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26

chapter 26

進入五月的源合,落了場雨,再吹了一夜的風。翌日醒來,秦绾竟然覺得外間涼意驟然起了不少。

仿佛那場在三月早已刮過的倒春寒卷土重來似的。

秦绾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她返校時,按照慣例給李豔玲打招呼。

只是今天中午吃飯看見李豔玲有些恹恹的,秦绾借助半開的門縫,又瞧見李豔玲躺在床上臉色不好,多問了一句,“媽,你是感冒了嗎?”

李豔玲瞅了她一眼,轉過身子,聲音又粗又生硬,“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要走趕緊走!”

秦绾抿了抿唇,沒說什麽。

只是臨走時,默默給李豔玲關上了門。

印象中,她不怎麽撞見過李豔玲生病的場景。但李豔玲又不是什麽鐵人,怎麽可能會不生病。

秦绾并無驚訝,只是感覺天氣确實冷了幾分。

但六月畢業季一過,便是盛夏,暑熱就要來了。

就算是冷也冷不了幾天了。

一中為了保障教學質量,将高三的教學樓特意和高一高二的分開,免得在最後的沖刺階段受到額外幹擾。畢竟大家心知肚明,雖然都是高中階段,但高一和高三的學習氛圍确實是大相徑庭的。

照道理來說,按照秦绾在學校的生活軌跡是不會經過高三教學樓的。但偏偏今天在食堂吃飯時撞見了俞邢禮,他告訴秦绾俞隋有東西托自己給她,俞邢禮放在教室了。

俞邢禮本來是想着下午放學了給秦绾送過來的,但是周三原定大掃除,不過高三的不用,照例四節課。秦绾這次運氣好,沒有分到打掃什麽衛生,就想着不耽誤俞邢禮的時間,自己來拿。

一中教學樓本來就是封閉的,沒有連廊,所以平時不走近,聽不到教學樓的動靜也正常。但是等秦绾真的走到高三的教學樓的時候,才切身感受到了那種在這最後時間段争分奪秒的壓抑,走廊甚至都沒有多少學生來往。

俞邢禮選的理科,在理科實驗一班。

秦绾才到教室門口,只見裏面齊刷刷地都是在自己位置上沿用題海戰術,腦袋埋在桌面壘摞的書牆後,幾乎看不見誰是誰。

靠門邊的同學擡頭看她,那男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問,“同學你找誰啊?”

“俞邢禮。”

她聲音算不上大,但現在這氛圍即使下課也算得上安靜,俞邢禮很快注意到,便從自己的位置起身,然後想到了什麽,又從桌箱裏面拿出一個袋子。

“我不是說待會兒下課給你送過來嘛。”俞邢禮将袋子遞給她,“怎麽自己跑過來了?”

“沒事,我們大掃除。”秦绾也沒看袋子裏面是什麽,猶豫了一下,只說,“加油。”

秦绾甫一入校俞邢禮就已經高三了,是以就算是有俞隋作為搭橋,但兩人實則接觸并不多,這會兒秦绾也找不到別的話,只能說這個。

說實話,距離高考不過一月,大多數學生自己心裏多少都是有底了的。俞邢禮聽到這話,笑了笑,“好,回去吧,你也是,加油。”

秦绾點頭,剛要走,俞邢禮又叫住她,“秦绾。”

“嗯?”

“你有空可以和俞隋多聊聊,她現在一個人……”

秦绾知道俞邢禮欲言又止的背後意味着什麽,她答應,“嗯,我知道。我會的。”

她走到教學樓外,輕輕打開袋子,只見裏面是一個四方的盒子,盒子裏是一枚校徽。

秦绾認得那校徽的樣式,是聿都大學的。

校徽這樣的東西,其實如果實在喜歡,自己去定制也是可以的,花不了多少錢。但是秦绾收到的這一枚,看質感和做工,很明顯是花了心思的。

秦绾用指腹輕輕撫着校徽,眼眶莫名有些發熱。

六月七、八、九作為高考日,而一中也是高考考點,需要整理考場,高一高二放假。

秦绾和寝室的人告別之後,還沒來得及将自己的手機開機,就在偌大的操場上瞥見一人,正是她以為本該遠在千裏之外的俞隋。

雖然今天放假,大家都是穿的常服,但是俞隋一身藍色襯衣、绀色及膝的裙子,再配上一雙小皮鞋,看起來格外青春靓麗,惹得很多人都特意去看。

秦绾加快自己的步子過去,說,“怎麽過來了?”

“有事。俞邢禮謝師宴我肯定不去了,所以想着趁現在大家一起聚一聚。”俞隋遞了顆葡萄味的糖果給她,又說,“也想見見你,我要開學了,只能是到放假才能過來了,而且也不一定放假了就能過來。”

謝師宴家長自然是要在的,以俞隋現在的情況,對于她父親那邊的人心生嫌隙不想再見亦或者不想交談都很正常。但秦绾也不會疑心俞隋說想見自己的話是托詞。

她剝了糖進放進嘴裏,說,“酸酸的。”

俞隋糾正她,“是酸酸甜甜的。”

“是。”

既然是俞邢禮做東,俞隋帶着秦绾去也正常,雖然從前同俞邢禮交集不多,但秦绾知道,俞隋這個堂哥人還是可以的。

她也知道俞邢禮成績不錯,畢竟每次樓下的光榮榜都榜上有名。

所以雖然高考還沒過,但之後會辦謝師宴應該不難。

只是謝師宴俞隋不去,秦绾當然也不會去。

兩人到地方的時候,沒有別的人,也就俞邢禮還有……單啓。

來之前俞隋就說了,俞邢禮和班上同學還有寝室舍友會單獨聚,今天不會有什麽多餘的人。

所以秦绾也才會答應來的。

但其實秦绾不太意外單啓會出現在這裏,畢竟當初就是因為俞邢禮提及認識這個人,而這個人又恰巧是張慕忱的同桌,她才得以光明正大地知道張慕忱的名字的。

只不過現在在包間裏面撞見,一時間心情不免有些奇怪。

俞邢禮見人來,就把菜單給了她倆,說,“想吃什麽自己點,要喝點什麽嗎?”接着又朝秦绾說,“這個你應該認識,就是單啓。”

秦绾看了一眼單啓,點頭。

單啓同樣點頭致意。

“檸檬水就行。”俞隋說完看着秦绾,“你呢?”

“一樣就好。”

俞邢禮笑了笑,出去幫她倆買檸檬水了。

一時之間缺了俞邢禮這個東道主活絡氣氛,這能容納十多人的包間瞬間顯得極為空曠。

還是單啓眨了眨眼睛,選擇主動打破僵局,“聽俞邢禮說,你是他妹妹?”

俞隋淡聲,“不是親的。”

秦绾,“……”

其實俞隋和俞邢禮長得還是有點點像的,但性格相差甚遠。俞邢禮是那種不管待人接物還是外貌形容都十分陽光熱切的。而俞隋不同,如果不是親近的人,對于俞隋的第一眼印象,絕大部分應該都是疏離冷淡的。

單啓也不介意,“那幸好,要是長得像他,就慘了。”

俞隋一開始沒太明白,等反應過來這個冷笑話之後,忍不住笑了。氣氛又開始活泛起來。

俞邢禮回來後,怕幾人無聊,還叫了老板把包間的電視調試好放電影看。

不過電影還沒調出來,菜倒是已經上了,這下子也顧不得了。

幾人都是學生,又逢着俞邢禮馬上高考,也沒有什麽可聊的,無非就是俞邢禮傳授了一下作為學長的經驗,以及談談應對心态什麽的。

吃到一半,俞邢禮順着話頭轉了個話鋒,“你們幾個想好将來學文科還是理科了嗎?”

俞隋正在剝蝦,聞言沒有什麽反應,“我還早,我休學一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不還有別人嘛?”

作為一個別人,秦绾目光垂在虛空,眼見單啓的筷子在自己的眼前掠過痕跡,秦绾沒留神,下意識追尋那道痕跡而去,正撞上單啓的眼睛。

那種想要借由身邊人從而進行窺視的罪惡感再次襲來,以至于秦绾竟然直接欲蓋彌彰一般快速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這也導致了她沒看到單啓夾菜的動作莫名頓了頓。

然後,她聽見單啓沒有什麽情緒變化的語調悠悠響起,“我選理,我們班大多數人都選理。我同桌也是。”

單啓這話聽起來銜接不太恰當,但因為他語氣停頓自然,沒有任何吞吐,一時之間也琢磨不出來究竟哪裏不對。

這裏就幾個人,秦绾雖然平日裏一直都是默默聽着不說什麽。但畢竟現在有俞隋帶着,也是有來有往。

現在的情況,就好似她也得随意答上一句。

“我……”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就見俞隋将剝好的蝦盡數放在了她的碗裏,“俞邢禮,再要一份蝦呗,剝好了都沒幾個。”

俞邢禮手指點了她額頭幾下,“沒大沒小,我是你哥。”

俞隋險些沒把先前那句不是親的搬出來,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俞邢禮只得認命去加菜。

俞隋忙着擦手,沒空管別的。秦绾也沒空,她什麽都不想管。盡管她能感受到單啓落在她頭頂那道名叫探究的視線。

但是她已經管不了別人猜到什麽了。

随便他人去猜吧。

很累。

雖然送別了高三的,但是高一的學業依舊不算完成。

一中秉承着對學生負責的理念,文理分科是要進行兩次摸底的。第一次是學生連同志願一起上交,老師要檢閱一遍。第二次則是正式讓家長簽字通過,然後高二開學就會按照成績分文理班。

秦绾看着簡常西分發下來的那薄薄一頁紙,聽着周身探讨選文選理的嘈雜聲響。

漸漸的,那些聲音仿佛浪潮一般漸漸退去,她聽見單啓那日的聲音在耳畔萦繞,終于在一遍遍的無邊回蕩下逐漸扭曲變調。

我同桌也是。

我也是。

小學霸,我也是,我選理。

她能想象得到張慕忱會怎麽叫她,會用怎麽樣的語氣告訴她。

自然、平淡,沒有任何波瀾。

秦绾視線聚焦,周身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學的聲音再次席卷而來,秦绾沉浸在這喧嚷裏,一筆一劃地寫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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