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觊觎
觊觎
天帝的寝宮奢華至極,明晃晃讓人目不暇接,仿佛用珠寶玉石堆砌而成。各種豔麗張揚的色彩撲面而來,紅橙相間、質地細膩的幔布包裹着一張大得驚人的四柱床,蓬松如鵝毛、潔白如雲朵的褥子孤獨地躺在一片絢麗之中,猶如闖入鳳凰窩裏的白天鵝。
天帝正坐在那張大床上,兩位清麗的侍女恭順地服侍在身側,絲緞一樣的黑發流瀉在肩頭,反射着明亮的燭光。兩位侍女都有一種端莊聖潔的美,讓人聯想到白色的百合花。
天帝一向喜歡成熟美豔的女人,比如他的姐姐尊星王。以往服侍在他身邊的侍女,都有着豐滿挺拔的胸部與臀部,眉眼之間透着媚俗,胸衣拉得低低的,随時準備承受主人暧昧龌龊的視線,或者,滑膩寬大的手掌。
阿修羅王沒心情琢磨天帝轉性的原因,他像個人偶一樣僵硬地行了個禮,盡量無視天帝那露骨的目光。
可那目光卻像一把刀子,不急不緩地劃過俊美隐忍的面龐、天鵝般颀長優雅的脖頸,再向下,那敞開一大片的白皙的胸膛,以及若隐若現的,線條優美的細腰。
那兩道目光也仿佛一雙手,暧昧地剝開了寬松華麗的長袍,在那具精雕細琢的軀體上蟲子般地蠕動着。
天帝打了個指響,一旁的侍女像是事先演練好那樣,一個往天帝的酒杯裏斟滿琥珀色的液體,另一個則端着酒杯,走到阿修羅王面前,把酒杯遞給他,卻不給他斟酒。
過了半晌,天帝才惡作劇似的咧嘴一笑,像召喚小狗一樣招了招手,“阿修羅王,過來,坐到我身邊。”
阿修羅王的臉上閃過驚詫。他不是不知道天帝對他有非分之想,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打算付諸實踐。
在被侍官召喚入宮的時候,他就隐隐察覺到了天帝的意圖,可他不得不來,因為他不是一個獨立個體,他是一族之王,哪怕有天大的委屈,為了自己的族人,他也只能隐忍不發。他并不懼怕天帝,甚至對他龌龊好色、敢做不敢當的性格很看不起,而且這一任的天帝,不懂行軍戰法,只好娛樂奉承,劍技不堪入目,連一個有過實戰經驗的普通武将都能輕易将其擊敗。而正是這樣一個幾乎一無是處的好色之徒,卻擁有一件對阿修羅族而言最致命的武器。
掌握封印的力量。
雖然這種封印日漸虛弱,但依舊像枷鎖一樣束縛着整個阿修羅族。只要天帝以流動在他體內的血液啓動咒語——這對他而言簡直就像握拳撫掌般輕松,那麽戰無不勝的阿修羅族便會在頃刻之間,被這個善于玩弄權術的昏庸帝王毀滅殆盡,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雖然一般情況下,為了得到守護天界的力量,天帝不會蠢到自斷羽翼,但現在很多駐守邊境的神族因深知陛下喜歡和平安穩,圓滑地掩蓋了不斷被魔族騷擾的事實,只把天帝想聽的那些歌功頌德的話具表上奏,以求得到褒獎,在這種日益風行的做法下,天帝難免會形成三界太平、萬事皆安的印象,從而不把阿修羅族看成不可取代的守護神,好像随時都可以招來揮去,甚至用其他善戰的神族取而代之。
天帝偶爾有過這方面的暗示,正因為這樣,阿修羅王才不敢忤逆天帝的意思。這對于一個原本心高氣傲的鬥神之王而言,簡直是極大的侮辱。
可是,他已經習慣了。有時,他覺得自己與生俱來的驕傲已像一塊頑石被打磨得棱角全無,個人的喜怒哀樂與作為一族之王的責任相比輕如鴉羽,不值一提,但天帝對他的戒備、不信任甚至是下流的想法,讓他深惡痛絕,再加上那些從如脫缰野馬般不可控制的幻力中看到的畫面,林林總總,疊加在一起,讓他在厭惡天帝的同時,對必須俯首帖耳的自己更加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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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仿佛是一團在密閉絕熱的透明容器中悶燃着的火焰,外表看來輝煌燦爛,就像花燈一樣具有觀賞性,然而火焰的全部熱量和嗆人的煙霧卻無法散出,全部反噬般地由他一人承受。
他覺得自己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了,那團火焰越燒越烈,終有一天會沖出束縛,釋放出因為壓抑而更加具有毀滅性的強大力量。
“沒聽見我的話嗎,阿修羅王?我叫你過來,坐到我身邊。”天帝懶洋洋地向後靠了靠,雙腿暗示性地向兩側張開一些。
阿修羅王臉色烏青,咬着唇,一動未動。
似乎是看到了他腦內的掙紮,天帝發出一陣卑劣的冷笑,“難道你想抗旨嗎,尊貴的阿修羅王?”
細密的血珠隐匿地滲出,為原本就豔如薔薇的雙唇增添了幾分凄美的色調。阿修羅王握緊藏在寬大袖子裏的雙手,仿佛受刑一樣緩緩走上前,坐下,蓮花的清香如雲飄浮,搔撓着天帝的心,讓他迫不及待地扯開了身旁人的袍子。
又涼又膩的液體順着胸口向下滑去,甜美的漿液在白皙的胸膛上綻開了一朵妖冶的花。阿修羅王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被壓倒在松軟的褥子裏,感覺身體像羽毛一樣浮在空中,又像是陷入了綿軟的雲層中,使不出一點力氣。
濕軟滑膩的手像蛇一樣在他身上蠕動,所到之處汗毛豎起,惡心的感覺噴薄而出,阿修羅王的嘴角滲出了殷紅的血絲,彙成一股細流,沿着弧度優美的下颌,蜿蜒流動。
“為什麽會有你這樣完美的人呢?”和他的手一樣滑膩的聲音貼着耳邊響起,微醺的酒氣一股股地吹在臉頰,眼看着天帝的嘴唇就要貼過來,阿修羅王猛地睜開眼睛,推開了那個正把手探入下面的男人。
“陛下,請您适可而止。”阿修羅王聽到自己的聲音冰冷強硬,透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殺氣,前一秒還蠢蠢欲動的天帝,此刻也愣住了,他眯着眼睛望着阿修羅王,身體卻因為那股幾乎能具象化的殺氣而僵硬起來。
阿修羅王不動聲色地推開天帝,把長袍的兩襟扯在胸前,站了起來。
“陛下,如果您沒有什麽關乎天界的重大事情,就請早些休息吧,阿修羅城還有些事情需要我處理,十二神将正在宮殿裏等着我。請恕我先告辭了。”
聲音仿佛是另一個人發出的,那麽陌生那麽遙遠。本來他是不想掙紮的,就當被狗咬了一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自己又不是一個待家出閣的少女,把貞潔當作生命一樣寶貴。可當天帝的手向下滑動的那一刻,他腦子裏忽然騰起了一團急火,猛然蹿出的厚重煙霧模糊了思想,身體也好像被火燎了一樣,條件反射般彈了起來。
不可以這樣,一個聲音告訴他,你是一族之王,是戰無不勝的神,怎麽能被一個卑劣小人壓在身下,像個女人一樣肆意玩弄。
沒等天帝回複,阿修羅王就躬身行禮,果斷而幹脆地轉身離開了,把寝宮裏那令人作嘔的空氣抛在身後,迫不及待地返回他的潔淨如蓮的阿修羅城。
回城看到那些目光憧憬的族人時,他忽然有些後悔了。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只考慮個人感受,而忽略了族人的安危?如果惹怒了天帝,他會不會真的施以報複?
他天性就不是一個直接決絕無所畏懼的人,正相反,他考慮的很多,也糾結的很多,再加上那惱人的不受束縛的幻力,讓他不時産生一種看破紅塵、生無可戀的感覺。
微醺的夜風在耳邊竊竊私語,溫柔地包裹着他因憤怒與矛盾而打着顫的身體。蓮池裏的白蓮吸收着銀粉般的月光,安靜而獨立地盛開着,清幽的香氣好像一副鎮定劑,舒緩了黑發王者心中的煩悶。
這一晚,他在空無一人的蓮池邊坐了很久。閉上眼睛,擯除一切雜念,和白蓮一起沐浴着月光,直到十二神将急急煎煎趕來。他們的模樣就好像天馬上要塌下來似的。阿修羅王好不容易舒展開的眉頭再度鎖了起來,一種被束縛的絕望感洶湧襲來。可他不能發作,尤其不能在貼身下屬面前發作,否則他們會更啰嗦,更難纏。
幾只從東方飛來的白鳥流星似的劃過夜空,它們自由地在滑翔着,肆意變換姿勢,忽高忽低,舒展自如。阿修羅王看着那幾只如鷹展翅、如鵬高飛的大鳥,一種羨慕的情緒像漲潮一樣湧上心間,然而他能做的,只是深深地嘆一口氣,挺直脊梁,在十二神将的“護送”下,返回自己的寝宮。
那天晚上阿修羅王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自己的兒子。夢的內容他記不起來了,但可以肯定那不是一個溫馨的美夢。夢裏面有肆意開放的紅蓮,有鋪天蓋地的紅蓮般的鮮血,還有模樣模糊不清的兒子,以及一個身材高大、渾身散發着野獸氣息的銀發男人。
“我叫帝釋天,請你記住,阿修羅王。”雖然夢的內容破碎淩亂,但銀發男人桀骜不馴的臉,還有那句野心勃勃的話卻深深印在了腦子裏,每一個字都清晰得像是烙上去一般。
“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會到手,請你記住,阿修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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