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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就好像是突然被推到聚光燈下，宋映映愣神一秒，腳下的燭光烤到她的腿，她趕緊移開兩步。

錢永奇站在蠟燭光圈的外面，手裏捧着一束鮮花。

宋映映在意識到現狀和自己的處境之後，頭臉都開始發燙，即便她站過很多次講臺，身處現在這種包圍圈，她的緊張和不安全部都找上門來。

如果陸啦今天不上課的話，應該是會來答辯現場的，她也就不會跟着師姐走，至少不是獨自一人跟着師姐走，走到這麽大一個坑裏來。

可是偏偏陸啦有課。

音樂是在宋映映踉踉跄跄進到蠟燭圈子裏之後響起的，高高的路燈投射下昏黃暧昧的光，蠟燭的光也泛着溫暖的橙黃，伴着不知道哪個方向來的音樂，宋映映只能說，錢永奇挺用心。

可是周圍都是圍觀的，起哄的，拍照的，她現在只有尴尬，一想到如果被拍了照片視頻發到網上，那簡直就是反複性地社會性死亡。一時間，她頭皮陣陣發麻，連腳趾都忍不住在鞋子裏蜷縮起來，拳頭也緊緊攥住，手心都出了汗。

“映映，你來啦！”

錢永奇這句話說完，周圍的人就開始起哄，分不清是他帶來的壯膽氣氛組，還是路過的同學。

宋映映雙手朝沒搞清楚狀況就跟着起哄搖了兩下，但是這并不能阻止他們。

錢永奇的歌聲跟上音樂的節奏，他唱的挺認真，調也在線，看來這事是籌劃好幾天。

她可不管他唱的什麽歌，雙眼掃視周圍，除了師姐，其他的人基本不認識，偶有兩個眼熟的也叫不上名字，她這時候簡直孤立無援，但她說出的話都被起哄和音樂聲給蓋住。

如果可能，她現在腳趾已經能在地上摳出一條萬裏長城了。

看起來是要離她更近，錢永奇從圈外邁進來，他附近的燭火微微閃了閃。

“錢永奇，你別唱了。”她有些氣惱，想直接轉身就走，卻還是顧及同學之間的面子，不想以後見面過于尴尬。

錢永奇依言不再唱，把手裏的花遞過去：“映映……”

他心裏準備一番告白，還沒說，人群裏突然高喊的一聲“答應他！”，跟着起哄的人便更加來勁了。

宋映映看着遞到跟前的花束，裏面有她很喜歡的綠色玫瑰。

花很美，燭光很美，夜色也很美。

但是這些都不是她需要的。她現在并沒有因為這樣所謂的浪漫而生出感動，有的只有不安和窘迫。

“錢師兄……”她眉頭擰成一團，“你這樣，我……”

話還沒說完，包圍成圈的人牆被人擠開，迎面來的人拎着滅火器就朝地上的蠟燭“呲呲”地噴。圍觀的人在尖叫，宋映映捂住口鼻連連躲閃，等煙霧消散之後，看清了來人。

高鳴鶴站在她幾步開外的地方，背上還背着書包，斜斜地搭在一側肩頭，手裏拎着一支滅火器，一雙眼睛盯着她，一眼不眨。

看她發愣，高鳴鶴叫她：“宋映映，你幹什麽呢？”

她還捂着口鼻：“我沒幹什麽啊？”

先前起哄圍觀的人都噤聲閉嘴，看着現在的尴尬場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勁爆，兩男争一女。”

聲音不大，高鳴鶴卻聽見了，朝聲音的來源處掃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宋映映似乎沒理解到他是讓她趕緊離開的意思，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爸說了，不能早戀。”

她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她是不是談戀愛，跟他爸有什麽關系？

不過現在不是争論這個的時候，她一抿唇，看看錢永奇，“錢師兄，抱歉，我……”

話還沒讓她說完，高鳴鶴上前拖住宋映映的手就往外拽，她順勢便跟着走了。這種被所有人注視的感覺實在讓她難受得緊，她恨不得能立刻來個遁地術最好，所以幾步之後，她跑得比高鳴鶴還要快。

“快走，丢死人了。”

她小跑幾步，裙擺的邊緣微微飄蕩。錢永奇很快追了上來，宋映映的另一只胳膊被他拽住，“你等等。”

宋映映胸口提着一口氣不敢放，心虛地看着他，高鳴鶴想把她護到身後，但錢永奇抓得尤其緊。

“你先撒手。”高鳴鶴定定地看着錢永奇，終于把她的手腕從錢永奇手裏拽出來。

沒有好事者跟上來，被夜色掩映的建築大樓下只有他們三個人。

錢永奇眼睛裏是努力壓抑的怒火，跟高鳴鶴對視了一眼，才轉臉看向宋映映：“映映，我覺得你應該給我一個說法再走。”

說法？

宋映映眨了下眼，的确是該給錢永奇一個說法，她一走，這場鬧劇就得由錢永奇一個人來收場。

“錢師兄，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所以只好離開。”

“那他就能随随便便把人的心血澆滅嗎？”說這話的時候，錢永奇只看着宋映映，雙眼因為憤怒而忍不住圓瞪。

宋映映咬咬牙，現在都說不清誰對誰錯，吸了一口氣，以盡量使自己心平氣和：“澆滅蠟燭是我們不對，我跟你道歉……”

錢永奇聽到“我們”兩個字，心頭的沖擊跟剛才被高鳴鶴橫插一腳一樣大，看起來，宋映映是自覺地把她和高鳴鶴劃在同一個陣營。

而這時，高鳴鶴手臂橫過去，把宋映映往後一攔，自己插在他們兩人之間：“你說個數，我賠你。”

宋映映不覺扶額，她沒想到場面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實在難看。

“高鳴鶴，你別添亂。”生怕兩個男生會大打出手，她恨不得要捂住他的嘴，也的确擡手把他嘴擋住。高鳴鶴訝然，嘴被她的手捂住，嗓子也跟什麽卡住一樣。

“師兄，今天這個事我覺得你和我都有錯，我或許是哪裏讓你誤會了，你才會籌劃表白。而你這樣未經我允許就拉我來表白，也是不尊重我的意願，不是嗎？”她頓了頓，“總歸是謝謝你的用心，只是我不能接受。高鳴鶴是我弟弟，護我心切，他今天對你造成的任何損失，我們回頭再聯系，我會現金補償給你。”

說完，也不再等錢永奇做什麽反應，她就拉着高鳴鶴逃命似的往最近的西門走。

高鳴鶴看起來個子高，甚至比錢永奇還高一個頭頂，但他畢竟是個未成年小孩兒，而錢永奇以前在學校籃球隊待過，身材比高鳴鶴這樣的少年身板壯碩一些，打球猛，打架應當也是不含糊的。要再多磨蹭一會兒，高鳴鶴真挨打了，她都不知道要怎麽擋。

出了西門，宋映映也不管兩人的目的地是哪裏，随便找了個方向就走，高鳴鶴被她拽着一直沉默地走了好遠。

漫無目的地走了半晌，高鳴鶴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兩人牽到一起的手，倏地把目光轉開，仿佛他不看，就無事發生。宋映映的手和他的一對比，就要小很多，她只抓着他的三根手指，狠狠地往前走，跟逃命似的。而就在幾分鐘前，這只手還捂住他唇上。

被女生牽手也不是什麽大事，學美術的人哪怕是個入門菜鳥，那都是見過大場面的，可大方自然的多，而在學校裏，他不僅被女孩子拽手，譚雪珊還想要來親他來着，當然，他躲開了。

可是不管是摟摟抱抱，還是牽手，他都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心髒裏頭像充了氣一樣的有東西亂撞。

他空着的一只手把心口的T恤理了理，順便清了清嗓子，問：“去哪兒？”

宋映映回頭看向校門口，這才松了一口氣，但是心裏的緊張感還是沒有完全卸掉。

“你剛才怎麽來了？”

“你說你快到西門，我就進來看看。”

看看天色，說好的請他吃飯，她已經耽擱到現在這個點。

她擡頭看看高鳴鶴，突然笑出來：“你剛才怎麽突然把你爸搬出來？你以為我怕你爸啊？”

高鳴鶴扭頭撇嘴，他一時情急，都不知道說什麽好，那句話就不自覺地蹦出來了。

宋映映把他的手松開，笑着說：“還是說，你談戀愛被高叔叔撞見了？”

“我沒談。”他匆忙辯解，随即又覺得自己這語氣略顯急躁，緩了緩，用他慣常傲嬌的語氣，“我忙着呢，不考上一中，我才不談什麽戀愛。”

“哦，那意思的，你考上一中就談？”

以前沒發現，高鳴鶴一說到這個話題就跟被踩到尾巴似的，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宋映映偏偏覺得他這個樣子有趣極了。

驀地，她又回想起上次在KTV門口，他硬邦邦地拒絕譚雪珊。

“不跟你說了。”他大踏步往前，把宋映映甩到身後。

“喂，想吃什麽？慶祝你考了第二名啊！第一名是誰，我看名單第一名像是女生的名字。”

“你們考的什麽？”

“她畫的好還是你畫的好？”

高鳴鶴往旁邊躲：“哎呀，宋映映，你話怎麽這麽多？”

“你又直呼我大名，目無尊長。”

宋映映雖然不打算和錢永奇戀愛，但同樣不想把兩人的關系搞僵，卻沒想到臨近畢業了，兩人最終還是成了仇敵一樣的關系。

馬哲院和歷史院都傳出來消息，宋映映腳踩幾只船，吊着男生，從男生那裏得到好處就翻臉不認人。

也不知道誰，傳得更過分，把宋映映的家事都傳出來，說她家裏欠了錢，還是錢永奇幫忙還的，現在這做派簡直是白眼狼。

陸啦被氣得不輕，跟人解釋，但是沒用，傳言一旦傳出來就剎不住，辟謠反倒是在二次傳播。

宋映映一開始是難過，但是後來也就釋然了。相信她人品的人，自然是相信她不會做出這些事。而那些信誓旦旦認為宋映映是個綠茶或者白蓮的，不過是想相信她們目前聽說的東西。

高考之後，緊跟着就是中考。

雖說唐玉麗這個人在人前總是貶低自己的孩子，但是中考這天，她還是跟很多父母一樣親自送高鳴鶴到考場。宋映映也來了，在考場外面見到高準。

唐玉麗遇到熟人，跟她們聊起來。高準看看宋映映，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她還是老樣子，只頭發長了一點，但還是個小丫頭。偏偏這麽個小丫頭，馬上就要畢業工作了。

“畢業典禮辦了嗎？”

“辦了。”有些同學簽了工作，離校着急，學校就早早地把畢業典禮辦了。至于後續學生打包行李，注銷等等雜事，都可以慢慢來。

高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畢業了好，畢業了，以後的事情就要靠自己獨當一面了。”

高準跟人約了談事情，不能再考場外一直等高鳴鶴出來，沒一會兒就走了。他走的時候，回頭看看宋映映，很久以前那個懵懂無措的小姑娘終于算是長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