馳回家，路過毛絨玩具店，問小馳要不要毛絨玩具。

小馳的目光從一個超大號的泰迪熊，挪到一個小號的泰迪熊上。

他指了指小號的泰迪熊，烏溜溜的眼睛望着韓燼，“爸爸，我想要小熊，就這一個。”

韓燼買了那個小號的泰迪熊。

小馳拉着爸爸的手指。

韓燼和他商量，說起去游樂場玩。

小馳卻搖了搖頭，垂下了眼眸，有些懦懦的嘟哝：“不要去了，我不想去了。”

韓燼蹲了下來，看着抱着小熊的寶寶。“為什麽呀小馳？你不是想去嗎？你不是很喜歡坐搖搖車嗎？”

“我現在不喜歡了！”

小馳松開了爸爸的手指，邁着小碎步往前跑。

韓燼在後面慢慢跟着。

心裏面惆悵又煎熬，能夠看得出小馳很想去，也很喜歡去。

可是為什麽拒絕呢？還是因為上次的事在和自己怄氣嗎？

韓燼糾結又抑郁，總嫌自己做的不好，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他忙得暈頭轉向，一方面要照顧小馳，一方面還要找尋讓小馳改變的原因，想要小馳開朗起來。

店裏的老板又要韓燼加班。

韓燼才為小馳買好玩具熊，早上很早起來，頂着大雪走了一天，身上正發着高燒。

他本來就扛不住凍，自從生産淋了冷水，身體就一直不好，稍微受點風就要渾身發冷。

老板覺得他好拿捏，又要以工資作威脅，居高臨下指責韓燼，“你說什麽理由什麽借口都不行，幹嘛不找別人看孩子？”

韓燼頭疼欲裂，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一只手拉着小馳，還是盡量保持理智。“我是單親，我的寶寶是我帶着的。”

“你丈夫死了嗎？孩子的另一個父親呢？”

“......老板，麻煩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怎麽了？沒死是嗎？既然沒死，怎麽會不要你和孩子？我看是你有毛病，你孩子也有毛病吧？所以這種情況下，肯定是不能接孩子過來上班，會影響客人——”

店老板還想說些什麽。

擡眸忽然看到beta空洞的目光，像是生死都無意義，帶着點同歸于盡的晦澀。

韓燼渾渾噩噩擡起頭。

店老板有些發怵，第一次見beta露出這種眼神。

但是他還是硬着頭皮回答：“肯定是你有毛病，你孩子也有毛病，所以才會——”

韓燼不記得發生什麽了。

好像這些年的壓抑，都在一瞬間爆發。

他看到了蔣儀，看到了周仁城，看到了亂七八糟的面孔。抄起了一旁的板凳，瘦弱的手臂将板凳掄在老板身上，

韓燼并沒有想做什麽。

他只是覺得，老板當着孩子的面，當着小馳的面說這些不好，會讓小馳傷心。

他在動手前将小馳塞給了一個同事，讓同事捂着小馳的眼睛和耳朵。

耳邊傳來尖銳的嚎叫。

店老板捂着腦袋嘶喊：“瘋了瘋了！你他媽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我要告你，我要告你！你這個月工資別想要了，一分錢都不會給你！你別幹了！”

韓燼随手扔下板凳，暈乎乎轉身離開，重新将小馳抱進懷裏。

語氣是難以言說的溫柔和輕松。“小馳乖，爸爸不幹了，爸爸陪你好不好？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呀，要不爸爸會難過的。”

身後狼藉遍地。

店老板捂着頭破血流的腦袋，才剛剛站起身，面前就出現一個高大冷峻的男人。

陳郁青提着超大號的毛絨玩具熊，衣服的口袋裏塞着三張兒童樂園的門票。

他一臉陰沉凝視老板，冷着嗓子暴躁開口。“我他媽就去買個票，離開幾分鐘而已，你對程遷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