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劍傷(7)

劍傷(7)

天後?

律玄影倒還真的挺敢說。

姜瑾不動聲色地嗤笑,然而系統卻敏銳地捕捉到她似乎有些……開心?真是心口不一啊,對律玄影是這樣,對君瑜也是這樣。

她透過律玄影,又看到了什麽?

系統不知道,只知道默默地跟在姜瑾身旁,看這位勁霸牛批的宿主“大殺四方”,面無表情地看着神魔兩界交戰,而後打了個哈欠,趁兩軍疲憊正休戰之際尋了個機會,悄摸地溜了。

所有人都以為她一無是處、不會法力,便沒在她身上放過多的注意,更何況兩界戰事吃緊,誰有閑工夫去操心一個女人究竟在不在她的金絲籠裏待着?

森羅君會是什麽反應,系統菜都不用猜,用腳後跟都能想到——好不容易想起了一切,一句故人重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姜瑾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換誰都會崩潰吧。

姜瑾不急不緩地慢悠悠溜達回了東昭天,先去鐵血天牢看了看鳳泠姬。這個女人在她的印象中只有蠻橫無理和虛僞愚蠢這兩個特點,如今鳳泠姬在森羅君曾待過的至高無上的“雅間”裏,被無休止的刺心之刑折磨時,倒別有一番柔弱美人的韻味。

“你來做什麽?”月色正好,襯得此處的血跡愈發嬌豔詭異,鳳泠姬拼盡全力地擡起了驕傲的頭顱,鳳羽哪怕掉得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根,也這擋不住神鳥鳳凰一族天生的貴氣,她聲色喑啞得不像話,好似生鏽到了極致的鐵片,無比難聽。

姜瑾與她不過半步之隔,卻恍若雲端與塵泥之別,前者素衣不染高高在上,後者渾身是血氣若游絲。

姜瑾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你不該想着對付我。”

鳳泠姬氣不打一處來,啐了一口,道:“事已至此,成王敗寇,你說這些又有何用?特意跑來看我的窘狀,你也真是有夠無聊。士可殺不可辱,滾!”

“你既有此硬骨,便不該目光如此短淺,将所有的希望放在男人身上。”姜瑾不急不緩地半蹲下了身子,與跪在地上的鳳泠姬平時,目光平和,語氣淡漠地道:“神龍與神鳳同為上古神獸,多年來你們鳳凰一直屈居人下,難道不會覺得委屈?”

鳳泠姬身形一頓,登時沒了話語。

姜瑾自知戳到了她的痛楚,也是她的死.穴——老天帝讓律玄影娶她的目的也不過是聯姻,結合兩大上古神族的力量,維持天界的九州霸主地位。

無論是玄幻仙俠還是正統古言,只要與帝位有關,便無一不會牽扯到權力與利益的糾葛,從無幸免。

鳳泠姬處心積慮地要維持婚約不過是為了本族的利益,連一分一毫真心都沒有給過律玄影,後者同理亦然。

姜瑾的話無疑給她的前半生打上了一個徹底無用的烙印——你分明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變得強大,保護族人或是更多的人,可你卻選擇了最窩囊、最不靠譜的方式,最終淪落至此還能怪誰?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鳳泠姬還不算太傻,冷笑道:“我看是無利不起早。”

姜瑾起了身,微微一笑,輕聲道:“因為你我一樣,都是女人。”

鳳泠姬的瞳孔猛地放大,不可置信地凝視着姜瑾漸行漸遠的背影,喃喃自語這所有人都聽不清的話語,長發淩亂地垂落在地上、沾染了腥臭的血氣,無比污穢,卻在泥濘中涅盤重生。

系統:【宿主?】

它也不是很明白,姜瑾來找這個連女配都算不上的炮灰甲做什麽,她和劇情有半點關系嗎?

“我不清楚,只是有一種直覺,”姜瑾的眉心不知不覺間擰在了一處,道:“她會是個變數。”

不求多一個朋友,只希望鳳泠姬日後不要是她的敵人才好。

一如既往的平局結果,森羅君勉力支撐已是強弩之末,好在律玄影聽人傳來消息,驚鴻神女已然趁亂逃出了魔界,左右此次交戰的目的并非是為了鏟除魔族,而是救回姜瑾,他便毅然決然地鳴金收兵,整頓軍隊回了東昭天。

姜瑾坐在東昭天的天門處,托腮看着天際最為絢爛的朝霞。雖比不森羅君帶她看的那樣美,卻更令她舒服,仿佛整個人都沉浸在了景中。美人如花隔雲端,而真正的美人不需濃妝豔抹、不需精雕細琢,只不言語、不動作,靜靜地坐在那裏,一切便很美好。

浩浩大軍在後,律玄影自畢方身上一躍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姜瑾身前。看她這般不成體統地坐在天門前,後面的一衆天兵天将傻了眼,姜瑾自知律玄影不會按常理出牌,便一言不發,只故作愁眉苦臉地盯着他,打定了注意要等他先開口。

就連重逢之語也這樣不甘認輸,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看得系統都急了,沒成想這倆貨竟默契地一齊笑了出來。律玄影也不管髒不髒,徑直撩了戰袍的下擺同她并肩坐在了一起。

司戰神君心知,他們這一衆人等若留下來看戲恐會招致殺身之禍,便甚有眼力見地令衆兵撤退,只留天帝與未來的天後在東昭天說着……那些他們分明不敢聽的話。

“為何坐在此處?”律玄影語調寡淡地問道,仿佛那個狀若殺神般陰冷又恐怖地放話奪回姜瑾的人不是他。

姜瑾答得則更是随意,道:“等你啊。”

系統:【律玄影好感度提升至90點。】

閑話家常,好像兩人是老夫老妻,之間沒有夾雜任何算計和雜質,有的只是純粹的感情。你征戰沙場,而我不在意身份、不管安全與危險,只想在離你最近、最早看到你的地方等着你回家。

可系統卻無比清楚,姜瑾根本不愛律玄影,別說一整顆真心,恐怕連一隅的位置都沒有給他,而律玄影的好感度亦未滿,達不到真愛的标準,何況他還利用姜瑾跌落凡間一事對神鳳族大做文章,自然也稱不上是純淨無暇的。

系統以往綁定的宿主在做任務時經常出現愛上攻略對象的情況,它見慣不怪,尤其在以權勢争鬥為大背景下的位面世界中,常常聽她們痛徹心扉地哭喊着為什麽他不愛自己,姜瑾一反常态地誰都不愛,倒是讓系統甚是茫然。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身為帝王的無奈,向他們奢望不摻一絲雜質的愛情簡直是在癡人說夢,便從不渴求。不期待,便不會受到傷害。總好過在他們或溫柔或深情的騙局中自甘沉淪,最終無藥可救。

“離開神庭一趟,你倒是變了不少。”律玄影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從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感情起伏,內心卻無比痛苦。

他所愛之人就在面前,自己卻不能擁她入懷,毫無保留地将所有的真心奉上,只能無可奈何用這張虛僞的假面遮擋住一切真情實感。

大道無情,太上忘情,法則需要公正嚴明的操縱者,而非徇私的普通人。只要他有了普通人的情愛,便會立即從神壇跌落,這數萬年來辛辛苦苦積攢下的霸業便會立即煙消雲散。

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律玄影如是心道,你該知道她與九州孰輕孰重,切莫不識好歹,辜負了法則的期望。

“你覺得,這天下會有太平的那一日麽?”姜瑾沒頭沒腦地突然問了這樣一句話,律玄影從未同她說過這些天下大事,只當她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千餘歲小丫頭,便不想同她說過于殘忍的真相,随口安慰道:“會的。”

怎麽可能?

姜瑾兀的轉頭,凝視着律玄影的雙眸,一字一句道:“我有句實話要說,你不準打我。帝君,你所為的究竟是這個九州還是自己的權勢?若天下當真能太平,則統治九州的無論是誰皆可,又為何非要你來承擔這樣的重任?”

從未有人敢同他說這樣的實話——你不必揣着明白裝糊塗,自己心裏想要的究竟是保護天下做個好帝君,還是為了緊緊抓住那點破爛權力不肯放,比誰都明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認,并虛僞地美化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為罷了。

系統大驚失色地看着顯示面板上律玄影的好感度從90點一路以跳崖式速度猛跌到負一萬,心肌梗塞即将吓出來的同時姜瑾仍面不改色地直直凝視着律玄影的雙目,毫不畏懼當前好感度堪稱恐怖的數值。

大佬,求您別亂搞!!!

系統都快抱着姜瑾的大腿哭出來了。

君心最是難測,更何況是活了幾萬年的老不死天帝!姜瑾這次正觸逆鱗,也難怪律玄影會勃然大怒至此。更可怕的是,哪怕內心已然将她千刀萬剮,面上卻依然笑得如沐春風,好不溫文爾雅。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律玄影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目,露出那一雙澄澈無比的金色瞳孔,唇角第一次露出了名為無奈的笑意,輕聲道:“壞孩子。”

系統看着好感度歸零的界面,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只要不是負一萬點,怎麽都好說,一切還有轉機。

他垂了眸子,俊秀無比的面龐被額畔的長發遮擋住了不少,表情看不清真切,只聽他緩緩開口道:“朕同你一樣,也是個壞孩子,可你比朕強,比所有人都強。”

系統:【律玄影好感度提升至99點。】

“只有你能發現,朕是天下間最大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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