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遙遙, 你自己真的可以嗎?”

“嗯!”

“那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你,我去接小林老師咯。”

施妤因着有事,提前離開了一會兒, 順道把知遙先送回了家。她掃了眼時間,和林奢譯約定的是半個小時後回來,但實際耽誤了近一個小時。她怕林奢譯想不明白, 只顧得呆愣愣地站在寒風裏等她,開車的速度都比平時快上了許多。

不過等施妤緊趕慢趕, 回到了幼兒園,她意外地并沒有發現林奢譯的身影。

幼兒園放假了, 大鐵門貼上了封條。

看着是進不去, 施妤熟練地推了推一側沒有落鎖的小門, 果然推開了。她掩耳盜鈴地把小門重新關好, 繞到小操場, 在教學樓後面, 黑漆漆的教職工宿舍樓裏,唯有三樓的某個窗口還亮着燈光。

施妤懶得上去, 站在樓下喊:“林奢譯——”

沒動靜。

她習慣了林奢譯事事以她為先, 因此也對林奢譯的某些反應異常的敏銳。此時的喊不應,讓她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沒着急上樓,施妤便就站在樓下等着。

隔了好一會兒,三樓亮燈的那扇窗戶被人推開了。

林奢譯探出頭來,搜尋般地往下看:“施妤?”他似乎匆忙地洗完了澡,發絲還在濕漉漉的滴水。視野裏昏黑,他看不真切, 微皺了眉,盯着宿舍樓進門的臺階處反複地确認着。

施妤原地蹦了蹦, 沖他招手。

林奢譯注意到了她,眉心放松了,露出個喜悅的微笑來。

施妤三步并作兩步,蹬蹬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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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放假鎖校,宿舍裏的暖氣也已經停了,屋裏彌漫着絲絲的涼氣,和外面的低溫差不了多少。看到林奢譯只穿着件薄T恤,施妤不滿意地上手摸了摸,他連身上的水漬都沒擦幹淨,T恤上浸透了一片。

林奢譯垂眸,看着施妤。

施妤瞪他。

兩個人沉默地對視着。

然後施妤認命地把林奢譯推到了凳子上,讓他換了件幹淨衣服,披上外套。

他洗了冷水澡吧,一定是吧,不然為什麽身上那麽涼。施妤的手指偶爾觸碰到了林奢譯裸露在外的皮膚,立刻引來了他不自覺的輕微顫抖。

施妤給他擦頭發。

裹起毛巾,呼嚕嚕地胡亂擦。

林奢譯沒覺得不适。當施妤掠過他的發絲,猶如連綿的親昵,他反而從她些微加重的力道中确認了深切的慰藉感,發出了舒服沉溺的鼻音。

他喜歡施妤給他擦頭發。

從來都是。

施妤也是知道的,嘆了口氣,也無可奈何。擦到了頭發半幹,她問:“暖和點了嗎?”

林奢譯黏糊糊地說:“暖和了。”

其實他沒覺得冷。

對于他來說,冷是個比較相對的感覺。

停了暖氣的房間,水龍頭裏的冰水,凍透了的身體,他不會覺得冷。但施妤靠近時的溫度,她觸碰到自己的手指,卻會讓他覺得冷了。

他也不是故意要濕漉漉的出現。

他精神恍惚的時候,隐約間聽見了施妤在喊他的名字。他猛然地回過了神,才發現他把自個的臉浸在了水池裏。水龍頭的水流開得大,濺得到處都是,他渾身都濕透了,人也近乎于窒息。

缺氧後的呼吸。

摻雜着冰冷的水漬。

兩種讓身體和思維都能徹底麻木了的痛感疊加起來,會讓他覺得或許已經死了,也會讓他稍微好過一些,将他與過去的記憶暫時分割開來。

但如果有施妤。

只是這麽單純的看着她,感受着她的存在。

施妤去拿吹風機了。

林奢譯慢吞吞地拉下了腦袋上的毛巾,潮濕的額發跟着滑落下來,有些遮擋住了他的眼睛。他一瞬不瞬地凝視着施妤,右手神經質地動了動,他用左手掐住了。

施妤說:“過來吹頭發。”

林奢譯搬着凳子挪了過去。這次他轉了個身,正面對着施妤,微微昂着頭,閉起眼睛,尤如等待親吻般的期待。

施妤吹幹了他的額發。

随意地用手撥了撥,他的發絲很細很軟,明明沒有染過,但有種淺咖色在裏面,襯得他人更白了。他許是凍得久了,此時被暖風吹着,臉頰熏起了異樣的兩團潮紅。

有點好笑,有種狼狽的可愛。

施妤捏了捏他的臉:“好了,快收拾東西吧。”

林奢譯沒起身,想要被繼續安慰的渴望折磨了他,引導着他慢吞吞地伸手環抱住了施妤。好暖和,好舒服,每當近距離靠近着施妤,時常會讓林奢譯有種活着真好的慶幸。

施妤心想,莫非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兒?

但林奢譯沒有主動提及,她便記在了心裏。

施妤任由林奢譯多抱了一會兒,期間,她還故作體貼地,關心了下他被輕易捏紅了的臉頰。嘴裏說:“我幫你揉揉吧。”實際上把他原本有些病态蒼白的臉,揉得更紅了。

林奢譯的東西本來就少。

他簡單地收拾了幾本書,幾本筆記,幾疊打印的紙質資料,證書……統統放進背包裏還富餘出了一些空間。他想了想,又塞了兩本厚重的心理書。拉上背包的拉鏈,他跟施妤說:“可以了。”

施妤注意到他收拾過其他的物品。過季的衣服被壓縮裝進了密封袋裏,一些七零八碎的雜物也分裝進了紙盒裏,統一堆放在房間的角落,像是随時準備可以離開了般。

施妤問:“這些不拿嗎?”

林奢譯愣了下,說:“就去借住幾天,用不着這些。”

施妤心裏惦記着別的事兒,牽起林奢譯的手往外走。林奢譯被她牽得踉跄,也不掙紮,用剩下的另一只手別扭地鎖上了門。

施妤再次感慨:林奢譯真得很好養活啊。

他的全部行李只有一個背包。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他甚至不需要把包放在後面,只需要擱在腿上就行了。

待車駛入地下停車場,停好車。

他拎包開門,車前繞個彎,還能先一步幫施妤拉開車門。

當往施妤家走的時候,他慣好走在施妤的側後面,并排,稍偏後一點點的距離。他下意識地不願讓自己成為別人口中嘲諷的“竊居者”,是施妤主動領着他回家,給予他“進門許可”了的。

不過這次施妤從後備箱裏搬出來了一個紙箱子。

林奢譯要幫她拿,施妤說不沉,不用,只讓他走在前面,幫忙她看着點路。她把知遙小姑娘獨自留在了家裏,雖然小區安保設施齊全,但還是有些擔心。

施妤騰不出手。

林奢譯敲了敲門。

小姑娘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請問是姨姨嗎?”她的身高尚看不清鑲嵌在牆上的監控屏幕,踮着腳,勉強看見了門外站在兩個人。

施妤說:“遙遙,是我們。”

知遙答應着:“好!”立刻按下了開門的按鈕。

施妤示意林奢譯先進。

當林奢譯踏進了房門的下一瞬間,他毫無防備地,眼前炸開了無數的彩彈紙花。

林奢譯下意識地回頭看施妤。

然後又被炸了一臉的彩彈紙花。施妤動作比知遙要快,她從紙箱裏一連摸出來了三個煙花筒,“砰”、“砰”、“砰”三聲響後,她笑着說:“林老師,恭喜你拿到了年度最受歡迎獎!”

兩個人半強迫地,推着林奢譯進了門。

屋內的慶祝氛圍早已布置妥當,客廳窗戶上懸挂了慶祝字樣的卡通畫,閃爍的彩燈串,氣球花,這是施妤在清晨送完知遙和林奢譯去幼兒園後,忙碌了一整天的成果。

她所說臨時有事,是借口。

其實是去了蛋糕店取定制的蛋糕。

不過餐桌上除了擺放好的慶賀蛋糕,還有一大堆沒處理的散裝蔬菜。施妤一點也不客氣,吵着說:“快做飯!”

林奢譯只來得及感動了一小會兒,就進了廚房,開始了忙碌的趕工。

廚房裏的食材都是施妤喜歡吃的,也都是林奢譯拿手和擅長的。他不需要看食譜,全憑感覺和記憶,幹脆利落的動作深深震撼到了知遙幼小的內心。

施妤不甘示弱,給自己找補道:“知道‘勤能補拙’嗎?姨姨多練習,以後也會這麽熟練的。”但以她現在的功力,只能在一旁搭手洗菜。知遙也沒閑着,蹲在垃圾桶旁邊剝蒜。

“咕嚕嚕”不知道是誰的肚子餓響了,緊接着是林奢譯倒菜下鍋,炒出來的四溢香味。

每當林奢譯端出來一個菜。

施妤和知遙配合地都要歡呼一聲。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眼睛發亮地看着穿圍裙的男人。而林奢譯十分真切地接收到了她們傳達出來的緊急和迫切,不由加快了進度。原本心裏的難受也顧不及了,有更緊急重要的事情等着他,牽動了他全部的心神。

飯菜擺盤,切蛋糕,碳水飲料的開瓶,滿杯。

施妤裝模作樣地發表了開場白,各種冠冕堂皇的話,她信手捏來。

但當她洋洋灑灑的說完之後,看見知遙明明很餓,強忍着堅持捧場的模樣,她好像看到了那個在部門聚會時,領導進行冗長發言,身為員工被迫鼓掌喝彩的自己。啊,可惡,被領導帶久了,打工人有被同化到!

當晚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大餐。

第二天的除夕夜,施妤在原本“慶祝獲獎”裝飾的基礎上,新添了些“新年快樂”的喜慶裝飾,貼春聯,貼福字,繼續慶賀新年,大吃一頓。

三個人一邊看春晚,一邊包水餃。

林奢譯調了好幾種口味的餡料,施妤準備了三枚洗淨的硬幣,知遙包了三個奇形怪狀,口味混雜的小包子。守歲到淩晨零點,電視裏的主持人激動地完成了倒計時,煙花開始盛放,窗外也适時地響起了連串的爆竹聲。

林奢譯單獨煮熟了小包子。

三個人端着碗,一人一個小包子吃。

施妤關切地叮囑說:“遙遙,咬的時候要小心啊!”沒等知遙回答,她卻是伸手捂住了知遙的眼睛。

林奢譯心中一跳。

然後下一秒,施妤溫柔地親了他一下,笑着說:“新年快樂,林老師。”

但她喊得不是“林奢譯”,是“林老師”。

眼前所有的一切幸福和美好,都似乎和幼兒園的工作挂上了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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