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和親皇子
和親皇子
明亮的燭光下,冊子上的小人也繪畫得生動形象,可以将上面的走向和動作一覽無餘。
薩納爾仿佛成為了真心實意教導宿時漾的夫子,用暗啞的聲音告訴他如何做出這個動作,并且絕不會讓他受傷,用的語氣還是誘哄一般。
如果沒有抵着他的話,宿時漾可能會更信任對方的話。
他悲痛欲絕,感覺今天難逃死劫。
系統還問他:【要不要再給你一顆藥應付一下他?】
宿時漾嘆氣:【算了,又是同樣的藥,大夏王肯定會懷疑吧。一個弄不好還要被懷疑是鬼神作怪,容易小命不保。】
他可不敢挑戰封建時代這些人的迷信。
“學會了嗎,王後?”薩納爾約摸是看着宿時漾一直在走神,就忍不住出聲了。
他的手指捏向宿時漾的下巴,眸色冷沉。
床榻上放着瑪瑙鑲金龍紋盒,一打開就是撲面而來散發着清雅淡香的瑩潤膏體,晶瑩剔透,撚在手指間,不一會兒就化開成濕潤的黏液。
經過薩納爾漫不經心的解釋,宿時漾十分清楚這膏體的用處,小臉吓得微白。
一旁還有角先生和玉柱,全是些羞人的東西,他光是看一眼就覺得快要昏過去了,而薩納爾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居然只是笑了一下。
直男心态大崩,他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就聽系統的,繼續用藥來敷衍對方。
可是當他的手被摁在柔軟的床榻上動彈不得時,他就知道先前的想法似乎不太行了。
對上薩納爾兇狠的目光,仿佛被頂級獵食者緊鎖住,如何都逃不掉。
宿時漾嘴唇發顫,眼中蓄滿了淚水,惶恐地盯着頭頂上方的人。
薩納爾生得高大健壯,體形修長,露出來的胳膊滿是精壯的肌肉,每一寸肌理都完美得好似雕刻家精心雕琢。
若是放在現代登臺的模特或者照片上,宿時漾都可以做到鎮定自若地欣賞,唯獨不是現在——以權壓人的古代,還是在對方的床榻上。
男人身上亦是流着熱騰騰的汗,眸色越來越沉,捏着他的下巴和那戲妃子的昏君無甚區別。
在宿時漾晶亮澄澈的眸光中,他像是第一回碰上心愛之人的毛頭小子,只敢青澀地啄吻一下對方的唇瓣。
如同蜻蜓點水,又是嘴角、鼻尖、臉頰和眼皮……
“啊——!!”宿時漾幾乎發出殺豬的慘叫。
這道聲音驚動了外面巡邏的侍衛,鐵甲摩擦碰撞的聲音在黑夜中整齊劃一地響起。
侍衛長警惕擔憂的聲音自王帳外發出:“皇子殿下,發生什麽事了?”
今夜那兩位要做什麽他們心裏其實很清楚,加之大王還在裏面,他們哪敢貿然闖進去。
就算帳中光亮刺眼,也看不清裏面的分毫。他們于暗色下,沉默穩重得像是雕塑。
回答的話是大王說出來的,幾乎是侍衛長問起的那一刻,他在下一息就答上了:“無事,你們都下去吧。”
大夏王的聲音隐忍又沉重,像是在壓抑着什麽,他們還聽見了皇子小聲的抽氣音。
士兵們面面相觑,眼中似有了然。
他們不敢再守在王帳外,連忙退開就要返回繼續巡邏,而守衛則安如磐石般站在原地,不會因為任何事而動搖心神。
不過他們剛走出幾裏地,就聽見大王高聲吩咐:“喚疾醫過來!”
今夜注定又是難眠的。
疾醫只是過來看診的工具人,還要接受大夏王危險的質問。
夫妻之間的床笫之事,怎好開口,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大王看他的視線就變得冷寒恐怖了,這讓疾醫叫苦不疊。
“大王,您天賦異禀,此次走的又是五谷輪回之地,理應更加小心才是。”疾醫琢磨了半天的說辭。
也多虧這位大王算是文雅人,若是換個粗鄙的,少不得讓他閉嘴,不要咬文嚼字,直接說結果就成了。
“是以,您應該先由小至大,先等皇子最後能容納了,才能受得住大王的寵幸。”
疾醫說完後,一張老臉抽搐了下,連忙去開藥了。
薩納爾雖然這次又沒成功,但比起一開始也算得上是很大的進步了,至少碰到了人不是?
既然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他也沒必要非得讓小皇子疼個死去活來,此後還有可能一直畏懼這件事。
于是才剛裂開的時候他就放過了宿時漾,聽着對方輕嘶,擰着眉不吭聲。
疾醫再過來的時候,就告誡他:“男子和女子終究是不一樣的,大王您還是得多注意這點才行。”
薩納爾虛心受教。
宿時漾眼角挂着晶瑩的淚水,又被拉着上了藥之後才能睡覺。
他剛才真是疼得把被子都撕爛了,一開始還沒那麽難受的,本來想着犧牲一下,眼睛一睜一閉,就當是打了屁股針。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居然比打針要痛千萬倍,他現在難受得嘴唇都毫無血色,見到薩納爾過來,還一臉警惕地看着他。
對方只穿了一件薄衫掩着身體,大部分光.裸的肌肉都露了出來,還沒有消下去的天賦異禀讓他恐懼非常。
這人無視了他的驚恐,只淡聲問他:“還疼嗎?”
宿時漾為了防止對方獸性大發,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用哀戚的嗓音苦大仇深道:“還疼,好疼的。”
薩納爾點了一下他的鼻子,失笑:“裝什麽,要真疼得受不了,你就沒力氣跟本王說話了。現在都還膽大包天地瞪着本王,以為本王會不知道?”
宿時漾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沒想到對方才跟他接觸不久,就已經這麽了解他的脾性了。
真不愧為知人善任的大夏王,倒是讓他大吃一驚了。
“行了,我今晚不會再動你,安心睡吧。”薩納爾大手一攬,就讓宿時漾乖乖縮在懷裏了。
宿時漾感受到了某個難以啓齒的玩意兒,本來還想問一問就等它這樣不管了嗎,可是只要一想到方才的畫面,他就不敢再多問。
躺着躺着就困了,他早上是被薩納爾捏醒的,對方手上明晃晃地拿着昨日的角先生和玉柱等物。
原本睡眼惺忪,還困倦着的宿時漾被吓清醒了,用驚駭的目光盯着他看。
“幾日後把它們戴上。”薩納爾呼吸聲沉重,“昨夜你受了傷,我可以放過你,但是之後就不行了,挑一個吧。”
薩納爾是穿戴周正的模樣,手指上還戴着顯眼的玉扳指,明明端的一身貴氣,雙手卻執着那種羞人的物件。
他直直地盯着宿時漾,明顯不是在說笑。
宿時漾想反駁,但是太不太敢,這一回還是他僥幸憑借着身嬌體弱保衛了菊花。可一可二不可三,直到第三次他可能屁股就不保了,但那是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以後的他來憂愁。
現在他只能點點頭,順從薩納爾的一切要求,忍辱負重閉眼随手指了一個——純白幹淨的玉柱,接着就用柔情似水的聲音輕道:“我明白了,大王,我選它就成。”
“明白了就起來吧,躺久了于身體也無益。”薩納爾雷厲風行,不僅僅對自己要求高,對旁人也帶着強硬的态度。
也幸虧對方天然有着大夏王族的身份,不然早就被揍了。
“你的體力,還有素質都不是很高。”坐在桌子旁,剛剛被侍從伺候着洗漱完,半夢半醒的宿時漾感覺胸口被狠狠插了一刀。
他能怎麽辦呢,還不是只有笑着把嫌棄自己的大夏王原諒。
“從大魏邊境帶來的蔬菜要多食用,不可只碰肉食。”薩納爾三言兩語就定下了宿時漾日後的膳食,連抗議的機會都不給他。
宿時漾兩眼一黑,只覺人生無望。
這還不是最慘的,慘的是薩納爾因為嫌棄他手無縛雞之力的體質,一錘定音讓蘭烈來指導他武藝,自今日就開始,等後.庭的傷養好了之後才會尚且放他一馬。
——還是多虧了他身上要放玉柱,身體不便才允許他修身養息的。
宿時漾哪受得住啊,當即就開始泫然欲泣了,他說:“大王,您當真要這麽狠心嗎?”
薩納爾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将膳食中極富營養,而宿時漾又不太愛吃的水煮蛋放在他的碗中,“你倒是說說,本王如何狠心了。”
宿時漾就開始控訴他:“大王,您知道的,我從來就沒練過武。一上來就是這樣高強度的訓練,又還跟着蘭烈那樣冷酷無情又嚴厲的師父,這簡直是在要我的命吶。”
反正蘭烈不在,宿時漾就渾身是膽地開始抹黑對方,肆無忌憚的小模樣還挺引人發笑的。
直男裝模作樣撒嬌,說了一番口水話,卻半天都沒能得到薩納爾的回應,不由失落,連晶亮的黑眼珠都黯然無光了。
不成想薩納爾一直注視着他的嘴巴,還輕笑了一聲:“本王就想看看你這張小嘴裏還能嘚啵嘚啵地說出些什麽,倒還能言善辯胡攪蠻纏,真是有趣。”
宿時漾被薩納爾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嘴唇還被對方莫名其妙伸過來的手指揉捏着,粗糙的繭子摩擦得他很不舒服。
可惡,這是把他當樂子看了。
宿時漾惡膽橫生,抓着薩納爾的手指啃了一口。
咬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又小心翼翼地去打量對方的神色,在沒發現任何生氣的情緒時,才大松一口氣。
宿時漾沒想到薩納爾只是在暗中蟄伏,等到獵物放松警惕,對方就可以展開最後一擊了。
他的下巴被薩納爾擡起來,嘴唇也被攫住,等對方吻得他唇瓣紅腫之後,才不慌不忙地用舌抵進他的口中,在裏面嘗盡無邊的甘甜。
薩納爾來勢洶洶,宿時漾根本抵抗不得。他的舌尖都讓對方給嘬抿得發疼,這人在他嘴裏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弄得他唇齒酸痛,長而卷翹的睫毛上綴了幾粒晶瑩剔透的水珠。舌與舌攪着貼着,分離時才出現顫巍巍的銀絲。
宿時漾這個小菜雞差點就被親得昏過去,瓷白的臉頰裏透出幾分薄紅。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一臉迷蒙地盯着薩納爾看,似乎還難以回神,又被逮着親了唇角好幾下才讓對方放過他。
挨親了半天,終于是勉勉強強給自己争取了不大不小的福利——上午鍛煉兩個時辰,下午亦是如此,之後的時間就全憑他自己做主。
宿時漾其實不太想接觸蘭烈,他還記得那天夜晚,對方像是花豹一樣在摁着他的死穴上,讓他動彈不得的場面,現在回想起來都像是踩在懸崖邊緣搖搖欲墜般驚駭吓人。
可惜這是薩納爾的命令,對方大夏王的頭銜可不是弄虛作假在說笑,他的要求宿時漾還不得不從。
于是用過早膳之後,等宿時漾消完食,蘭烈就踩着點來了。
他像是手中持有表盤一般精準掐控着時間,穿戴一身灰蒙蒙的布衣,笑吟吟地朝着宿時漾走過去。
“皇子殿下。”他一聲輕喚,就把宿時漾從精彩狗血的電視中拉出來了。
蘭烈其實也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有人發呆都能發得津津有味,他挺想弄清楚漂亮小皇子那顆腦子裏究竟裝了什麽,平素就沒見過他憂愁的樣子。
宿時漾被他吓了一跳,又因為自己被人強行從跌宕起伏的精彩劇情裏拉出來,看他的眼神可以說很不滿了。
蘭烈最擅長的就是看眼色,察覺到宿時漾對自己負面的情緒,他臉色只是微微陰沉了些,接着又恢複那副粲然笑着的模樣。
他湛藍色的眼珠直直盯着宿時漾,語調輕慢:“皇子殿下,您覺得屬下是傻子,看不出您的厭煩嗎?”
“您總是那麽傲慢矜貴,讓屬下充斥着諸多煩惱。您莫不是忘了,自己似乎還有求于屬下呢。”
蘭烈在剛才行了禮,現在單膝下跪,不容分說地給宿時漾換了鞋子。
他态度強硬,宿時漾根本不能反抗他。
這人盯着宿時漾說話時,手就放在他的膝蓋上邊,仰着腦袋看他。明明是下位,卻一點都不落于下風,反而有種牢牢掌控住盯着看的人之感。
“你、你別亂說話!不要再用敬稱了。”
宿時漾确實是被他給吓了一跳,他轉過頭看了看四周,又用驚慌失措的眼神看蘭烈,整個人無助極了。
蘭烈一下就心軟了。
“是,屬下會乖乖閉嘴的。”他拖長了聲調,調笑的口吻卻讓人心慌。
蘭烈一直掌握着某個恰到好處的度,既不會讓宿時漾覺得他軟弱可欺,又不會過于冒進讓他感到不滿讨厭,而且一舉一動都不會讓外面的侍從生疑。
就連他明明是自己主動來為皇子穿鞋這件事,都做得像是皇子張揚跋扈,用權勢逼着他忍辱負重,乖乖聽話。
宿時漾随意趿拉的鞋子脫了下來,覆有一雙缟色羅襪,恰好包裹住他秀氣的腳。他踩在蘭烈的手掌上時,竟是和對方那只手一樣的大小。
蘭烈驚奇地睜大眼:“皇子真的是男子嗎?”
他也是脫口而出的話,還是第一回不經過大腦就說出來了。話一回響在空氣中,他其實就後悔了,擡眸果不其然看見了宿時漾黑沉下去的面龐。
那雙腳氣惱地踩了他一下,腳的主人更是氣急敗壞地罵他:“你有的我都有,你憑什麽覺得我不是男子。難道你自己就不能反思一下,會不會是自己的手生得太大了!”
蘭烈便忍着笑應是,他反手捏過宿時漾的腳,微微用力,都怕傷着他。
這雙腳別說鍛煉了,連走動都極少,柔弱無骨似的,捏起來是綿軟的。但是稍微捏重一點兒,還是能摸到骨頭,腳踝上伶仃的腿骨也能碰到。
若是把羅襪褪下,恐怕就能看見靈透白皙,布滿青藍色筋絡的玉足了吧。
可那是大夏王才能窺見的風景,與他無關。
趁着宿時漾還沒有不耐煩的時候,蘭烈狎昵地捏着對方的腳,慢條斯理地給他穿上了靴子。
宿時漾都打了好幾個呵欠,沒想到做事幹淨利落的蘭烈在莫名其妙非得主動幫他穿鞋時動作這麽拖拖拉拉,惹得他都想打瞌睡了。
他帶着倦意的輕呼聲被聽見之後,忽然覺得腳下多了一樣莫名其妙的觸感。
宿時漾掀起眼皮,直接被驚住了——誰讓蘭烈這狗東西捏着他的腳放在自己的臉上啊!要不要那麽變态!
他掙紮着,臉上挂着顯而易見的崩潰。
蘭烈雙頰莫名染着一抹緋紅,那雙清冷冷藍湛湛的眸子裏此刻滿是癡迷,變态的程度讓人發指。
宿時漾怒道:“你放開我!禽、獸。”
蘭烈收回自己的表情,正了正神色,“皇子,這是您許諾過屬下的好處。用完了就能扔掉這種好事,是不可能發生在我們之間的,還望您能夠牢記。”
明明是一副端正又聽話的姿态,說出來的話卻根本不中聽。
所以以身飼虎根本是要不得的,割了自己的肉喂豺狼之後,這輩子就被這些狗東西纏上了。
宿時漾氣惱又無可奈何,不過好在蘭烈還算知道分寸,踩在他徹底生氣之前幫他把靴子穿好,就帶着他去武場練武去了。
反正薩敖斷了腿,不可能來教他,所以在事後知會對方一聲就可以了。
蘭烈在路上還沒忘了問宿時漾:“皇子身體可受得住?”
宿時漾忽然被問起,人還有點懵,在對上那戲谑的眼神後猛地反應過來,這家夥是指昨晚薩納爾同他做了那種事之後還能不能支棱得起來。
他咬牙切齒,羞惱地說:“不勞蘭烈将軍操心,我好得很。”
反正打死他都不可能在這狗東西面前示弱,蘭烈和薩仁讓人的讨厭程度半斤八兩不相上下,還正好都有着一對如出一轍的藍眼珠,真讨厭。
宿時漾氣沖沖地開始接受了蘭烈的基礎教導。
之前說蘭烈是嚴師這話可不是他在冤枉對方,而是恰有其事。
對方不僅面無表情地命令他紮馬步,姿勢做的不端正時還要拿小皮鞭抽他。
那皮鞭打在身上不是很疼,還有點兒癢,總之就是很不舒服。被糾正了許多次,一來二去他自然是乖乖擺正了姿勢,不敢再出差錯。
【統,打個商量。】宿時漾餘光瞥着一旁老神在在盯着自己的蘭烈,在心裏呼叫自己的外援。
這可比當初剛上高中的軍訓累多了,辛苦紮了馬步之後才曉得站軍姿走正步的好。萬萬沒想到他剛剛畢業享受美好假期,都開始做任務還要受這委屈。
兩只腿酸軟極了,長時間維持着一個姿勢,就連手臂的弧度都有嚴格規範,他真想原地去世。
得虧是少量多次訓練,站一盞茶的時間,就休息半個時辰。否則以他這嬌生慣養的身子,非得直接昏過去不可。
盡管如此,他依然累夠嗆。
汗水從鼻尖淌過,滴到唇瓣上,還不能伸手去擦拭,感覺後背衣衫都讓冒出來的汗給濡濕了。
系統姍姍來遲,冷漠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這是幼兒園就開始老師就教導你們的道理,我希望你能夠對此有清晰的認知。】
宿時漾苦着個臉,這時候蘭烈伸出手,拿着帕子将他唇上的汗珠給擦拭掉。
那白色的巾帕柔軟,汗水一浸濕就透出一朵水花。
上午兩個時辰過去,宿時漾覺得自己累得像條死狗,兩條腿都擡不起來,走的時候感覺都在被蘭烈拖着了。
他終于能得到片刻的喘着,拿着水囊小口小口喝着裏面冰冰涼涼的山泉水,辛苦一天之後再喝水,仿佛身心都舒暢了。
他也是不經意地一看,發現江望塵和薩敖正朝着這邊走過來。
宿時漾瞬間立起身子,探頭探腦地看過去。
主角攻受之間似乎有着不錯的進展,這大概是唯一能值得高興的事情了吧。
他二人身後竟然還跟着十鳶,一見到累得臉蛋紅撲撲的他,小姑娘就撲過來,雙眼含着淚,嘴唇顫抖,一副他受了多大苦的模樣。
其實他還真沒怎麽受累,區區紮馬步,區區被弄裂,不過都是他完成任務路上的困難罷了,遲早都能克服的。
薩敖的腿并沒有好,他是拄着拐杖過來的。
宿時漾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眼神裏隐隐有責備:“你都受傷了,還亂跑什麽,是生怕自己好不了麽?”
再怎麽說這傷也是為了他受的,就是再沒良心宿時漾也做不到視若無睹。
薩敖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神情,他輕聲道:“小傷而已,于行動無礙。只是……皇子不是該由我親自來教導麽,怎麽和蘭烈将軍待在一起?”
他的目光在蘭烈微笑的臉上轉了一圈,沒有從那弧度分毫不差的虛僞笑容中發現任何端倪,便又落回了宿時漾身上。
提着這件事宿時漾就嘆氣:“大王嫌我體質太差,命我跟着蘭烈将軍習武。畢竟你不是腿受傷了麽,也不好再煩擾你。”
再說了,你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去陪你媳婦兒嗎,找他算個什麽事?
宿時漾心說自己可不想當個幾十瓦锃亮的大電燈泡,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江望塵在旁邊一直充當着透明人的角色,即便是心神都放在宿時漾身上,也不會妄自插嘴自作主張想要引他注意,直到宿時漾主動朝他看過來時,才抿開一個溫潤如春風的笑容。
他同殿下也有幾日未見了,經過鄭妃的人牽線搭橋,他和大王子薩敖開始了合作。這期間不但要滲入大夏,還得時時刻刻防備着薩敖。
與虎謀皮的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還要同時給薩敖出謀劃策。
江望塵甚至也知道宿時漾在裏面擔任中間人的角色,不過殿下的命令他都會去做的。
他現在的命都是殿下的。
薩敖一聽是他父王的命令,就不再吭聲,只是神色間陰沉了不少。
“那就希望蘭烈将軍能夠用心教導皇子,還望你能夠不藏私才好。”薩敖好整以暇地說。
他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這并不代表着他并不會說話。跟弟弟薩仁敵對那麽久,被逼得冷嘲熱諷也學了不少。
蘭烈就好像是沒有自己的脾氣似的,好聲好氣地講話:“大王子說的是。但這畢竟是大王命令屬下指導皇子,即便不用您特定叮囑,屬下也會盡心教導。”
他說話的語氣仍然是不卑不亢的,哪怕面前的人是大王子,最有可能繼承大夏王位的人又能如何。
且不說對方還是一個毛頭小子,将來還有沒有可能登上王位還說不定,若是太過低聲下氣,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再者,就算是對方登臨王位又怎樣,他蘭烈到了那時,也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薩敖冷冷地看向他,蘭烈依然溫和地笑着,不避也不閃。
江望塵眉頭瞬間擰起,他看了一眼在戰況中卻明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在茫然地瞅瞅這個,又看看那個的宿時漾,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眸色幽深地想着,殿下總是這樣,像是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甜甜香氣的蜜糖,不但招蜂引蝶,還總能惹來豺狼虎豹的窺伺,擋也擋不住。
真想把對方給藏起來,讓誰都看不見才好……
薩敖和江望塵明顯就是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過來瞧一瞧他,看到他人還完好無損之後就離開了,只把十鳶留在這照看他。
到了午膳的時候,大夏王也有事不能來探望他,只派人跟他說定要聽蘭烈的話,還有就是把他賞賜過來的食物都乖乖吃完。
于是午膳的時候就只剩下蘭烈陪着宿時漾,并且看着他挑挑揀揀,嫌棄又迫于無奈地把不喜歡吃的蔬菜給艱難咽下,然後望着自己那滿盤子的肉流口水。
其實宿時漾的午膳要更為豐富,只是薩納爾為了他的健康,特地減少了肉食,多添了些蔬菜水果,對于特別愛吃肉的宿時漾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皇子,挑食可不是一個好毛病。”蘭烈優雅地放下筷子,擦拭自己的嘴唇。
宿時漾嗚嗚咽咽,尋思着你懂什麽,這是他不可更改的天性。
幽怨的小眼神落到了蘭烈身上,逼得對方終于忍不住起身離開——不是誰都能抵擋住他的眼神攻勢,像薩納爾那樣狠心地對他可憐兮兮的目光毫不在意的。
下午的訓練如期而至,并不以宿時漾的意志而告終。
申時一刻左右,宿時漾終于從痛苦的紮馬步中解脫出來,他覺得自己的兩條腿都軟成了面條,并且硬氣地拒絕了蘭烈扶着他的請求。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宿時漾瞪着對方,一字一句地說清楚。
蘭烈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惹惱了對方,也沒有強硬地要求一定要攙扶。一緊一弛,才能讓獵物牢牢地束縛在籠中,完完全全地馴服對方。
宿時漾捶捶捏捏自己酸軟得不像話的雙腿,讓十鳶和侍從先回去準備洗浴用的水和晚膳了,今夜他一個人住,要在床榻癱一晚上才能好。
身邊有兩個年歲不大的大夏人跟在他左右,這是薩納爾安排在他身邊的人,大抵是擔憂他一個人太無趣,是以找了些同齡的來逗趣解乏。
他們倆人緊張兮兮地盯着走路搖搖晃晃的青年,看他雙腿打顫,像是嬰孩似的蹒跚學步般走路就心裏一緊,一直都跟在對方身後,在必要的時候把人扶住,以免摔着了。
皇子殿下摔傷了他們心疼,可若是沒有摔倒的跡象,便是連觸碰都是一種冒犯。
宿時漾不知旁人所想,他只感嘆自己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在今天不僅被蘭烈折磨了一天,好不容易可以回去之時,居然還碰上了一個讨厭鬼——
薩仁臉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是最乖巧的模樣,兩只梨渦晃眼得緊。今日他的耳廓上夾着兩只銀白色的蒼鷹,被仍在天幕上挂着的陽光折射得閃閃發亮。
“母後,許久未見了,孩兒真是好想你啊。”
薩仁從來都是沒臉沒皮,一點都不覺得喊一個只比自己大一兩歲左右的人母後有什麽可丢臉的,他就像是攀附在樹幹上的毒蛇,汲取着周邊一切活物的生命力。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宿時漾剛想假裝看不見對方,就看到那一對湛藍眼珠漠然地看過來,簡直攝人心魄。
他陡然一驚,不敢無視他,只好轉過頭敷衍道:“是啊,好久不見了。”
宿時漾沒有要繼續搭話茬的意思,現在只想卷着包袱回去躺屍,想盡辦法都要把話給聊死。
薩仁這個人精怎麽可能不知道宿時漾在想什麽,他偏不讓對方如意。
視線在宿時漾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了他軟趴趴的腿上,薩仁的語氣含笑,帶着昭然若揭的戲谑:“母後可真是身嬌體弱,這是被父王臨幸了一夜導致的嗎?”
宿時漾拳頭一下就硬了,這死孩子真的是,知道他最讨厭什麽還偏偏就往他的痛處戳。
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下面的話:“薩仁,你是真的不知道嗎,這是我紮馬步弄的!”
“昨晚的動靜那麽大,我不信你不知情,嘲笑我對你究竟有什麽好處?!”
“你兇我。”
比起宿時漾起伏不定,驟然拔高的聲音,薩仁顯得很平靜。
宿時漾懷疑自己聽錯了,還“啊?”了一聲,結果聽見了薩仁古井無波地重複着那句“你兇我”的話。
“什麽意思?”他有點摸不着頭腦,就算他剛剛的語氣有點兒不客氣,似乎也和兇對方搭不上關系吧。
卻不想薩仁面無表情地開口:“母後在第一回見我時,就用嚣張的語氣對我說話,我不喜。”
這是在解釋之前那句話的意思,也是在告訴他,為什麽他一直不肯放過宿時漾。
“就因為這個?!”宿時漾嗓門兒變大,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尋思着這家夥也太小氣了一點吧。
猴年馬月的事情了,居然還能一直記仇記到現在,也真是很不可思議了。
“還有,你跟兄長走得太近了,我希望母後能夠更喜歡我。”他彎着眼睛笑起來,臉上的純真和殘忍是那麽的自然,這些話全是他發自內心說出口的。
這孩子的偏激讓宿時漾都害怕,他深呼吸一口氣,在不知道他跟薩敖有什麽仇怨的時候,也不想去幹涉他們兩個。
他一直都謹記這是主角受的使命,要做也是主角受去做,他不會擅自去走劇情這個點,翻譯過來就是打工人不随便攬活。
薩仁詫異地看了宿時漾一眼,他還以為對方聽了他的話之後,會反過來勸他不要兄弟相殘一類的話,他們大魏人不向來都是這樣僞善麽。
沒想到宿時漾什麽也沒說。
不過也是,以宿時漾耀武揚威又刁蠻任性的性子,旁人的恩恩怨怨又與他何幹,他怕不是看着樂子鼓掌,還希望別人打得越厲害越好……
薩仁不開口,直勾勾注視自己時,宿時漾就覺得他像是被毒蛇咬住脖頸的獵物,須臾之間産生一種窒息的恐懼。
他頭皮發麻,正準備溜之大吉時,就給了薩仁開口的機會。
“母後,你們大魏的皇子應該會存在騎射這門功課,也就是說就算您的馬上功夫不好,可是射箭應該還不錯吧?”薩仁笑着看過來。
宿時漾接收到對方的眼神,只覺得渾身一麻,仿佛真的是讓他注射了毒液一般。
那是不帶挑釁意味的,而是純然的疑惑和崇拜,就好像面前站着的人是他最敬佩的對象,沒有之一。
宿時漾生性單純,被這樣的眼神蒙騙後腦子一抽,竟傻乎乎地應下:“應該還可以吧?”
他曾經在少年宮裏面報過弓箭班,體驗了一把這號稱最為拙樸有趣的項目。想當年,他也是射中過紅心的人,八環九環更是常有的事。
“我知母後身為大魏人,一向謙虛內斂,便是有十分好也要打成三四分的低調。母後的實力想必不止如此,草原上的雄鷹獨自翺翔,您就應該留下自己的偉岸身影,供他人雕刻于山壁頂禮膜拜。”
“哪裏哪裏,我沒有你想的那般出色。”宿時漾被對方三言兩語哄得飄飄然,輕輕擡起的下巴不知道有多得意。
自他到古代以來,就一直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現在好不容易讓他找到一個可以挺胸擡頭的優勢,還是被薩仁這樣的人精稱贊,簡直被誇得找不着北。
終于,終于有人能夠透過他鹹魚的現象看到他優秀的本質了。
少有人能夠抵擋住薩仁贊美別人的語言攻勢,他勾起唇,對宿時漾被吹得微微醺然的模樣早有預料,眼底滑過一抹譏诮。
這樣的草包美人若是他能哄住的話,便是得利的好事。若是得不到,便是毀掉也不會就給薩敖。
陰冷從湛藍的眼珠消散,一見自己鋪墊到位,薩仁就開始放大招了,甜美的笑容挂在臉上,語氣更是難得一見的乖巧,“孩兒真的好想見識一下母後的實力,您可不可以陪我去打獵呢?”
“現在?”宿時漾訝然。
薩仁點頭:“對,就現在,侍從們随時待命,只要我們準備好就去可以打獵了。”
宿時漾還有些遲疑:“這時候出去不太行吧?”
薩仁的語氣帶着誘哄,仿佛是将人拖入深淵的魔鬼,又像是礁石上坐着的鲛人,無一不是在等候着獵物的落網:“沒關系的母後,我們只是出去一兩日而已,很快就回來了,又不是去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再說了,父王又沒有禁锢你的自由,難道母後是認為自己絕對出不去嗎?”
宿時漾的注意力都落在出去一兩日身上,四舍五入他就又可以悄悄咪咪地偷懶幾天,今日他實在是被蘭烈的鞭子抽怕了,一點都不想留下來。
這個借口不得不說,來得真是剛剛好。
他輕快地應下,身後的兩個侍從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薩仁冰冷的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便是有再多想要進谏的話都乖乖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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