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剛剛回本

剛剛回本

屋外的高大男人站在門口,經受着夜風的吹拂,站立如松。

屋內,昏暗的房間裏,順着床榻邊的青花瓷之後,隐藏着一張平和的絕世容貌。即使在黑暗中,後者那張驚為天人的美貌也讓人足以呼吸一滞。

然而此時此刻,真正展現她美貌的,并不是單一的面皮,而是在被一張大手捂住了嘴的情況下,一雙水眸依舊半眯着,望着眼前的梁上君子面無表情,那雙水眸平淡無波,似乎帶着幾分隐忍的不适。

當衛南星憑借無為樓第一的潛行悄無聲息的落入屋內,發現原本在他猜測中應該陷入睡眠的女人此時卻雙眼平和中帶着幾分無奈的驚詫看着他的時候,說實話,即使號稱暗殺之王,他也心跳一停。

下意識的擡手捂住了對方的下半張臉,即使後者分毫沒有表現出要尖叫的樣子,更遑論對方的這副脆弱模樣,好像一不小心就會丢了卿卿性命,簡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一般。

半跪在軟榻之上,他那雙星眸中一抹狠厲一閃而過,卻在對上那雙平靜的雙眼時陷入了久違的愣神。

不過片刻,緩過神來的衛南星迅速看了一眼門口的男人背影,對方的身影微微一動,他內心立刻一緊。

——不愧是讓無為樓折了數次殺手的人,自己剛剛洩出了一點氣息,居然就被察覺了嗎。

那張總是玩世不恭的臉上露出一抹思索,猛地轉過頭來,下意識雙眼一眯,準備用眼神恐吓眼前的女人的時候,卻只看到了對方露出來的那雙水眸正斜睨向身側,那雙眼中似乎看的出神。

鬼使神差的,連帶着衛南星也下意識的順着對方的視線望過去——

只是一個普通的青花瓷瓶。

他不明所以,更為自己輕易被對方帶走注意力的行為感到驚愕,連忙轉過頭來,卻是将桎梏着對方的那只手撒了開來。

雖然已經見到過,現在再次看到那張露出來的容貌,衛南星也是一怔。

……怎麽會有人生的這樣美貌。

見過人生百态、無數張面皮的衛南星當然不會是在說元初君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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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那張臉所露出來的嘆惋與微眯雙眼的沉靜,足以讓全世界的人都心随她而動。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

衛南星的第一反應卻是這樣的念頭。

一向輕松的雙眼中閃過一抹凝重,直到現在,他才真正領悟了江湖上所謂紅顏禍水的真谛。

*

幾乎是在衛南星靠近宅邸的同時,就進入了元初君目前的地圖範圍,她幾乎是眼睜睜看着後者帶着紅名進入宅邸,看到對方屬性上那高的恐怖的“敏捷”和“潛行”,元初君不必細想,也猜得出對方到底是哪方面的人才。

于是,在對方攀上房梁的那一刻,元初君沒有分毫的驚愕。

她當時表情中帶着思量,在對方身形輕巧的落地的那一刻,元初君沒有選擇閉眼,她裝睡的三腳貓功夫,在這種實力的武林中人眼中簡直像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當她雙眼對上那落地的人的面孔的時候,原本腦海中利用他的賣慘計劃被盡數推翻。

——嗯,他長得也挺帥的。

雖然看上去年紀不大,臉上倒是有一種和諧的熟練,那張明明寫滿了意氣風發的少年臉上,卻帶着一股莫名奇妙的黑暗與警惕的殺意色彩。

幾乎瞬間做出了轉變,在對方擡手捂住自己嘴的那一刻,元初君單眉挑起。

[喲,還挺會玩的。]

系統卻是聽不出元初君的調侃,單純的它大驚失色:【怎麽辦啊宿主!他是紅名!要不要用今天下午玄景進門的時候貢獻的那些虐心值啊?!】

[用。]

元初君腦海中的聲音帶着游刃有餘的笑意:

[給我營造出一種性命岌岌可危,随時都會吐血死掉的假象。]

【好的宿……嘎?】

系統懵了,但在元初君下命令的那一刻,程度先語言系統一步而動,已經按照元初君腦海中的想法迅速做出了行動。

右上角的25點虐心值很快降低了一截,變為了23點。

效果也十分見效。

——在衛南星松開手的那一刻,不等對方挂上玩味的笑容,威脅元初君最好不要掙紮,乖乖被他帶走,一股鮮血就順着元初君的嘴角緩緩的滲出。

衛南星營造而出的笑容驟然消失。

後者的表情不變,依舊是那副寡淡落寞的樣子,在用那張臉做出足以讓人心神巨震的表情的同時,她的嘴角緩緩流淌出一行血水,鮮紅的血液襯得那張本就毫無血色的俏臉更加蒼白如紙。

可就是這樣一個性命岌岌可危的女人,她的雙眼中仍然沒有半分即将離世的痛苦。

不知為何,在對上對方眼中的落寞和凄涼之中,與白日的玄景一樣,他衛南星不覺得對方是在為自己而痛苦。

她的凄涼,是為國家。

為那一夜之間覆滅的元乾國。

為那被背叛的落寞。

衛南星沉默了,他就這樣半跪在床榻上,以一種稱不上禮貌的姿勢,居高臨下的看着眼前榻上的白衣女人,看着後者雙眼無神的看向邊緣,嘴角挂着汩汩流淌出來的血液,雙眼一點點的轉移過來,望着眼前那面無表情的少年郎。

雙眸相對。

“砰!”

随之而響起的,是門被用力的撞開的聲音,關乎長寧公主的性命安危,門外的玄景沒有任何猶豫,幾乎是一瞬間,手中長劍立刻脫鞘,對着那眼前似乎要對殿下冒犯的毛賊刺去——

不愧是未來的武林第一,後者的劍快到讓人無法反應過來,饒是敏捷度如此高的衛南星也在不備之下被劃傷,堪堪躲過了那致命一擊。

而對方顯然也不是傻子,這一劍在發覺避無可避之後,選擇接下一段,受些皮肉之骨躲過性命之憂。

衛南星的動作爽利,一個後空翻從榻上躍下,猛地後仰,躲過眼前的攻擊,牙根緊咬。

他清楚自己如果對打,現在絕不是對面這個暗衛的對手。

星眸微眯,一邊吃力的躲避着眼前的攻擊,一邊不動聲色的掃視了一眼床榻上的人。

——很可惜,對方的臉被窗邊的青花瓷擋了個嚴實,唯有那纖弱的身形出現在衛南星的視線中。

在對上對方那雙無力下垂的雙腿的時候,剛剛就出現在衛南星腦海中的念頭在本人都沒察覺的時候愈發堅定起來。

不待他細致觀察,一道高大的男人身影完全擋住了長寧公主的窈窕身形,連帶着對方由內而外散發的典雅脆弱氣質都被遮擋了個徹底,只剩下玄景眼中翻湧着的殺意,幾乎要将衛南星割傷。

在見到元初君的那一刻,在對上對方那雙孤寂的雙眼時,他衛南星就知道,自己這一趟恐怕是白跑了。

無他,就算真的虜回樓裏,到底帶回去的是屍體還是人都是兩說。

更何況……

腦海中再次出現剛剛視線之下,那雙水眸中所表現出來的情緒,衛南星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這種人,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他臉上興致盡失,咬牙看着眼前玄景恐怖的攻勢,絲毫沒有對抗的意思,緊盯着身後的空地,想着脫身的法子。

“乒乓”的打擊聲不斷,衛南星被紅了眼的玄景所傷,身上的血腥氣流露而出,順着空氣進入了元初君的鼻尖。

她看着小地圖中,原本的一綠一紅兩人在打鬥的同時,因為态度轉變,變為黃名後而出現的那個名字——

【衛南星】

一雙水眸在無人處緩緩眯起,她任由嘴角的血跡流淌到脖頸間,聽到腦海中系統的提示音:

【滴,收到來自衛南星的虐心值10點。】

才10點,真摳。

不知道這樣的點數已經夠其他世界的前輩們賣多久的慘才能攢出來,憑借着高超的綠茶演技獲得的元初君還在嫌棄着。

看着小地圖中,衛南星一點點朝着遠離這邊的地方走去,赫然是準備随時找機會脫身的樣子,元初君眉頭輕挑。

這怎麽行。

系統附和着:【是呀,才剛剛回本賺了一點呢。】下意識的說出這樣的話,随後它一驚。

啊!我怎麽這麽輕易的就被宿主感染了?!以後不會變成壞系統吧!

聽到系統的話,元初君倒是哼笑一聲,腦海中果斷拒絕了它的話:

[只是這點有什麽追求。]

[要搶,就搶一票大的。]

系統內心一涼。

事實證明,它的預感是對的。

——在那邊的兩人打的難舍難分的同時,一陣激烈的咳嗽聲猛地響起,玄景眉眼一凜。

衛南星眉頭微挑,感受到眼前的機會不錯,他下意識就準備趁着這微秒的空擋逃離——

一道黑發垂落,落入了衛南星的星眸之中。

臉色煞白的女人垂在床榻之外,一口鮮血随着咳嗽聲噴湧而出,瞬間在眼前的綢緞地面上形成了一道潑灑式的血跡。

“!”玄景愕然,幾乎是一瞬間,猛地轉過頭去,不管是誰,眼前于他而言都沒有長寧公主的安危重要。

他看到一向平和恬靜的少女此刻狼狽的朝着地面上激烈的咳血的模樣,心底如刀絞一般疼痛,他半跪在床榻邊,臉上的殺氣盡褪,只剩下了提心吊膽。

衛南星挑眉,他似乎沒有想到,根本不需要他找機會逃走。

公主一咳,上一刻還殺神一般的男人,立刻變得如地面上的草芥一般脆弱。

他感覺自己隐隐之中似乎要發現某種外界不得知的內部真相。

元初君被玄景虛扶着,後者擡手想要去扶她狠狠扣在床邊的手,讓元初君不要傷害自己,去握緊他的手的時候,元初君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

玄景摸了個空。

他臉上的落寞一深,如何思考不用猜也知曉,高大的男人脆弱又無措的跪在公主的榻邊,看着公主的黑發随着動作微微抖動着,聽着耳邊那劇烈的喘息聲。

站在角落的衛南星表情一滞。

他看着長寧公主這副陌生的模樣,明明方才自己準備虜走她也沒有露出這樣抗拒的神情來。

衛南星很詫異。

他忽而覺得,這件事似乎沒有自己想的那麽簡單。

直到劇烈的咳嗽之後,床榻上那個将臉龐隐匿于墨發之中的女人,半個身子幾乎都探到了床榻之外,雙手緊緊的扣着床榻邊緣的實木,因為過于用力,指尖都微微泛白。

比起白日裏還要沙啞幾分的聲音,此時在黑夜的靜谧中無比顯眼:

“……你還管我做什麽。”

“既然你那日在反賊面前說得出那樣的話……如今就不要再假惺惺了。”

她緩緩擡頭,蒼白的容顏于黑發之下顯露而出。

“你走吧。”

“他想帶走我,就放任他吧。”

那雙水眸此時眼眶微紅,急喘了一口粗氣,隐忍而發的顫音吐出來的話語卻讓屋內的兩人都內心一緊:

“……左不過,現在的我只是個累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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