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道光

第十七道光

周六早上，施嘉和往常一樣被噩夢驚醒。她跟姚遠約了早飯後先一起去醫院拿檢查報告，再去圖書館學習。

出門前，少女看着打着哈欠走出卧室的許妍，叮囑她記得吃飯，然後邊拿着手機發訊息，邊背着包出門。

[嘉嘉寶貝：我出門了。]

[我會發光：好，不急，醫院門口見。]

他們去的就是之前許妍做體檢的省立醫院，施嘉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在醫院馬路對面等紅綠燈，亮得像燈泡的少年已經等在馬路對面，施嘉朝他揮了揮手。

這時信號燈橙燈倒計時3秒，施嘉做好準備過街，突然一輛貨車卡着最後一秒沖過斑馬線。

少女聯想到夢境裏的場景，臉色煞白，她慌亂地掃視着這條馬路，跟她夢境中車禍的地方一模一樣！

重生後，模糊的車禍記憶此刻清晰了起來。

她想起來了，她是在母親忌日那天，來到母親生前故去的醫院緬懷時，渾渾噩噩過馬路喪生的。

施嘉一時間頭疼欲裂，眼前的視野開始模糊起來，她有點難以忍受地蹲下身去，額間遍布冷汗。意識朦胧間，看到一個發光的身影朝她跑了過來，少年大聲呼喊着她的名字，語氣急切。

少女失控的神志被少年的喊聲叫了回來。她平複了下心情，握住少年的手，借力站了起來，蒼白的臉色讓旁邊的少年擔憂她随時會倒下。

剛剛隔着馬路的姚遠看到了少女被疾馳而過的貨車吓得臉色驟變，像是恐懼是的蹲下身，他直接擔憂地跑了過來。但看着一臉‘我沒事’的少女，知道她不想多說。

少年只能體貼地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然後牽着施嘉走向醫院。在少女多次不對勁的反應中，他清晰意識到少女的身上藏着秘密，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拿到體檢報告後，如施嘉所想，一切顯示正常。除了她體重過瘦之外，毫無異常。

但姚遠還是有點不放心，拿着報告跟醫生一項項詢問，最終也只獲得了如何吃胖的建議。

而關于少女最近的睡眠問題，在醫生的專業心理咨詢下，也表示可能只是短期情緒影響的，心理有壓力，不建議藥物治療。

醫生建議她平時保持心情愉悅，不要給自己太大的負擔，又說現在學生壓力都大，但年紀輕輕都有無限可能，不要想太多。然後給她寫了一些安神的方法，包括瑜伽冥想等等

身旁的少年聽得比她這個患者都認真，甚至在醫生給建議的時候在手機上一字一句記錄下來。又對着唠叨的老醫師保證下次檢查前讓少女吃胖點，然後兩人在打趣的目光中離開了醫院。

少年的保證還真的不是玩虛的。

出了醫院已經快晌午了，他們決定先吃午飯再去自習。然中午在飯桌上，施嘉就感受了被人盯着吃飯的壓力。

只要她吃得少一點，對面的姚遠就會不贊同地給添菜，施嘉不忍心拒絕他的好意，不自覺得多吃幾口。

當她又一次想悄悄把碗中的蝦夾出去時，又一次被少年當場抓獲，施嘉有點惱了，“哼，自己也挑食，過油過甜過鹹都不吃的人，沒資格說我”

嘆了口氣，姚遠知道自己又翻車，不過他很快就給自己找補，“但是我認識你之後都吃了。”

又是被一記直球打聽話的少女，低頭戳着碗裏的蝦，她企圖磨蹭時間，用筷子和勺子開始剝蝦。

就在碗中的蝦要被糟蹋的不成樣時，少年從她手中拿過碗筷，拿着紙巾将手細致清理完畢後，他開始慢條斯理地給少女剝蝦。

少女被這舉動，羞得臉都紅了，看着碗中剝好的蝦，她沒辦法不吃。

就這樣少年剝一只，她吃一只，終于在姚遠覺得她飯量合格的時候，這餐惱人的飯終于結束了。

摸着鼓脹的肚子，施嘉跟少年并肩往圖書館走去，她想到天天被她盯着吃飯的許妍，是不是每天也是生活在甜蜜的負擔中，一時間有點跟許妍共鳴了。

這天下午，他們跟之前一樣，施嘉先把會做的作業寫完，然後再由姚遠幫忙輔導難題。

中途姚老師出去接電話，施嘉正認真看着習題，一位穿着打扮時尚靓麗的女生走了過來。她先是害羞地抿了抿唇，然後在手機上打下了一行字，翻過屏幕遞給施嘉。

[你跟剛剛坐在你身邊的男生是情侶關系嗎？]

少女怔愣了下，猜測到了什麽，但依然誠實地搖了搖頭。

随後她看到那位少女一下子高興了起來，回頭給她同伴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對施嘉小聲道了謝，蹦蹦跳跳離開了。

這個短短的插曲，并沒有影響到施嘉，她繼續原來手上的演算，只是筆下的字跡略顯潦草。

過了一會，她注意到出去的少年已經結束手上的事，正朝這個方向回來。

中途被剛剛的活潑女孩攔住了，只見女孩在手機上打了什麽字，然後遞到少年面前。

猜到女孩可能說了告白之類的話，施嘉不自覺偷偷用餘光注意着那邊的一舉一動。

少年頓了會，帶着光芒轉身朝外面走去。女孩高興地跟在他身後，俏皮地轉身朝同伴比了個‘耶’，她同伴對她做出加油的神色。

不知為何心情一下子差了，施嘉盯着桌面上難懂的物理習題，忍不住将剛剛在稿紙上演算亂七八糟的過程劃去，然後又打了個大大的‘X’，接着揉成一團，朝腳邊垃圾桶丢去。

回來後敏感地注意到少女不好的情緒，姚遠體貼地詢問。

[怎麽了]

[沒有，我很好]

旁邊的少女頭也不回地寫完，把紙扔了回去。

這天下午結束自習後，就在姚遠順勢發出晚餐邀請的時候，少女拒絕了，然後打完招呼，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時候少年才意識到，事情有點大條了，少女好像是生氣了，可能跟他有關。

——

2012年10月21日，周日。

距離許妍身亡還有285天，距離施嘉車禍還有850天。

床上的少女一臉驚恐地坐起身，身上都是冷汗，她又一次夢到了那場車禍。

但不同的是，這次她終于看清楚了倒在地上神情絕望的少女口型。

‘求求你們，救救Ta’

Ta？是誰？

幾乎遏制不住頭痛帶來的惡心反胃感，施嘉掀開被子下床，赤腳推開衛生間的門，趴在洗手臺上邊嘔吐着，邊被生理上的難受刺激得淚水不止。

她被連日的噩夢壓得失聲痛哭，放肆地把積攢的情緒宣洩而出。

好一會，終于平複好情緒，少女把疑問關進腦海裏。看着鏡子中長發散亂慘白的臉，紅腫的眼一副失魂落魄模樣的自己，她慶幸許妍這兩天出差，不在家，不然不好解釋。

随後她用冷水拍拍臉，頭痛欲裂昏沉地躺回床上，至少今天她什麽都不想做只想躺着。

意識模糊的她被枕邊震個不停的手機，吵得煩不勝煩，保持最後一絲理智，她拿過手機啞着嗓子開口，“你好。”

電話對面的人，似是被她沙啞的聲音怔了一下，然後傳來少年清冽溫和的嗓音。

“是我，姚遠。”

“怎麽了？”少女聽到這個名字有點委屈，聲音中帶着點哽咽。

“昨晚給你發了消息，你一直沒回，我很擔心你。”

少年好似感覺到了，電話那頭少女不對勁的情緒，語音一轉，“嘉嘉，你是不是哭了。”

聽到這句話，少女本來止住的淚水，一下子又抑制不住洶湧的趨勢。她感覺到自己情緒有點失控，許是少年溫和的嗓音讓她有了底氣放肆，施嘉無腦指責。

“誰讓你叫嘉嘉的，都是你的錯。”

“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傷心。”姚遠也縱着她，從善如流地道歉，又意識到平時理智的施嘉現在情緒崩潰可能還有別的緣由。

“嘉嘉，你有沒有哪裏難受。”

“有，頭疼，渾身疼，哪都難受。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越說越難受。”說完愈發委屈的少女，挂斷電話。

不一會，手機又振動了起來，蒙着頭的少女伸出一只手長按直接關機，終于沒有惱人的聲音，她陷入了昏沉的夢中。

在夢中她站在省立醫院門口的那條十字路口上，面前伫立着三扇門，疑惑了會，就在她忍不住想推開其中一扇門的時候，被門鈴的聲音拉回現實。

響個不停的門鈴聲無孔不入地鑽入少女的耳裏，她昏沉着腦袋，赤着腳下床，短短幾步路，卻讓她走出了一身汗，她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身上體溫高得不正常，可能是生病了。

終于她腳步輕飄地走到玄關，打開門。

門外是滿臉汗水的姚遠，少年頭頂的電量直接降到10%，這也讓少女可以清晰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整齊的頭發此刻被風吹得散亂，面色沉沉，應該是一路趕過來，風塵仆仆。

“是你呀，讨厭鬼，煩人。”

少年還未開口，少女就嘶啞着嗓音一臉委屈地罵他，說完像是支撐不住似的，朝少年倒去。

姚遠看着懷中的少女，臉上布滿不正常的潮紅，蒼白着一張臉，鬓邊濕漉漉的。他伸手摸了下少女額頭，體溫過高。

發燒了，意識到這點，少年立馬抱起少女。正要帶着少女出門打車去醫院，便聽到她重複着一句話。

“不去醫院，醫院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