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平江街上賣糧油調料的雜貨店鋪要比其他幾條街多,價格也更公道。更重要的是,這條街上,有幾家賣糧的鋪子,私下還會賣鹽。
說是私下賣鹽,完全是因為這些鹽不是官鹽,官家開的鹽鋪裏面的鹽要比這些私鹽貴上一成。
大瑜鹽産有井鹽,礦鹽和海鹽。由于運輸成本過高,加之海鹽取出成本也很高,年年要燒不燒錢,才能蒸出那麽點鹽來,成色什麽的還沒井鹽,礦鹽來的好。因此鹽在不靠海,鹽礦少的地區,十分的缺。
皇城洛安,就很缺鹽。
倒不是說周圍真就一個鹽礦也沒有,而是世家大族盤踞多年,根深蒂固。那些鹽産不大,都在世家手裏捏着。話又說回來,雖然不大,可積少成多不是,洛安城及周圍的幾個城池,有一半的鹽業就掌握在這些世家手裏。
大瑜朝廷也拿這些世家沒辦法,畢竟鹽是必須品,官鹽的量根本就沒辦法供百姓日常吃的。而私鹽賣的比官鹽便宜,加上這些量完全能供上百姓日常的用量。
而且世家又不是傻子,鹽礦都藏的很深,根本摸不着。就算真的摸着了一個兩個,為了這小小的鹽礦,得罪世家,進而擾亂鹽市,也得不償失。
只要別太過,朝廷對私鹽一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顧家父子倆買好了燭油,便來到平時經常買鹽油的雜貨鋪。
“王掌櫃的,打兩升油,加兩斤的粗鹽。”顧仁識從錢袋裏掏出綁好的兩百文,兩斤左右的重量從身上卸下去,顧仁識有了瞬間的輕松。他将銅錢放在臺面上,發出咯噔的響聲。
王掌櫃瞧見臺面上的兩捆銅板,一張笑臉上露出一絲歉意,“顧舉人,你是有些日子沒來了吧。”
顧仁識略微點頭,瞧着王掌櫃的話裏有話,便問道:“掌櫃的有話不妨直說?”
王掌櫃也不糾結,直言道:“東家說了油和鹽都要漲價,顧舉人你這些錢,只能買到一升的油……”
兩百文只能買一升的油?顧仁識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升油五十文,一斤粗鹽五十文,再怎麽漲價,也不能兩百文只買一升的油啊!價定的如此之貴,你們東家莫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王掌櫃也是一陣搖頭嘆氣,“顧舉人,你是讀書人也是熟客。和你說兩句,也不怕你出去亂嚼。老朽我也與顧舉人一個想法,覺得東家是不想做生意了。”
他指着門口,唉聲嘆氣道:“往年這時候,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始出來囤冬日要用的鹽和油了,店裏忙的什麽似得,老朽哪有空站在櫃前與人聊話?自從漲價之後,店裏就沒什麽人了。而且,還不止我們一家,這條街上所有賣糧,油,鹽的鋪子,全都一個價。”
顧仁識這才反應過來,平江街今日格外冷清。他只當還沒開始囤貨,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聽了王掌櫃的話後,顧展方就一直皺着眉,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拿上錢後與王掌櫃致歉說不買了,拉着顧仁識出了鋪子。
出來後,顧展方對着寥寥無人的街道,說了一句,“父親,要出事了。”
顧仁識也心有所感,不惜虧損也要将糧油鹽的價格提的這麽高,還一整條街都是,這不是不想賺錢,而是叫板。
這些全是各個世家的産業,他們如此,對誰叫板,不言而喻。
顧氏父子又走了另外幾條街,雖然那幾條街糧油鋪子少,但也不是沒有,只是意料之中,他們也全部漲價了。
除了官鹽鋪子沒有漲價外,其他的鋪子,油一升兩百文,粗鹽一斤兩百文,糧食的價格比以往翻了三倍,還都是陳的不能再陳的糧。
而官鹽鋪子的門板緊閉,“售罄”的木板用麻繩系在杆子上,在風中飄蕩。
鋪子前三三兩兩的徘徊着垂頭喪氣的買鹽人。
顧氏父子懷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安坪村,隐約間,感覺到,這次的事情或與攝政王插手放他們出獄有關。
鹽,油,糧漲價的事情,蕭錦年也知道了。紫宸殿上一名年輕的禦史正義憤填膺的訴說着糧油無故漲價,對民生帶來的危害。
蕭錦年硬撐着困乏疲憊的身體,他從年輕禦史的話中也聽出了些意思。
這些鋪子全都是世家的,他總不能叫這些當官的回去讓家裏親眷把錢都降下去。畢竟是別人自己的生意,哪怕他是皇帝,也沒道理摻和。
說白了,還是朝廷沒有足夠的物資來應對,這才叫世家狠狠的拿捏住了。
坐在下方的霍燼微微擡眸,看出蕭錦年的異樣。對方似乎很不舒服,而且香氣更重了。
以前要湊近了才能聞見,如今他坐在下方,有些距離,依舊能聞的很清楚。
小皇帝身體的疲憊異常和香氣濃郁程度有關?
霍燼猜出其中關聯,但對小皇帝身上突然出現的香氣也是束手無策。
蕭錦年想要說些什麽,卻抵不住身體的困倦,又歪頭睡了過去。
年輕的禦史看着龍椅上睡去的帝王,滿腔的怒意頃刻間化為烏有,臉上盡是失望無力的神情。紫宸殿上一些世家出身的臣子,嘴角帶着輕蔑的嘲笑。
即是諷刺小皇帝以前是個只知道往宦官和女人身後躲的草包,現在是個只知道吃飯睡覺的廢物。也是笑年輕的禦史,不知天高地厚,試圖以卵擊石。
結果呢?呵。
帝王的權威在此時此刻,降至最低。即便是幾位相公,也紛紛搖頭,并不覺得這樣的皇帝,能帶着大瑜走下去。
同時也有一部分人低着頭,隐藏着真實情緒。
霍燼略略掃過紫宸殿,他的目光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将朝臣們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輕嘆一口氣,心中想着,先帝還真是怕他活太久,給他找了這麽個帶孩子的麻煩事做。
小福子看不懂朝臣們隐藏起來的情緒,他身為蕭錦年的貼身大太監,對他近幾日的異常也有所了解。以前雖說也會在上朝時打瞌睡,但極少有真的睡死過去的,哪怕是睡了只要偷偷塞點吃的進小皇帝的嘴裏,人就能馬上醒來。
可這幾日小福子發現這個法子不管用了,手裏的蜜餞根本塞不進小皇帝的嘴裏,人睡的對外界毫無所覺。
霍燼起身,朝着龍椅的方向走去。朝臣們紛紛屏息,目光若有似無的盯着霍燼的動作,猜想他要做什麽。
小福子是很怕霍燼的,看到霍燼靠近,一邊不争氣的打哆嗦,一邊悄悄的往蕭錦年身前擋了擋。只是他很快就被霍燼用手撥開,往後退了好幾步。
蕭錦年知道自己又睡了過去,但他還有一絲意識,覺得自己又熱又悶,像是被關在桑拿房一樣。他想要找到門出去,或是有個冰塊什麽的就好了。
這麽想着,手腕處傳來一絲絲的涼意,這涼意不輕不重的按了按他的手腕,沒一會就有拿開的意圖。
好不容易出現的涼爽,蕭錦年怎麽可能放過。他伸手胡亂的抓着,很快就被他抓了一手的冰塊。
這冰塊不是刺骨的冷,也沒有水。握着很舒服,涼涼的,有些軟也有些硬。他臉上熱的不行,想着手裏抓到了冰,就舉起手裏
的冰,朝着臉頰上貼。
臉頰的熱氣因為有冰的觸碰散了大半,蕭錦年滿意的不行,拿着冰又開始貼貼另一側臉頰,額頭,耳朵。他對手裏的冰愛不釋手,将自己的下巴擱上去,又更快換到嘴角的位置。
他想,要是能抓到更多的冰就好了,這一點點,不夠用啊。
紫宸殿落針可聞,靜的可怕。
攝政王霍燼站在龍椅前,那張清冷的臉上,額間凸起青筋,似乎在極力的克制忍耐,讓自己不要一掌掀飛正抓着他手不放的小皇帝。
霍燼也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他本是替小皇帝把脈,想尋個由頭說小皇帝染了風寒暈了過去,至少不能叫這些朝臣全都對小皇帝失望才行。
誰知道小皇帝會在他收手的那一刻,胡亂的抓着他的手掌,不由分說就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掌心。
當柔軟的唇畔一次又一次劃過掌心,霍燼發現自己身體不對勁。不知何時,他發病時才有的反應,此時正盛。他下意識的輕嗅小皇帝身上的異香,可非但沒有壓制住,反而更甚。
霍燼很快明白,異香能壓住他暴躁的情緒,卻壓不住反應。
他極力克制,忍耐,與本能對抗。額間青筋暴起,可所有的一切,在小皇帝無意間落在掌心的吻面前,轟然倒塌。
霍燼只以為自己怪病又犯,知道自己可能無法控制,便反手扣住對着他掌心蹭來蹭去的少年下颌。
聲音帶着隐忍沙啞,“陛下,睜眼。”
一旁的小福子和離得近的幾位相公聽到霍燼的聲音後,紛紛打了個哆嗦。
這聲音,像是要吃人。
看來小皇帝是真的惹怒了攝政王……
幾位相公想着下朝得找機會勸勸王爺,畢竟是帝王,就算罰也不要罰的太過。
蕭錦年熱的意識朦胧,他本來開開心心的把臉埋在冰塊上,結果他的冰塊突然變成了大鉗子,把他的臉給夾住了。還越夾越緊,夾的他下颌骨泛着疼。
疼痛讓他清醒了一下,接着就聽見了霍燼的聲音。這可把他高興壞了,他拼命的睜眼,想要霍燼幫他把下颌夾着的冰塊夾子弄下去,太疼了,可他模模糊糊看見霍燼的臉,剛說了兩個字後,最後的意識也昏沉的睡去。
霍燼看着小皇帝聽到他說話,微微睜開眼睛,漂亮的眼眸半睜,裏面蓄滿水霧,似乎是看見了他的身影,輕輕的喚了一聲,“愛卿。”
不知是那蓄滿水霧的眼神,還是那一聲愛卿,叫霍燼的欲,望又升一層。他意識到這次自己發病時竟然不是想要聞香氣,而對皇帝起了心思,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怎麽能……
知道小皇帝昏睡過去,霍燼收回手,緊握成拳,轉身道:“陛下感染風寒,快送回殿中,叫太醫診治。諸位,散朝。”
朝官們紛紛應聲退下,無一人多言詢問帝王身體,更沒有人質疑。
霍燼此時的神情,活像要吃人,他們又不傻何必觸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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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