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施妤原本打算讓小姑娘過完年再去上學, 但知遙不同意。她難得對于幼兒園有種執着的熱情。在家靜養了兩天後,隔日一早,施妤定的鬧鈴還沒響, 知遙已經自個爬起來,洗漱完,和林老師一起吃早飯了。
施妤打着哈欠, 走出卧室。
林奢譯知道施妤懶得吃早飯,保不定一會兒還要再睡個回籠覺, 便給她倒了杯豆漿。施妤還困倦着,走得慢吞吞, 林奢譯倒完豆漿回來, 走到她面前, 拉住手, 牽着她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
待施妤坐下後, 林奢譯沒着急放開, 貪心地多攥了幾秒鐘。
施妤不明所以。
林奢譯便對她笑了笑。
像這種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能看見施妤,盡心照顧她的日子, 都讓他發自內心的感到安心。這是種緩慢而細微的快樂情緒, 更猶如一種滋養,能讓他貧瘠、狹縮、透不過氣的石頭心髒也漸漸感覺到了放松。
他真的好喜歡施妤啊。
林奢譯不由低頭看兩人交握的手,确認般,從牽手改為十指緊扣。他唇角的微笑一直散不去,這種含蓄地、戀愛氣息的羞澀笑容,勾得施妤的心也有點砰砰跳。
施妤趕緊喝了口豆漿。
但胸腔裏異常快速的心跳,讓她忽視不了, 也讓她看向林奢譯的視線多了一種對異性的敏感審視。他是熟悉的林奢譯,好像又不全是, 怎麽能在喜歡的基礎上,更心動呢。
施妤開車送兩人去幼兒園。
她跟知遙告別,叽裏咕嚕地說:寶貝女鵝,姨姨真得好舍不得你。沒有你,姨姨一個人在家好無聊,好寂寞哦。等你放學,姨姨一定立刻就來接你。
知遙點點頭,乖巧地背上了小書包。
施妤說:“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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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遙邁開短腿,走了幾步,回頭喊:“林老師?”
林奢譯還排隊等着施妤的告別,他也想要施妤對他說些胡言亂語的親密話。
施妤不知道要跟林奢譯說什麽。
但林老師有的是耐心。
一直等到施妤有些臉紅了。她望天望地,勉勉強強地抱了下林奢譯,一觸及離。她催促說:“快走吧。”她不好意思起來,直把林奢譯往幼兒園的方向推。清早的那個微笑還在持續影響着她。
青澀地、甜蜜地。
他仿佛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愛意,但愛極了她。
壓抑地,也是脆弱地。
他仿佛隐秘了無數秘密,但将最柔軟的部分獻給她,任由她掌控。
不行。
不能習慣性的回避。
明明下定了決心,要說清楚,完全明确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施妤追了上去,“林奢譯!”她喊人的名字,嗓音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不像是往常般帶有調侃性質的說笑,施妤認真地說:“放學的時候,我也接你回家。”
不再有回避,不再猜測和懷疑。
*
知遙始一回到幼兒園,立刻被小朋友們圍了起來。聽說她生病住院了,大家都擔心的不得了,七嘴八舌地問來問去。
陳宇宙動作慢一拍,被隔在了外圍,急得跳腳。但他立志要做個講文明、懂禮貌的優秀孩子,做不來扒開衆人,強硬插隊的事兒。他眼巴巴地湊到林奢譯的面前,撒嬌道:“老師幫幫我嘛。”
林奢譯抱起他。
陳宇宙居高臨下了,俯視所有小朋友的腦袋瓜。他忙說:“知遙,我也很擔心你!特別擔心!我現在天天在家裏幹家務,我媽同意我買手機了,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吧!”
知遙看着他:“我沒有手機。”
陳宇宙積極進取:“沒關系,我把手機給你!”他腦筋轉得飛快,他不止可以掃地,更有技術難度的刷碗應該也可以,他在家打兩份工,很快就能過上每天放學、放假後也能和知遙說話的幸福日子了,“手機就在我包裏,馬上給你!”
知遙說:“我不想要。”
眼看陳宇宙的眼裏蓄滿了淚水,林奢譯提議道:“遙遙目前暫住在姨姨家,不如你試着加下她姨姨的微信吧。”
陳宇宙不識字,不過能看得懂圖标。等林老師幫他輸入了施妤的微信號,他馬上飽含期待地發送了好友申請。
然後收到了拒絕。
再申請。
再拒絕。
陳宇宙繃不住了,哭得很傷心:“嗚啊啊啊啊!”
陳宇宙很難受,午飯都少吃了一截太空玉米。
知遙把自個的玉米放在他的餐盤裏,安慰他:“你別太傷心,姨姨只是因為你之前的行為,對你印象不好。”
陳宇宙淚眼朦胧地問:“那什麽時候會改觀呢?”
“不知道。”
眼看陳宇宙又要大哭,班主任魏佳趕來幫忙打圓場:“宇宙,你要繼續好好表現,到時候遙遙就能在姨姨面前幫你多說好話啦。”
陳宇宙征求知遙的意見,問:“真的嗎?”
知遙眨了眨眼,說:“假的。”
陳宇宙追問:“你會幫我嗎?”
知遙說:“不會。”
“哎呦哎呦,”魏佳笑得前仰後合。知遙明明看起來像個內斂柔弱的小姑娘,但在對待陳宇宙的時候,每每拒絕地毫不留情面、斬釘截鐵。
陳宇宙啃完了知遙給的玉米。
魏佳哄着兩個小朋友去午睡。臨近教室配備的休息室裏,已經有不少小朋友呼呼睡着了。她幫兩人脫了外套,蓋上小被子,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
在一片漆黑中,陳宇宙小聲問:“知遙,你幹嘛去?”
知遙動作一頓,隔了一會兒才說:“我去洗手間。”
陳宇宙說:“可是你剛才去了呀。你需要我陪嗎?”他從床上一個打滾翻了起來,熱情地說,“我陪你一起去。”
知遙說:“不用了。”
但陳宇宙難得找到了個表現機會,并不願輕易放棄:“沒關系的,我還不困。你等等我,屋裏太黑了,我來扶着你下床,小心不要磕到。”然後“咚”的一聲悶響,陳宇宙好像是撞到了哪裏,疼得絲絲的抽氣。
聽着就痛。
知遙想了想,沒再拒絕,而是委婉地說:“宇宙,謝謝你。”
陳宇宙搶先說:“不用謝!都是我應該做的!我——”
“但是我想自己去。”
“啊——”
“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去吧。”
啊?知遙竟然!答應!和他一起去!洗手間!了!不管去哪裏,這都是值得紀念的一刻!他難道終于在知遙心目中擺脫星際惡霸的形象了?!陳宇宙和李知遙要成為真正的朋友了!
陳宇宙難掩激動地心情,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爬下了床,殷勤道:“那我幫你開門!我就守在這裏,等你回來!”
知遙說:“好吧。”
目送知遙遠去的時候,陳宇宙還在憋着嗓子,努力地喊:“遙遙,你走錯了,洗手間在這個方向!遙遙!”
“林老師。”
“施妤姨姨沒有走。”
……
施妤總說知遙長得很可愛,尤其笑眯眼的時候,臉頰有兩個天真的小酒窩。她耿耿于懷,叨念着知遙怎麽就随了陽霁,被養成了個隐忍內向的性子。她還叮囑林奢譯在幼兒園的時候多點照顧小姑娘,別被其他調皮的小朋友欺負了。
但其實。
在某一時刻,林奢譯從小姑娘眼中看見了熟悉的神色。那種從祝沁瀾,他自己,甚至是李梁睿的眼睛裏都見過的,平靜至極的冷漠。
……
“所以,我可以拜托老師幫忙做一件事嗎?”
*
過年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各班大停課,院長在小操場上帶領大家舉行了幼兒園年度總結大會。謝絕了家長和無關人等的參與,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只有“老師”和“學生”參加的正式會議。
會議議程第一項,由院長致辭,并發放棒棒糖。
第二項,由各班班主任上臺,給每一位小朋友們頒發榮譽證書。
議程第三項,也是最重要的一項活動,由小朋友們自發投票,票選出年度最受歡迎的老師。不過今年好像沒什麽懸念了,在聽到院長的一聲令下後,無數小朋友争先恐後地朝林奢譯跑去。向日葵花,玫瑰花,各種各樣的花枝塞進他的手裏、圍裙口袋中,多到塞不下了,紛紛散落在了他的周圍。
院長喊林奢譯上臺領獎。
林奢譯半蹲在地上,還在撿花。
他在地上發現了一小束滿天星,不過園裏并沒有名為滿天星的班級。
林奢譯迅速将散落的花枝撿了起來,合成一束超級大的花束。他抱着花走上臺,各色花朵壘起來,快要把他淹沒了。
院長遞過一只話筒。
林老師的聲音就從花束的後面傳了出來。雖然魏佳提前幫他預測了結果,但他沒有當真,沒有準備發言稿。他只能簡短地說:“謝謝大家。”
院長要幫他把花束接過來。
林奢譯沒給。
他其實有點不敢看臺下。他無法想象,當“他”站在臺上的時候,觀衆們會是一副什麽表情。
嫌棄、猶疑、亦或者失望?
然後林奢譯聽見了小朋友們齊聲在喊“林老師”“林老師”,稚嫩的嗓音,毫不掩飾的熱情和直白歡喜。
這給予了他想要探究的好奇心。
他突然有種要把手裏的花撒下臺的沖動。
他确實也這麽做了。
在一片片驚訝尖叫的歡呼聲中,小朋友們興奮地昂着頭看漫天花雨,而林奢譯則是低下了頭,看清楚了所有小朋友臉上的笑容。
施妤曾問:你舍得離開幼兒園的大家嗎?
林奢譯現在好像感受到了。 “舍得”與“舍不得”都是一種酸澀而飽脹的情緒。這對于他而言很陌生,不是濃烈偏執的祈求,不是瀕臨崩潰的反複話語,而像是黯淡,又蘊含希望的哀傷。舍得,也舍不得。
現在,施妤每天唯一的任務就是早晚來幼兒園報道,接送知遙和林老師。她一早聽說了幼兒園要放假的事,也知道今天舉行年度總結大會。
剛一見面,她便問:“獲獎了嗎?”
林奢譯誠實地點頭。
他從圍裙口袋裏拿出了那一束小花,滿天星躺進了他的掌心裏:“是你送的?”
施妤說:“我拜托了知遙,偷偷放進去的。”
林奢譯說:“謝謝。”他補充說,“我很喜歡。”他欲言又止,還想和施妤說好多好多的話,奈何施妤的注意力已經被旁邊吵鬧的小胖墩吸引走了。
站在幼兒園的門前,陳宇宙扯着中氣十足的大嗓門,正驕傲地宣布:“爸、媽,你們知道嗎?我和遙遙成為真正的好朋友了!”
施妤皺眉:我怎麽不知道。
“遙遙還約我一起去洗手間呢。”
施妤猛地睜大眼睛,盯住了知遙。
知遙拼命地搖頭否認。
陳宇宙放言說:“無論她想去男洗手間,還是女洗手間,我都願意陪着她去!陪她一輩子!”
顯然陳宇宙的爸媽反應比施妤還大,陳媽媽喊着:“啊啊啊,太丢人了,我家蠢兒子快閉嘴吧!”一巴掌打在了陳爸爸的臉上。
陳宇宙哈哈大笑起來。
幼兒園放假了。
後天就是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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