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蜉蝣（4）

蜉蝣（4）

系統這輩子見過許多宿主，姜瑾是它工作生涯中最坑爹的一個。

看看人家服務器大哥，以前好歹和技術員也相親相愛過，再說自己之前綁定過的那些宿主們，無一對它不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

只有姜瑾，不僅對它威逼利誘，還整天一副冷臉，偏偏任務進度進展得一算一個準，都不知道那些男人喜歡她什麽？受虐狂嗎？還是說晉江的親女兒在自家網站內有着無與倫比的金手指？

被系統內心瘋狂吐槽的姜瑾不僅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适，反而還樂得自在，聽聞系統的碎碎念後不由得勾了唇瓣輕笑，一雙明眸中閃爍着別樣的光彩，只消淺淺地略過，便足以惹人魂牽夢萦。

溫淩旭在看到轎中少女掀開帷幔的瞬間，心跳情不自禁地慢了半拍。那張冰冷的俏臉似乎永遠不會露出笑容一般，櫻粉的唇瓣抿起，雖不是傾城之色，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沉澱了歲月，超越了時空，令人沉醉。

随後不知少女想到了什麽，眸中冰雪竟一剎那間碎成了片片漣漪，紅潤的唇也勾起了分毫，恍若寒冬破冰，春回大地，眉眼彎彎的模樣令在角落原先惡毒詛咒的婢女們也呆在了原地。

“夕……”溫容允微微蹙了眉，尚未說出“姑娘”二字時便被姜瑾打斷了，道：“是夕禮數不周，令家主愠怒，理應致歉，只是溫公子實憐夕舟車勞頓，還望家主見諒。”

【溫容允好感度＋10，溫淩旭好感歸零。】

系統：【？？？】

誰能告訴它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姜瑾只露面行了個禮，客客氣氣地說完這句話後，原本溫淩旭的好感度為負五十那裏變成了鮮紅的0？

溫淩旭的神色有幾分複雜，只是他自幼便跟着兄嫂一同打理溫氏的生意，這麽多年來早已練得喜怒哀樂不形于色，是以單純如豬的溫容允并未發現自家小叔的眼神炙熱得有些過分。

姜瑾不卑不亢地與他對視，雖是初見，卻恍若久別重逢的故人。

本以為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一衆家仆不可置信地看着溫淩旭，後者淡淡地“嗯”了一聲，道：“夕姑娘初來乍到，是我未盡地主之誼才是。容允，帶夕姑娘去蟲二居先行歇息。”

“是。”溫容允的神色不免愕然。

小叔的脾氣他自己可是知道的，說一不二、雷厲風行，任何人在他面前皆讨不到一點好處，溫容允本已做好了為姜瑾開脫說好話的準備，沒想到未婚妻一露面便将小叔所有的怒火驅散了個幹淨透徹。

姜瑾待在溫府的別苑內，對着銅鏡梳妝，一面細細地描眉一面随意地道：“如今他便會堅定我是個奇女子的想法了。”畢竟能一舉拿下出了名的不好對付的溫淩旭，不必說溫容允，連系統都有些不可置信了。

“那個人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像，”姜瑾說話時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語調，好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然而上妝時卻精細無比，随口道：“我不過是試了試，沒想到溫淩旭還當真與他一模一樣。”

顏夕的臉楚楚動人，哪怕是冷起一張俏臉來也顯得嬌俏可愛，不會讓人感到拒人于千裏之外，反倒是小姑娘家在撒嬌。這與姜瑾自己的臉截然不同，是以她照鏡子時有些無所适從，無法更正要将眼線挑起的習慣。

系統有些愣，姜瑾罕見的溫柔，摸了摸它的腦袋，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和淡然截然不同的情緒，只一剎那間便消失不見。

“倘若我完成了任務，原女主、也即是顏夕會如何？”姜瑾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樣一句話，系統的程序使然，當下果斷地回答：【宿主本身的結局無法改變，必然身死。】

姜瑾竟微微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也就是說，哪怕我完成了任務，幫那丫頭懲治了渣男和惡毒女配、找到了真愛，顏夕也依舊會死。”

這可真是個……一點也不令人開心的設定啊。

她描摹好了妝容，榮光四射的模樣比之清水芙蓉、不染鉛華時更加令人移不開眼睛，除去顏夕本身容貌便美的緣故，更重要的是姜瑾自身沉入了骨髓中的淡漠和雍容，才會令她與別的女子截然不同。

“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得令所有人都眼紅豔羨。”姜瑾起身時勾了勾唇，整理了一番原身的記憶，系統見她笑得跟大尾巴狼似的，必然沒打什麽好主意。

果不其然，她在書桌上尋了宣紙和筆墨，自顧自地塗塗畫畫了起來，系統沒有審美程序，自然看不懂她畫的這幅圖是什麽意思，只得茫茫然地看她将畫卷裝裱好并卷了起來，又擡起美目看了外面的時辰，這才抱在懷中施施然離去。

姜瑾本意是去搞人家小叔，不料她放着近路不走，偏生選擇去走了一條蜿蜒曲折的香山小徑，途中不可避免地經過了那間紫紗缭繞的樓閣。系統懵逼，不懂這貨想幹什麽，她不可能不知道正确的路。

“姑娘，”溫容允指派給姜瑾的随身小婢略有不安地輕聲提醒，道：“您若是想向家主賠禮謝罪，這條路走錯了，該去走另一條路才對，奴婢帶您去。”

姜瑾這才“恍然大悟”地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撓了撓臉頰，不好意思地笑道：“原來如此，讓你看笑話了，有勞姑娘。”

溫氏家大業大，府中小厮婢女不計其數，這婢子從未被人如此客氣地對待，又因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自然而然地對姜瑾生了幾分好感，便微蹙了眉思索片刻，上前半步低聲道：“姑娘，請恕婢子多口一句，此處姑娘還是莫要踏足為妙。”

姜瑾故作不經意地擡眸瞥了一眼那華麗樓閣上的牌匾，“暖香閣”三個大字令她眯了眯眼，道：“嗯？這是為何？”

婢子正待說什麽，只聽得一聲溫溫柔柔的女聲在身後響起，道：“這位便是允哥哥的未婚妻麽？奴家潇兒，見過夕姐姐。”

婢子渾身一顫，當即三緘其口，再也不肯多說一句，只恭恭敬敬地向那粉裙少女行了一禮，道：“奴婢見過萬小姐。”

姜瑾立即露出一張極為明媚的笑臉，輕咬了唇瓣，有些羞怯，道：“萬……姑娘？沒想到溫府中也有與我同齡的姑娘家，真好。”

系統：【當前人物信息讀取——《蜉蝣》女配：萬潇兒。】

原來就是原劇情中把女主坑得半死的惡毒女配啊。姜瑾的笑容更加燦爛了，萬潇兒的神色一瞬間有些古怪，似是看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然而惡毒女配可不會因某些事情搞不明白便放棄的主兒，便對二人的随身侍女道：“我和夕姐姐一見如故，說些姐妹體己話，你們在旁總是不方便，都退下吧。”

婢子的神色甚是慌亂，萬潇兒不悅地嘟起了紅潤的唇，道：“怎麽？”婢子連忙道：“奴婢不敢，奴婢這便退下。”

姜瑾整理了原身的記憶，知道面前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便是心狠手辣地找人将顏夕糟蹋了的罪魁禍首，便自然而然地給她貼上了一個“黑心蓮”的印象标簽。

此處假山重疊，兩個嬌小的小姑娘隐蔽于其中，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被人發現，萬潇兒在兩個婢女走後立即變了一張臉，正欲惡狠狠地推姜瑾的頭撞上堅硬的石料，誰知後者比她的動作更加迅疾，二話沒說便閃身躲過了萬潇兒的偷襲。

“你！”萬潇兒又驚又怒，似是沒料到她居然識破了自己，姜瑾笑得比她更人畜無害，甚至眼眶中還含着盈盈的淚光，口中的話語輕柔異常，道：“這麽可愛的小臉蛋兒，若是毀了……可真是讓我想想便心疼不已呢。”

萬潇兒疑惑地後退了一步，系統被姜瑾陡然轉變成的陰險女魔頭模樣也吓得不輕，她伸出纖纖玉指，輕柔地撫上了萬潇兒的小臉。

“啊————”

戌時正是晚膳時分，溫容允搖着折扇來看望他的小嬌妻時正撞上在庭院中來回踱步的婢子，道：“姑娘呢？”

婢子一見到溫容允，當即腿腳一軟，好不容易才穩住了心神，正要行禮，便聽暖香閣前的假山處傳來一聲極為尖利的女聲尖叫。

是姜瑾的聲音！

溫容允也顧不得揪那小婢子問責，只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暖香閣前的假山，正見滿臉是血的萬潇兒搬起石頭便要往吓得瑟縮不已的姜瑾頭上砸。

溫容允大怒，道：“萬潇兒，你要做什麽？放下！”

一聽到心上人的聲音，萬潇兒倒吸了一口冷氣，手一松，石頭落了下來正砸在自己的腳背上，疼得她登時便流了兩行淚，混合着血，看起來無比狼狽。

溫容允怒不可遏，憐香惜玉之心蕩然無存。畢竟比起強忍淚水嬌弱不堪的姜瑾，這毒婦眼淚鼻涕和血流了滿臉的模樣實在令人生不出半分憐憫來，更何況聞聲趕來的所有人都親眼所見——是萬潇兒要舉起大石頭砸死姜瑾的。

“溫公子，不要……你誤會了。”姜瑾的聲音好似綿軟的糖一般，帶着些許害怕的意味，強忍着不适道：“是我不好，不關潇兒的事。”

系統險些原地升天。

姜瑾還好意思說人家是黑心蓮，這真是将惡人先告狀的精髓領悟得無比透徹啊，眼瞅着溫容允看向姜瑾的眼神愈發溫柔似水，好似在說“你不必為那毒婦開脫”一般，萬潇兒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當即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