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哄

哄

唐思芙手忙腳亂關掉語音，扭頭看見宋知洲的側臉，他手握着方向盤，食指有節奏地敲了幾下，幾秒後，踩下油門，車向前駛去。

“我可不是這麽想的啊，”唐思芙甩鍋，悄悄看他表情，小聲說，“我倆看那小電影也是很正常的電影，你別誤會。”

他沒回複，專注開車，唐思芙見他不說話心裏又多了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慌張，舉起四根手指，“我發四，我真不看的，我很純潔的！”

車子緩緩停下，宋知洲扭頭看過來，對上唐思芙清澈水靈的大眼睛，忽然不明所以的笑了，傾身朝她過來。

又來之前那一招。

唐思芙擰起眉，不怕他故技重施，在他将要靠近的時候猛地伸出食指點他額頭，覺得不夠又戳幾下：“你說話就說話，沒事兒別靠那麽近！”

狹窄的汽車前座，空調暖風徐徐吹着，兩人離得不遠，也不近，氣息微妙交纏。

宋知洲不動了，伸手将唐思芙手指撈下來，并反扣，輕輕捏一下，笑容帶着深意，意有所指：“我沒誤會，倒是你，急什麽？”

這話一語雙關得妙，不知道在揶揄她剛才欲蓋彌彰的解釋，還是看出她被他靠近時的慌張，當她又想到哪裏去。

唐思芙總是說不過他，小脾氣上頭，鼓着小臉瞪他：“就急了，你能拿我怎麽……”

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周圍便染上他的氣息，他靠近，将她的安全帶解開。

唐思芙頓時就洩了氣，不知道說什麽。

宋知洲下來給她開車門，并伸出胳膊：“走吧，我的唐大小姐。”

唐思芙忍不住推他一下，再睇他一眼，才慢悠悠站起來，挽上他的胳膊，翹着唇角輕哼：“什麽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正好最近這幾天美術館有畫展，宋知洲便帶了唐思芙去逛展子，畫展畫展，當然還是畫居多，但也不乏其他藝術作品，諸如青瓷、紙雕，皆有濃厚的中國風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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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廳寬敞，冷冷清清的沒什麽人。拐角的一面牆上挂着一幅水墨畫，寥寥幾筆便勾勒出氣勢恢宏的山水圖。

與西方美術館的精致浮雕、剔透理石不同，國內的美術館建築古韻古香，沒那麽富麗堂皇，有種典雅美。

雖是地方不同，欣賞的畫作也不一樣了，但人還是同一個人。唐思芙很自然的就回憶起之前與宋知洲一起去佛羅倫薩美術館的事。

她回頭看他：“所以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知道我是誰，你還跟我說你叫湯米，問我叫什麽名字。”

宋知洲看她眉眼彎彎的模樣，便大方點頭：“我确實是追着你過去的。”

“你說你好端端的非得繞那麽大一彎兒，你直接說你是宋知洲，不妥嘛。”唐思芙怎麽說這口氣還是咽不太下去，這種信息差不對等的感覺真讓人不爽，她叉腰裝出氣鼓鼓的樣子，“逗我很好玩嘛？”

宋知洲笑着揉揉她的頭發，将她攬在懷裏：“那不就被吓跑了？”

“呃，”唐思芙愣住，好半天才回複，“好像也是。”

當初剛知曉他身份時，确實連夜收拾包袱趕路，一回城就被家裏人逮個正着，真是往槍口上撞。

以前她從不信什麽愛情童話，也從沒想過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麽樣的感覺，佛羅倫薩老橋上的邂逅，竟真的是浪漫的開始。

新的融資項目一啓動，宋知洲就忙了起來，從原來答應她的“秒回”“主動發消息”又回到最初的模樣，時常一條消息隔好久。

唐思芙也不是不講理的，知他忙碌，便在做完活閑暇的時候自己找樂子，刷小視頻時偶然刷到幾張情侶頭像，覺得有意思便存了下來。

呆萌小倉鼠和軟糯小貓咪的表情包，簡直天生一對，湊成情侶頭像簡直再好不過，上面還分別配字“你瞅啥”“瞅你咋滴”。

唐思芙越看這戴眼鏡的小貓咪越像宋知洲，便發給他，囑咐他一定要換成頭像。

宋知洲照做了，正好是開會前沒多久換上的，結果在開會時發現大家積極許多，踴躍發言，完全不似以前那般死氣沉沉的開會氛圍——老板講話，底下一派安詳，若不是時不時地應和，還以為睡着了。

散了會，他沒忍住問陳茹：“這是怎麽了？”

陳茹直說：“您最近看起來心情不錯，溫柔了不少。”

宋知洲皺眉：“我平常不也是這樣子？”

私以為他一慣愛笑、溫和待人，這話說的好像他以前兇神惡煞一般。

“您還記得以前在您會上遲到的那個小姑娘嗎？”

“遲到屬于失職行為，公司規定自有懲處措施，她怎麽了？”

“您對她笑了一下說沒關系，她後來就辭職了。”

“還記得前年宴會上的王經理嗎？他喝醉不小心在您衣服上潑了點酒。”

“他又怎麽了？”

“您笑着說沒關系，後來他跳槽了。”

宋知洲：“……”

陳茹深吸一口氣，掰着指頭數：“還有去年的向總，今年的黃禾，盛邱……”

“但您最近，明顯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您居然還換上一個可愛的表情包。”陳茹比宋知洲年長幾歲，除了這層上下屬關系，有時候會把他當作弟弟看，語氣就多了幾分欣慰和唏噓感嘆，

“下邊的員工都說，您像極了這個表情包，原來您笑裏藏刀的外表之下，還有一顆軟萌的心。”

“……”宋知洲放下手上文件，往後一靠，擡頭看她，“陳秘書你累嗎？”

陳茹眯眼笑笑：“我不累，您不用關心我。”

冬至過半，快到元旦，黎城一高準備将元旦晚會和校慶合一起舉辦，特別邀請了知名校友回來，其中就邀請了唐思芙。

那天還算風和日麗，可惜學校裏碰見顧燕燕，心情就不那麽美麗了。

顧燕燕是作為特邀主持嘉賓來參加的這次晚會，大冬天的穿着一字肩的米色小禮裙，露出的香肩被凍得通紅，與裹得嚴嚴實實的唐思芙形成鮮明對比。

唐思芙瞧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優雅地落座于第一排，低頭給宋知洲發消息。

大大小小的晚會演來演去無非就是那幾個節目，唐思芙在主持人的介紹下上臺，大概講了講她是怎麽對美術産生興趣的，又鼓勵同學們好好學習，等鞠躬完快到後臺時，一條掃帚橫亘到樓梯口，差點絆倒人。

她以為又是顧燕燕搞鬼，正準備開罵，忽然走過來一個男生，表情滿含歉意：“對不起啊，剛剛打掃這兒的路不小心給丢這裏了，沒絆到你吧。”

在擡眼看清唐思芙連時，眼裏劃過一絲欣喜：“你是唐思芙學姐！好巧，我好喜歡你的作品的，特別是那個《夢中游魚》。”

男生斯文清秀，戴着個銀框眼鏡，穿着深灰色棉質大衣，高高瘦瘦的。

聊了一路，她發現這男生是附近美院的一名大二學生，這次晚會的舞美就是他一手操辦的。

能遇到一個欣賞自己作品、并且能看懂的人實屬難得，而且這位小兄弟還挺有才，唐思芙生出一種惜才之感，甚至想把他拉到工作室來。

兩人并排走到學校門口，在要分叉時，她忍不住鼓勵他：“加油啊弟弟，沒事可以來我浮影工作室逛一逛。”

男生有些腼腆，摸了摸鼻子：“我會努力的，學姐也加油。”

等男生離開，唐思芙打開叫車軟件，那網速慢得令人捉急，半天反應不過來，索性在一輛黑色的車前停下，整了整額前的碎發，又端詳着自己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重新拿起手機，才終于進入了那個頁面。

這時候，後座的車窗緩緩搖下來，唐思芙也不尴尬，默默地後退兩步，淡定地定位、填地址，一道清亮的男聲就從車裏傳了出來。

“在打車呢？”

唐思芙當場石化。

她慢動作地擡起頭，瞧見宋知洲正笑着看她，身上穿着正裝，領結打的一絲不茍，與平常約會時不大一樣。

她剛剛對着那黑色玻璃當鏡子一樣照，整整衣領，攏一攏頭發，也不知道照了多久。他就偏要等她照完，才打開車窗。

唐思芙心想反正在他那裏尴尬的次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于是拉一拉挎包，走上前清清嗓子問：“宋總這是剛工作完還是準備去工作啊？”

“上車。”

篤定的聲音落下，緊接着門一開，唐思芙就被他一把拉了進來。

從外面帶來的冷風與車內暖風交彙，鼻尖盈上男人身上傳來的木質香。

因為重力的緣故，她順勢就倒在了宋知洲懷裏，圍巾被他娴熟地拆解開，扔到旁邊座上，蓬松的長卷發垂散到他頸上，帶着似有若無的柑橘香。

“剛談完合作，順路來接你。”宋知洲用手将她頭發攏成一撮，不急不緩地問，“剛剛我看你身邊還有一個人。”

男人，他沒說這個字。

“他是我一小學弟，說是喜歡我作品來着，我和他可不熟啊，你別亂吃飛醋。”

唐思芙被他攬在懷裏感覺有些別扭，想往一邊靠靠，結果被他環住脖子，再動彈不得。

怎麽明明他一直在車裏，手比她的還冰，她握住他的手：“等一下，你送我去工作室吧。”

宋知洲笑的溫柔，搓她掌心：“好。”

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因為跨年節日，街道的樹上都挂着星星月亮的小彩燈，每隔兩棵樹還有一個小燈籠。

唐思芙從小包裏掏出一個迷你小花燈，獻寶似地捧到宋知洲面前：“你看，我剛才從慶典那兒偷偷拿的。”

她特意開了一盞很暗的燈，又拿着一塊畫布罩着，就是為了這個迷你小花燈能亮得更加好看。

“我以後也要試着做一些又小又精致的雕塑。”唐思芙若有所思地說，又想起元旦晚會時她給校友們分享的經歷，忽然就想再給宋知洲講一遍，于是她問：“你覺得怎麽樣？”

“——你都不好奇我今天去那兒講的什麽嘛？”

唐思芙覺得宋知洲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但說不上來，有點冷淡，又有點奇怪，聽她講雕塑，他總愛搭不理。

她扯他手：“你怎麽了呀？”

宋知洲笑着哄她：“我支持你的一切工作，從外到內，從一而終。”

唐思芙歪頭看他，覺得他是只會花錢的死古板，他學的又和她的專業不搭邊，所以知道買她作品的人是他時，那喜悅折扣了一大半。

因為他不是為作品而買，是為她而買。

看出她懷疑表情，他笑：“別小看我。”

暖暖燈光下，唐思芙瞧着宋知洲的臉，忽然動了歪心思，笑言：“那你猜猜我第一次參賽的雕塑作品是什麽，答對有獎。”

“是什麽。”

唐思芙眼尾一挑，表情勾人又暧昧，在他剛問完這句話，忽地附身在他臉上落下一吻：“提示。”

然而這淺淺一吻，還未來得及全身而退，就被他攔着腰肢，往自己懷裏靠，他垂眸，在她唇上烙下一吻：“我知道，你的那個作品，叫做《熱吻》。”

雖然只是貼了一下，但短短幾秒竟讓人有種呼吸一窒的感覺，等他離開，她紅着耳尖喘氣：“我看宋總就只對這個作品有深刻見解吧。”

結果話一落下，就迎來更深的一次示範。

他低沉喑啞的嗓音響在耳邊，似呢喃：

“不是要我當你模特，現在這個機會不正好？”

卻不給唐思芙回答的機會，唇邊只呓出幾個破碎的音符，一同淹沒在他的溫柔缱绻裏。

她當初年少輕狂、青春熱血，懷着好奇與憧憬做下這個名為《熱吻》的雕塑，看了不知道有多少言情劇，熬了無數個無聊的夜，此刻被宋知洲身體力行地給她示範，他真的是輕車熟路，也不知道誰比誰更那啥！

終于被放開，唐思芙暈暈乎乎的靠在沙發上，只聽他繼續問：“以後，要不要一起工作？我倒還沒好好逛過你的工作室。”

她朝他扔了畫布，誰要跟你一起工作啊！

等等，她忽然想起在學校門口對那學弟說的話，敢情你這家夥還是吃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