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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宮寒離京的第四十六天,雪澤上空零星開始飄落雪花。

初冬的第一場雪來得那般突然,以至于守泰淳推開窗看到梅樹上那層薄霜時,還有些愕然。

下雪了?

他眸色一亮,疾步出了殿門。

“陛陛陛陛下。”春喜忙拿了披風跟在他身後,見他站定了,立刻給他披上。

在春喜系帶時,守泰淳擡起頭望着那烏蒙蒙的一片天,細碎的白點紛紛揚揚,打着比落葉還輕的旋兒飄下。他忍不住伸手接了一片。

“好冷。”他嘀咕了一聲,但又舍不得縮手。只見那枚還沒指甲蓋大小的雪花很快在他手心處融成了一灘水。

這就是雪嗎?

他接過了春喜遞來的手絹,把水珠擦幹。那些細小的白點落到地上,一點一點地堆砌着,逐漸地把地面鋪滿,也許不久之後,入眼之處都是一片白。

“陛陛陛陛下,這下雪天的,您還是回屋裏坐着吧。”

“春喜,這雪會下多久?”戀戀不舍地再看了兩眼,他回到了殿裏,只心裏頭還是惦記着。

“回回回回陛下,雪澤一旦開始下雪,便一直會持續到明年開春。”春喜奉上了熱茶後,退到一邊,往窗外看了一眼,但很快低下了頭,“以奴才薄見,這這這這場雪至少也得下三天。”

三天啊。

他從前從書裏看過,北國飄雪,千裏銀紗,大雪後更是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他在盛京長大,那裏四季并不分明,再冷也不過幾場冷雨寒風。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雪呢。

“春喜,你的家鄉在何處?”

小太監愣一了下,眉眼依舊低順:“奴奴奴奴才的家鄉離雪澤很遠,是一個個個個山中的村落。”

“那裏也會下雪嗎?”他托腮看向了窗外,以至于沒留意到春喜的表情有些複雜。

但這情緒也并未駐留多久,春喜還是那副樣子,只是似乎又有些不同。大概客居他鄉的人,談起自己家鄉時,總會多幾分溫情。他答道:“會會會會的。那裏的雪比雪澤更大。只常常常常年都是大雪封山,行走不便,幾乎與世隔隔隔隔絕。”

守泰淳回過頭來,望向他,有些好奇:“下雪的日子,你們是如何度過的?”

春喜:“也也也也是如往常一般,并無什麽麽麽麽特殊。”

守泰淳對這個答案有些不滿意:“不會打雪仗,堆雪人,做冰雕嗎?”難不成他從前看的是本假書?

春喜愣了愣,聲音低了一些,少了些尖銳,多了份溫潤:“小小小時候會。”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只是看多了,也不過常物,再無玩耍的心思。孩童時的快樂也埋葬在了孩童的時光裏。

即便如此,他還是敏銳地猜到了守泰淳想聽什麽,自然說道:“奴奴奴奴才兒時,兄長會帶奴在家門口捏雪團。待其長長長長過了手掌,便可在地上推推推推着翻滾。雪雪雪雪團會越來越大,成了雪球。大大大大雪初晴時,雪會特特特特別厚特特特特別深,村裏所有的孩子都都都都會聚到半山腰處打打打打雪仗。”

一開始是分成兩隊,互相扔雪團。他自是跟兄長一個隊的。

他年紀小,力氣也小,只能幫忙捏雪團。但他敢肯定自己一定是所有孩子裏頭捏得最用功的,所以兄長的“彈藥”最足,能把對面那群小混蛋打得落花流水。

後來,便是不分敵我的混戰。對面有個小鬼方才被砸得最狠,一見場面亂了起來,便偷偷潛到他身後,一舉把他撲倒在地上,往衣服領子裏塞了一大把雪。他冷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哈哈哈,鼻涕文,看你還敢不敢那般嚣……”那小鬼話都沒說完,就被提着領子吊了起來,腳在半空中亂踹。

“鳶莫問,好你個小子,竟敢欺負我弟弟!”

他吸着鼻涕,胡亂地抹去臉上的冰渣,看着哥哥壓着那小鬼塞雪團,破涕為笑。

……

守泰淳聽得津津有味,突地想到:“那你又為何會進宮裏?”

“因因因因為一場災禍,奴才家裏就只只只只剩奴才一人了。”春喜福了福,語氣平淡,細膩的眉眼上仿佛覆上了一層輕霜,“奴奴奴才是山裏人,身無長物,只進了宮,才學會了點侍候人的本事。有幸到陛下跟前伺候,是是是是奴才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天下間的可憐人真多。守泰淳嘆了口氣。他也不學無術,但起碼如今還是個健全的……花甲之年的老頭,也說不出誰比誰幸運。

承元殿一直留了個小窗戶,供守泰淳賞雪。待到第三天時,真如春喜所言,天放晴了。他一早便免了掃雪,如今牆頭,枝頭,乃至地磚上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守泰淳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跑到了殿外,趁春喜沒注意,連忙從欄杆上撈了一把雪。他的體溫高,雪團最外面已經融了一點,但裏面的還是雪粒,凍上一陣子,他的手已經開始麻了。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把手背在身後,又灑了回去。

“春喜,你帶上春來幾個到外頭守着,不許讓人進來。”他端着臉吩咐。

“是。”

待人一走,他立刻把被在身後的手拿到唇前呼了口氣熱氣,臉上也沾了層白霧。霧很快便涼了,然後發冷。但這一點都沒損他的興致,守泰淳往院門處一看,見幾個小太監确實是認認真真守着,便小心地踩下了地,在院子內的白雪上留下一排排或整齊或雜亂的腳印。

梅樹上積的雪因着他亂竄,被抖下來了不少。守泰淳執着地潛到了樹下,捏了團雪,依着春喜的說法想在地上滾,但沒控制好力氣,把好不容易捏起來的一團全拍在了地上。

一個球,只剩半邊了。他撇撇嘴,不死心再捏了一個,雙手窩着往裏按,想捏個正圓。結果這雪不像濕了水的面,倒像是幹巴巴的粉,簌簌簌地往下掉,待他打開手時只剩一個穿了裙子的湯圓。

這個東西能滾嗎?

他猶豫着把它放到地上,戳了一下,湯圓的裙子……掉了。

“噗嗤”地一聲突然響起,如黃鹂出谷。

他被吓了一跳,驚慌地竄起,卻沒想起自己如今是蹲在了樹下,所以一下子撞到了梅樹的枝幹上。枝丫上剩下的雪,伴着紅色的梅花瓣紛紛落到了他頭上,領子裏,衣服上,浸了一股冷香。

“嘶——”守泰淳冷到滋了牙,擡眼瞪向那聲音發出的地方。

“宮宮……宮羽?”她怎麽在這兒?不是讓春喜他們看好門的嗎?怎麽就讓她悄無聲息地進來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那立在院中一襲紅裙白裘的姑娘,結巴了。

這個人,她看着比寒梅還孤傲,此刻卻眉眼彎彎地對着他笑,說的話透着種根深蒂固的惡劣:“父皇,您在做什麽啊?”

明知故問的混蛋。

守泰淳很想把自己埋進雪堆裏,但還是得厚着臉皮裝一番風雅:“賞雪。”

“好看嗎?”她順着腳印,踩了過來,像只輕盈的紅蝴蝶。

“好。”好冷。他方才顧着面子沒去撥領子裏的雪,此時都融了水,加上手也冰着,整個人都開始發僵了。

鼻子開始發癢了,他努力地屏住呼吸,導致聲音也有些奇怪:“你怎麽來了?”

“兒臣想父皇了,便想進宮看看。”宮羽很自然地答道,狐裘包裹着她的白淨的小臉,襯得整個人越發的精致美好。

她轉頭望向了梅樹下那只快被雪淹沒的湯圓。守泰淳來不及阻止,便見她把那團雪撈到了手裏,側過身來捏|弄着,時不時有雪沫從她指尖滑下。

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悄悄背過身捏了下鼻子,待回過頭,宮羽已捧着一團雪捏成的東西送到了他眼前。

“這是什麽?”本他掌心大小的東西到了宮羽手裏,占了她大半的手掌。圓圓的形狀也成了長條形,有了四肢,甚至是眼耳口鼻,精致得不像話,很難相信她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從湯圓改成這般的。

“兔子。”她答完了,擡頭看向他,眸子十分明亮。

兔子會有朝天鼻和細尾巴嗎?混蛋。

雖是這般,守泰淳還是小心地伸手接了過來,也顧不上冷了,就這麽端在手掌心裏細細觀賞着。

“還挺可愛的。”他心想,“長了豬模樣的兔子,總比十二顆人頭好。”

“春喜,”怕自己碰壞了,守泰淳把那個不負責任的小太監喊了過來,把“兔子”交了過去,“給朕好好養着它。”

養是要如何養啊?春喜忐忑地擡頭瞄了宮羽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是是是……”他小心地接過了雪團,踩着小碎步往冰庫趕去。

宮羽望着他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但并未持續太久,她很快回過神來,看向守泰淳:“父皇很喜歡下雪嗎?”

“還好吧。”身上還未暖和過來,他其實已經沒什麽興致了。

“是嗎。”她笑了笑,眼簾半垂,掩住眸中的落寞,“兒臣本還想說晚晴宮有處梅林,那裏的景致也應是宮中最美的。”

“踏雪尋梅嗎?”他看的書裏有提過!守泰淳的眸子亮了亮。

“父皇院裏的這顆梅樹還是從晚晴宮移來。”宮羽輕輕撫上眼前的梅枝,素手紅梅,暗香浮動,只是她眼中盡是孤寂,“它能開成這般,晚晴宮那邊也該是一片盛況了吧。”

“好啊。”他痛快地答應道。

“謝父皇……”她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報——”門前有侍衛跪下請示。

“今日怕是去不成了。”守泰淳聽見她嘆了一口氣,轉過頭看着那麽梅樹神色郁郁。

為什麽她看着似乎比他更想去賞梅呢?

然而,接下來的事讓他來不及多想,“宣。”

“參見陛下,長公主。”來人托着信函,跪下禀報,“邊關八百裏加急報!太子兵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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