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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黃昏光景,崔風走到外院門口,将人喚了進去。

書房內,副千戶作揖答道:“回大人,月娘子今日在春熙院待了兩刻鐘,出來後又讓屬下駕車去了一處藥鋪,然後便回來了。”

“你是說,她在春熙院裏面待了兩刻鐘?”宋羨聞言,心裏不由多了一份疑惑。

本是循例問問她的行蹤,卻問出了這處蹊跷。

副千戶點頭道:“是。”

宋羨看了看宓青,宓青會意出去,不久後回來,說道:“世子爺,守在春熙院密道的暗衛來報,月娘子今日的确避過衆人從密道出去,一刻鐘後又從密道返回院中,只是暗衛并未接到要跟随的指令,所以不知她從密道出去後,去了何處。”

副千戶當即臉色一變,連忙道:“是屬下失職,請大人降罪。”

宋羨嘴角下壓,淡聲道:“沒有下次,出去吧。”

“是。”副千戶松了口氣,領命離開。

宋羨眸光微轉,若有所思。

他看了眼桌上放置的栗子糕,“叫青杏過來。”

昭月今日出門,傍晚才歸,青杏正忙着為她備水沐浴,一聽世子召見,她心頭咯噔一下,本想進去給月娘子知會一聲,見她已經入了浴房,便只好作罷。

青杏一路忐忑,入了書房,宋羨坐在上首,端着茶盞,神情無波。

往日世子爺在王府多半也是這個神情,她明明已經看習慣了,怎的現在竟生出一絲憷感,難道真是應了那句做賊心虛嗎。

“世子爺。”青杏福身行禮,錯眼間看向崔風,求他暗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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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風不敢多言,但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朝栗子糕的方向努了努嘴。

青杏心底咚一聲,暗道不妙。

“不知世子爺叫青杏前來,有何事要吩咐?”

宋羨放下杯盞,修長的指尖輕點檀木桌面。

一下一下,逐漸打破一室沉寂。

“這盤糕點,是在哪裏買的?”

青杏咬了咬唇,“世子爺所言,奴婢……奴婢不明白。”

青杏這話嘴硬的,崔風都忍不住想替她求情,哪知宋羨并未惱,反而淡笑了一下:“不錯,在将你送去西跨院伺候時,我便言明,往後久月才是你的主子,你需時刻對她盡忠。”

青杏恭敬道:“世子爺的吩咐,奴婢一直謹記在心。”

“糕點是她自己出去買的嗎?”

青杏不敢再瞞,只能颔首,繼而開口辯道:“不過娘子也是一心想讓世子爺高興,還請世子爺千萬不要怪罪娘子。”

“你可有陪她一道去?”

“沒有,”青杏小臉一紅,“我……我在後門給娘子把風。”

天曉得她在王府循規蹈矩二十年未曾叛逆出錯過一回,不想一朝會遇上月娘子這樣不按常理行事的人物。

宋羨沉聲叮囑道:“記住,往後你需跟着她一同前往,不可讓她離開你的視線。”

青杏不明,但也不敢多問,只連忙應是。

又見世子爺仍舊冷着臉色,她一時躊躇,不知該不該開口替月娘子求情,便聽見世子爺說道:“去告訴你主子,今夜來東跨院伺候。”

青杏一愣,進而長長松了口氣,欣喜萬分,“是,奴婢這就回去傳話。”

昭月剛沐浴完,頭發擦了個半幹,青杏便笑吟吟入內,“娘子大喜。”

青杏并未将世子爺已經知道她們‘偷梁換柱’的事情告知昭月,只說了世子爺今夜召她去東跨院就寝一事。

昭月聞言小臉一垮。

完了,今夜又要睡不好了。

她磨蹭許久挪着步子來到東跨院,崔風守在廊下,見她來了,走上前說道:“世子爺在浴池等候娘子,娘子請。”

昭月驚掉下巴:“哪,哪裏???”

這會兒夜不算深,但今夜星辰稀疏,庭院有些昏暗,昭月舉着燈籠走在信白石的□□小路,穿過一道垂花門,停在一處竹院門前。

昭月站定,敲了兩下竹門,清了清嗓子:“世子爺?”

“進來。”內裏傳出簡潔二字。

昭月咬了咬唇,有些不願,倒不是羞見他泡湯的場面,畢竟在城外冷泉她已然瞧過。

而是她今日白天剛做完一件秘事,現下心裏頭正犯嘀咕,不是很想與他面對面。

仿佛每回只要與他對視,都會被他看透她心底的所有小秘密。

她扯着嗓子說道:“我已經沐浴過了,還是在門外等你吧?”

內裏安靜片刻,一道清冷的話響起:“別讓我說第二遍。”隐隐帶着一絲淩厲。

昭月聞言瞪了瞪眼,不情不願推開門。

這處露天湯池不同于城外的冰涼冷泉,池裏皆是溫水,白紗帷幔內,輕霧飄飄。

昭月大咧咧走進去,一見眼前光景,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腳尖一動,扭頭背過身。

“你你你你!!!”她臉頰通紅,手裏的燈籠也掉在了地上。

宋羨輕嗤,盯着她聳起肩膀的背影,“過來。”

昭月兩道眉梢緊擰,臉頰有些燙,“不,不好吧。”

男人薄唇微揚,露出一絲逗趣的興味,“你不是一直想展現自己的賢惠嗎,現在我正好給你這個機會,過來。”

昭月還沒開口拒絕,一道風飛來,腦袋立刻被一方幹淨的澡巾罩住。

昭月:“……”

她面無表情扯下澡巾,聽見身後水聲流動,慢慢扭頭探去,見宋羨已經轉過身,背對着她。

昭月捏着澡巾,長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勁,為了回家,堅強。

明淨夜色下,池中倒映着被夜風輕拂纏綿交織的長長柳條。

昭月席地坐在青白玉石的池子邊沿,手上賣力使勁。

她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問眼前這位祖宗,“世子爺,這力道您還滿意嗎?”

宋羨閉目休憩,薄唇懶怠一動:“尚可。”

呵,她堂堂嫡公主給他搓澡,他就只有尚可二字!!

昭月在心底腹诽無數,指腹不小心碰到他後背的傷疤,愣了一瞬,動作不自覺間放慢了許多。

一室安靜,唯餘風聲。

察覺到她力道的變化,宋羨慢慢睜開眼,聲音格外平靜:“你今日去了春熙院?”

昭月應道:“是啊,我出門時不是跟你說過嗎。”

“除了春熙院,還去了哪裏?”

昭月的眼睛靈動轉溜,“回府時還去了藥鋪,買了些燙傷用的藥膏。”

“還有呢?”

“沒,沒了。”

話音剛落,她的手腕便被他一把握住。

宋羨轉頭瞧她,眼神有些淩厲,“你知道,在北鎮撫司,每一個膽敢說謊的人,都是什麽下場嗎?”

昭月心下一個咯噔,撒腿就想跑:“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她丢下澡巾預備起身,卻忘了手腕還被他牢牢攥在手心。

宋羨手上稍稍用力,昭月整個身軀猝不及防往後仰,撲通一聲掉進池子裏。

“啊別——我不會水!!”

她尖叫着在水裏撲棱,感到腰間被人抱住,她立刻像抓着救命稻草,手腳并用緊緊攀附。

她像藤蔓纏在他身上,感受到她身體的柔軟,宋羨喉結微動,一股無名火苗在心間流竄。

他擡手捏着眉心,壓制心頭暗湧,“把眼睛睜開。”

“我不!”

“這池水只到你腰間,淹不着。”

昭月半信半疑,慢慢睜開了眼,見二人如此姿勢,立時倒抽一口氣,将脖子高高仰起,就是不敢落在他身上。

見她慫得有些可愛,宋羨勾唇一笑,“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

低啞的嗓音漾在她耳邊,昭月的耳垂立刻燙紅,她惱羞成怒,掙了下,腰上的手卻扣得更緊。

“你想怎麽樣?”

“老實交代。”

“審犯人呢?”

宋羨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臉掰正回來。

逼她正視着他:“說。”

到這份上,昭月不說也不行了。

她今日的确是從春熙院偷溜去墓地見了婉兒。

“我聽你們提起曹廣袤,想着從婉兒姑娘那邊入手也是個機會。”

宋羨蹙着眉不贊同道:“你就不怕是陷阱?”

“怎麽會呢,婉兒姑娘恨她父親入骨,陳敬正妻毒辣不容她,她度日如年,做夢都盼着自由。”

“只要她是曹家人,就有機會接近曹廣袤,而且我并未提及錦衣衛,只說同情她的遭遇,想幫她一把。”

“對了,她還有一個情郎,是張家藥鋪的小哥,張家小哥對她癡心未改多年未娶,一直等着她。”

宋羨聽了半晌,已然明白,“所以你去藥鋪,是替她傳話去了。”

昭月乖巧點頭。

“為何要避開衆人,自己去做這些事?”

自然是為了事成之後大功一件讓你刮目相看。

昭月眨了眨眸,無辜道:“我這不是一心想為世子爺你分憂嘛。”

宋羨沉默不語,瞧着她的眼神裏多了一抹探究的意味。

“我都交代完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她戳了戳他的肩。

昏黃的光線下,男人那雙好看的眼睛裏閃動着光芒,唇角弧度微揚,迷人又危險。

昭月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心裏有些發憷,加之池中霧氣熏染,一雙眼睛覆上了一層濕意,顯得格外猶憐。

四目相對間,宋羨眉梢一跳,率先錯開視線。

感到腰間力道一松,昭月欣喜,扒拉着邊沿爬上去,托着濕噠噠的衣裙正要開溜。

身後之人已然恢複清明神色,不急不緩叫住她,并指了指北側的東跨院方向,“跑什麽,做戲就要做全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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