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哄

哄

陽歷的跨年，沒春節那般盛大，但勝似新年，萬家燈火通明，都在吃着團圓飯。沒有小時候的鞭炮聲，只能以彩燈點綴，連街道指示燈，都是煙花的模樣。

掐着最後一分鐘，唐思芙窩在被窩裏給宋知洲打電話，祝他新年快樂。

他低低地笑，回她，新年快樂。

磁沉溫和的聲音響在耳邊，好像他就在身旁，但語氣中多了幾分困倦與疲憊，唐思芙聽出來了。

還未來得及問，敲門聲響起，奶奶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快睡吧啊！”

“我知道了奶奶！”

唐思芙朝門口喊了聲，然後縮進被子裏，小聲地問：“你怎麽了？是不是有點累？”

“快睡吧。”話筒裏傳來與奶奶如出一轍的話，嗓音溫柔，“晚安。”

困意上湧，唐思芙打了個哈欠，卻也不忘問早就想問的話：“宋知洲，你打算什麽時候來我家吃飯？”

“等天晴了，尋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再登門拜訪。”

良久，宋知洲回她。

只是沒想到天公不作美，後來連下了好幾天中雪，氣溫驟降，整座城市覆上一層白雪，仿佛到了冰雪世界。

浮影工作室因着Taek最近為投資項目的宣傳與造勢，也跟着沾了光，不少同行紛紛來談合作。手頭工作多了，再加上天氣原因，唐思芙便待在工作室裏，悶聲做雕塑。

田巧脆和趙恬過來的時候，唐思芙正坐在畫架前，給一幅畫潤色。

田巧脆站在唐思芙身後好久，直到她畫完最後一筆，感嘆：“說真的思芙，咱要不改行當畫家吧，你這幅畫畫得我一完全不懂畫的都直呼好家夥。”

Advertisement

架子上是一幅水彩油畫，白藍色調為主，背景是連綿雪山與天空交織，山腳的蜿蜒小路上有個小小人影，穿着黑色大衣，在白茫茫一片裏格外顯眼。

寥寥幾筆，氣質自顯。

趙恬好奇地走過來瞧了一眼，便對田巧脆道：“田經紀，我舉報你的大藝術家私帶夾貨。”

緊接着對唐思芙說，“這氣質，這身段，別當我看不出來是誰哈。”

“說什麽呢，”唐思芙将畫筆放進杯筒，瞥她一眼，“我可沒說要賣，這我打算私藏呢。”

“不是送給他，而是私藏嘛？”田巧脆笑嘻嘻地攬上唐思芙的肩，“今天天氣正好，咱們去做足浴吧。”

“好啊。”唐思芙彎起唇角，“咱仨好久沒像這樣一起聚過了。”

趙恬：“等會兒我請客。”

田巧脆說着說着就委屈起來：“你倆一個忙搞事業，一個忙着談戀愛，就剩下我，我真不容易。”

趙恬推她：“去你的，明明脫單的就唐思芙一個好吧？”

田巧脆忍不住踢她一腳：“少裝蒜了，你和何公子那點事，我早就聽說了。”

趙恬翻白眼：“我認識他誰啊。”

天冷路滑，雪依舊在下着，司機開車載着宋知洲經過路口，正好碰到唐思芙和兩個小姐妹手挽着手走在路邊。

隔着起霧的車窗、一條長街道，宋知洲看見唐思芙眼裏盈滿的笑意，輕聲說：“回去吧。”

他來之前沒提前與唐思芙說，在路上甚至連她見到他時眼底的驚喜都設想好了，倒是沒想到會撞上她與朋友相聚。

司機有些不确定地問：“去、哪個房子？”

“公司附近那套公寓。”

司機應聲，打了方向盤拐彎朝那個地址去。

他的不确定是有原因的，宋知洲自十多歲出國留學後便幾個月回來一次，有時候住在宋老爺子的宅院那邊，有時會去爸媽生前住的房子那邊。

直到畢業完全回國，才在公司附近重新買了一套公寓。

而眼下這個時間點，又比較特殊。

回到家，爺爺打來一通電話，絮絮叨叨講了許多，給冷清的屋子裏添了幾分熱絡。

宋知洲關心爺爺身體，說要不搬回去住，老人硬是搪塞過去，說自己就喜歡住在偏遠郊區，搬回來你離公司那麽遠，工作多不方便。

老爺子執拗，說一不二的，宋知洲沒辦法，只能叮囑爺爺要照顧好身體，有什麽事兒別逞強。

老爺子則笑道：“你這小子，怎麽婆婆媽媽的，比你奶奶還唠叨！”

挂了電話，空蕩蕩的房間重新歸于安靜，牆上時鐘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音格外清晰，宋知洲起身走到壁櫥邊，從裏拿出一瓶酒。

喝了兩杯，卻覺越喝越清醒，這下雪的夜晚怎麽總是那麽漫長。

不知從哪裏蹿出一只小黑貓，跳到客廳窗戶上，喵喵喵地叫了幾聲。

宋知洲撩起眼往那邊掃了一眼，正好與小貓四目相對。它的眼睛亮晶晶、又怯生生的，好像在哪裏見過。

想來這小貓也許是餓了，宋知洲從桌上拿出一根澱粉腸拆開，走到那邊放到窗臺上，以為它怕人，本想放下就走的，沒想到它就那麽直愣愣地盯着他走過來，一直到放上香腸，長長地“喵”了一聲，才低頭吃起來。

這才想起，他确實是見過它，在剛回國不久的時候，某天晚上，在草叢裏撿到一只受傷的小黑貓。它竟能找到這裏。

忽的笑了，擡手揉一揉貓咪的頭，軟乎乎的，它似乎也很享受，滿足地喵了一聲。

又一通電話響起，驚得貓咪猛然擡頭，跳下窗戶欻欻欻地往草叢裏鑽。

“喂？”宋知洲的聲音帶着沙啞與濃濃的疲倦。

“你怎麽了呀？”

“我沒事。”

唐思芙看了下時間，忽然想起什麽，問：“你不會喝酒了吧？”

“我沒有。”

“你在家嗎？要不我去找你吧。”唐思芙的語氣了多了擔憂。

宋知洲笑了：“現在是半夜十一點半，伯父伯母知道了，恐怕要打斷我的一條腿。”

唐思芙小聲嘟囔： “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怕她擔心，反倒是宋知洲安慰起來：“沒事，能聽見你的聲音就很好。”

“真沒事？”

“真沒事。”

宋知洲靠在窗戶旁邊的牆上，擡頭去看對面櫃子上放的那張三人合照，他的爸媽，與十歲的他。

那年，他們剛答應陪他一同去游樂場，就發生了意外。那許諾，便停留在了那時候，再也無法實現。

本應是阖家團圓的一月份，瞧着這照片，倒也沒那麽孤單了，起碼還留下了一張合照。

宋知洲半是開玩笑地說：“要是真擔心我，就明天來陪我工作。之前與你商量的事，你考慮好了嗎？”

唐思芙自動避開，轉移話題：“我掐指一算，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沒有。”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睜開眼的時候，身上多了條毯子，面前多了個趴着的小姑娘。

在酒精的作用下，差點以為是那只貓成了精，給他吓一跳。

她睡得很淺，聽到動靜便跟着醒來了。

小姑娘瞪他：“還說沒有喝酒，都喝得睡死過去了！”

宋知洲頭還有些脹脹的，輕輕握她手：“什麽時候來的？”

“不長，也就一個小時前吧。”

一個多小時前，唐思芙與宋知洲聊着聊着，他就沒了聲音，還以為發生什麽，就問了他助理地址，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剛一到，就看見躺在沙發蜷起來睡得安穩的男人。

先是松一口氣，但緊接着又不平衡了，她坐下來，瞧着宋知洲的英俊睡顏，忽然惡向膽邊生，眼骨碌一轉，從包裏拿出一根眼線筆……

唐思芙擡眼看他臉，噗嗤笑了，眉眼彎成了月牙狀。

宋知洲疑惑：“你笑什麽？”

唐思芙忍着笑回他：“笑你太可愛。”

她剛剛用眼線筆在宋知洲嘴角畫了胡須，額頭畫了王八，嫌他臉太白，順便又拿腮紅給他抹了點紅，現在剛睡醒的模樣又可愛又呆萌，像一只拜年的招財貓。

“你怎麽出來的，家裏人不擔心嗎？”

“跟唐思钰說了聲讓他明早幫我掩護一下。”

宋知洲笑了，知道她這個哥哥對他有敵意，“那唐思钰知道你是去哪嗎？”

“就他那吊兒郎當的，還不好收買嘛。”

宋知洲沒話講了，揉她頭發：“困嗎？”

唐思芙瞧着自己的“傑作“，笑眯眯的主動去攬他肩膀：“不困，要不我們看電視吧，就看，《貓和老鼠》怎麽樣？”

“你喜歡就好。”

得了這句話，唐思芙彎腰拿起遙控器去開電視，放開了經典的動畫片。

卻沒看多久就困了，靠在他的肩上，揉揉眼睛：“這老鼠怎麽一直逃掉啊？貓怎麽這麽傻總是捉不到？”

“真的捉到就大結局了。”

“……”唐思芙噢了一聲。

宋知洲扭頭看唐思芙發頂，給她捋一捋雜亂發絲，“明天，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好呀。”

不知不覺，唐思芙阖上眼睡着了，直到肩膀傳來女孩平穩的呼吸聲，宋知洲從沙發上拿起毯子，将她裹着抱進卧室。

給她蓋上被子，宋知洲往客廳走，路上又與小黑貓撞了個眼對眼，貓咪窩在暖氣旁邊歪頭瞧他好久，他拿個枕頭走過去放它面前。

路過落地鏡的時候餘光忽然一瞥，瞥見了臉上奇怪的黑色印子。

他失笑，明白了為什麽唐思芙剛剛朝他笑，連帶洗臉的時候，都有些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