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6章

十點零一分, 林奢譯的手機又震動了下。

但他暫時顧不及了,一心捧着幹發巾和吹風機,他守在浴室門前, 要恭迎施妤洗完澡後的大駕。裹頭發,牽去沙發,護着懷裏的人在身前坐, 整個流程一氣呵成,容不得她有一丁點兒受涼的機會。

吹風機徐徐的送暖風, 吹得施妤有些昏昏欲睡。

施妤打個哈欠。

林奢譯便耐心地勸:“發尾還有些潮。”

他不覺得施妤叨念着明早一定起不來,非要臨睡前洗頭發是件任性的事兒, 他覺得理所應當, 還會添油加醋地再配合一些, 給自己創造更多一點發光發熱的機會。

吹幾下, 梳幾下發。

左梳梳, 卷個自然卷。

是去到理發店打工, 鐵定會被投訴“過于熱情”的服務。

不過施妤慣好的習以為常,任由林奢譯的心思繞着她, 纏得嚴絲合縫, 九轉十八彎地擠出汁兒來,她也能做到不太多理會。

但今晚不同,施妤在臨睡前還有個重要任務要做,她不能放任林奢譯這麽無憂無慮地騷擾她。于是她稍想了想,誇了林奢譯一句:“你真好。”

林奢譯跟受驚了的食草動物似的,睜大了黑眼珠。

施妤強調說:“有你在身邊,真是太好了。”

聞言, 林奢譯簡直受寵若驚了。

他手裏幫施妤吹發絲的動作不停,簌簌地, 像兔子在嚼草。

這絕對是近兩天以來,林奢譯難得的開心了。

尤其待收拾完畢了,施妤還獎勵般地,暧昧地湊近了他,是要親他的意思。林奢譯緊張地屏住呼吸,結果施妤只是“叭叭”左右各親了他的臉一下。他會錯了意,微張的嘴唇沒來得及合上,被施妤看見了個正着。

林奢譯漲紅了臉,嗫嚅地說不出話來。

眼看施妤走遠了幾步,他的視線執拗地追着她跑。

施妤走進了卧室裏,對他笑說:“好了,來親吧。”

林奢譯如脖頸上拴了繩,立刻跟着邁進了卧室,他貼施妤極近,心滿意足地啄了兩下嘴。

然而當他後退想離開的時候,完蛋了,施妤守株待兔般,一把抓緊了他的手腕。卧室門一關,今晚林奢譯想睡也得睡,不想睡也得睡,施妤絕不會再放任他一整夜地不阖眼了。

林奢譯說:“我不困。”

施妤問:“需要我給你講童話故事嗎?”

林奢譯抿了抿唇,堅持說:“我不困。”

施妤問:“需要我給你唱搖籃曲嗎?”

林奢譯就小聲地委屈:“施妤,你不能這樣。”

施妤給他留了一盞床頭小燈,幫他拉被子蓋到了胸口,還問:“這樣可以嗎?”趕在林奢譯說話前,她伸手撫摸到了他脖頸處的皮膚,從瘦削的鎖骨,到喉結,直至指尖下的微顫震動消停下來了,僅剩下意義不明地幾聲輕哼。

林奢譯哼哼唧唧地。

施妤聽不懂,不過不耽誤她附和地點頭:“對對,你說得都對,我壞。”

林奢譯在床上扭了扭,忙說:“不壞!”

施妤肩頭微顫,無聲地笑他。

林奢譯安靜了片刻,惦記起明早要給施妤準備早飯的事兒,又掙紮地說:“我得定個鬧鐘。”施妤不許他再動,他只能長胳膊長腿兒的保持着躺平,在心裏面計時,锱铢必較地計算施妤離開他,去拿手機耗費了多長的時間。

30秒,60秒……足足過了有一分鐘。

林奢譯不安定地喚:“施妤?”

施妤揚高了點聲音:“在。”

屬于林奢譯的手機,身殘志堅,即便屏幕裂紋了,依然能反複亮屏提醒着他有許多新增的未讀消息。林奢譯沒有設置密碼,但施妤也沒有點開,只是提醒他說:“向日葵班的家長群裏好像一直在@你,要看嗎?”

被窩裏是如此的幹燥溫暖,關鍵還有施妤陪在他身邊,令他無比的安心。林奢譯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要。”

施妤故意哄道:“那你躺好,我給你念。”

這下,施妤做得委實有些過分了。

林奢譯從沒有這麽想過,他被迫跟着施妤的思路,稍微聯想了一番,堪稱羞憤難當。他可以事無巨細地照顧施妤,再多也願意,但施妤怎麽能照顧他呢?他根本不配,他不值得,但他突然發現,在他的內心深處,真有那麽一瞬間,被蠱惑了般,他也想要被施妤全心全意地呵護對待。

太不堪了!

妄想要被施妤照顧的自己,簡直、簡直太不堪了!

林奢譯這次非要從床上爬起來了。

施妤忙勸:“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嘛。”林奢譯不聽。兩人拉扯間,林奢譯一時支撐不住,要歪倒,卻還能瞄準似的,直朝施妤的身上摔。

施妤把他抱個滿懷,笑得更厲害了。

兩人一起看消息。

在晚上十點零一分的時候,有人往向日葵班的家長群裏發了一張照片。照片拍下了一封手寫的道歉信,落款是旎旎媽和旎旎爸的名字。而在照片的下方,旎旎媽又将道歉信的內容重新編輯了一遍,發成文字版@林奢譯,鄭重地道了歉。

幾乎在消息發出的同一時間,原本沉寂的家長群炸開了鍋。

先是家長們一長串的疑問和回複,亂碼的标點符號和火星文緊随而上,施妤看不出個所以然,猜測應該是哪位小朋友不小心地亂按,果然緊接着十幾秒、幾十秒的大段語音就出現了,随便點開一個,都是撕心裂肺的“林老師我想你!”吶喊。

群內的消息刷得飛快,兩段道歉的內容很快一閃而過,不見了蹤跡。

施妤嘗試着向上滑了幾次,都沒找到。

而林奢譯小心翼翼地繞過看手機的施妤,悄麽聲地爬下了床,無聲息地走,走沒幾步,他聽見施妤問:“你去幹什麽?”

林奢譯有了正當的理由,說:“施妤,旎旎家道歉了,我明天能去上課了。”這是個順理成章的因果關系,他說得難得有幾分底氣:“所以,我得去備課。”

施妤:……?

施妤重複道:“你說你去工作?”

林奢譯無辜地糾正她:“我去備課。”

施妤問:“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備什麽課?”

林奢譯說:“因為我明天要去上課。”

在群管理員出現後,他找到了那兩段道歉的內容,設置成了群公告。

不過施妤已經沒有細看的心思了。她呈大字癱在床上,拉長語調:“你去你去你盡管去,順便幫我把燈關上,我好困,我要睡了。”

林奢譯說:“好。”

關了燈,臨關門前,他煎熬地躊躇了一小會兒,說:“施妤,晚安。”

施妤翻個身,不搭理他。

于是林奢譯當即退了回來,倏地躺回了施妤的身邊。頓了頓,他還在昏暗中準确地摸索到了施妤的手,幫她把手攬在了自個的腰上,虛虛一搭。他知道的,施妤有時候睡不安穩,總要上下其手地摸兩把才行。

施妤有點睡意了,含糊地問:“不去備課了?”

林奢譯精神十足,小聲說:“我等你睡着了再去。”

施妤一腳把林奢譯踹下了床,鼓勵他:“你現在就去吧。”

施妤一覺睡得安穩,再睜眼時,虧大了,整整早醒了十分鐘。她趕緊閉上眼,自我催眠地繼續睡,一直睡到鬧鈴準時響起了,她勉強回複了點神智,腦袋和腿還粘在床上,慢吞吞地先翹起了個懸空屁股。

林奢譯自知昨晚惹施妤生氣了,尤其施妤清早時還有很嚴重的起床氣。

他昨晚在沙發上縮了一夜,此時也瑟縮地不敢進卧室,徘徊地問一句:“我熬了粥,要喝嗎?”米粥在小竈上炖滿了兩個小時,熬得噴香軟糯,再配上崔奶奶秘制的小鹹菜,新腌的茶葉蛋,一定會得施妤的喜歡。

施妤說:“……吃。”

林奢譯歡喜地說:“我現在就去給你盛。”

施妤補充說:“……不吃。”

于是那一整個早上,林奢譯偷瞥施妤的眼光,都是水汪汪的。施妤洗漱時,他蜷縮在餐桌前,輪番地攪拌兩個碗裏的熱粥,末了,只能都喝幹淨了。施妤換衣服時,他把剝好的兩個花紋茶葉蛋,幾口塞進嘴裏,被噎得夠嗆。施妤臨出門時,他趕忙跟上,殷勤地說:“我給你打包好了。”

施妤接過早餐盒,再接過午餐盒。

林奢譯問:“晚上想吃什麽?”

施妤認真地想了想,提議說:“冰箱裏好像沒什麽東西了,晚上一起去超市逛逛?”

林奢譯說:“好。”

他美飄飄地強調說:“施妤,你真好。”

施妤不怎麽好。

她實在不明白,林奢譯為什麽睡那麽少,精力還那麽旺盛。她昨晚不過晚睡了些,現在就犯困了,超級困,連打了幾個哈欠,必須要多灌一杯咖啡的困。

尤其當她應付完工作上的難題,又收到了她爸的消息,問她資料填得怎麽樣了。

施妤反應了一會兒,是什麽資料,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她把資料放哪裏了。哦,她不止沒填,沒來得及看,還把資料落在家裏的某個地方,怕不會找不見了吧。

施妤越想越驚,又聽施爸說:“晚些時候,一起吃個飯吧。”這下簡直如雷貫耳了。她猛然坐直了身體,傳染般,又吓得旁邊的陶妍妍一哆嗦。

施妤勉強地笑:“行啊,您什麽時候有空?”

施爸說:“今晚。”

不及施妤再多說什麽,他挂斷了電話。餐廳的位置是用簡溫文的手機號發過來的,施妤回複說“謝謝。”秒收到了一句“小妤,不客氣。”

簡溫文趁機還想和施妤多聊兩句,但施爸叫住了他,安排他要去處理其他的事。簡溫文有些不甘心,半調侃半暗示地說:“師兄,你當真不打算在小妤面前,替我多美言幾句嗎?”

施爸平靜地說:“不會。”

簡溫文有意地問:“那如果我追她,你會阻止嗎?”

施爸說:“不會。”

一前一後的問答,他的表情始終沒有絲毫的變化。

簡溫文失笑,道:“真不知你是關心她,還是不關心她。”

施爸将桌面上文件夾重新打開,慎重地重讀了一遍,上面是兩份病檢報告。若是他關心施妤,這麽多年來怎麽會任由她獨自一人生活,因此和林家産生了不清不楚的牽扯。如果他不關心施妤,又怎麽會專門為了她回國,只為把當年的事,當面與她講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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