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39

chapter 39

秦绾這一摔不要緊,但是把手機給摔了出來。

她腦袋磕在地上,本來就不太清醒,再加上吐得仿佛連五髒六腑都絞在一塊,更是沒有多餘心力注意其它,等李豔玲聽到動靜推門進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秦绾以為李豔玲會罵她,但李豔玲只是沉默着幫她收拾一地狼藉。

她去廁所吐了個幹淨,直至最後只剩下一些酸水,仿佛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吐的了。

李豔玲坐在沙發上,因為在看電視的緣故,所以沒有開燈。電視昏暗的光影打在李豔玲的臉上,照得她一張本來陰晴不定的臉更加琢磨不透。

秦绾抵在門板上,不知道該不該說手機的事情。

但是李豔玲沒提,秦绾沉默良久,既然李豔玲不提,她就不想多此一舉。

秦绾回到房間,看到被摔出電板的手機被李豔玲收好放在了桌上。她放好電板,按亮,還是能正常開機的。

她無端松了一口氣。

大概是因為這段時日兩人交流不多,所以李豔玲懶得多話。

可秦绾本該覺得輕松的,但現實是,她一顆心卻還是完全吊着,沒有任何松懈之勁。

她想起李豔玲說的話,這世上除了她沒有人會管她。

秦绾不以為意,可是此刻卻覺得仿佛正在應驗。

也許吧,秦绾看着門,就這一道薄薄的木板,完全将她和李豔玲隔絕開來。

可就算是面對面,她們之間也從來都是兩個世界。

秦绾躺在床上,睡去之前恍惚憶起自己被秦海天帶回家的那天,在廚房忙活了一天的李豔玲走出來,在圍裙上擦着手,然後對她張開雙臂,擁抱她。

她翻過身,隐忍着什麽,感覺眼淚從太陽穴滑落,泅在枕頭上。

她一直以為就算是李豔玲不管她也沒有什麽,反正李豔玲從來都不是她的親媽。

可是理智又很清醒地告知秦绾,是李豔玲将她養育長大,她也曾在午夜夢回時,整個人清醒又茫然的時分幻想,如果李豔玲是自己的親媽,大概她會過得比現在好。

可她的日子從來沒有不好過。

只是她總會覺得自己日子難過,她總是不知足。

是她自找的。

秦绾想着,閉上早就泛沉的眼簾。

人的生活總是有一定規律的,就像秦绾細想過,按照她的身體素質而言,一年最多感冒三四次,可是今年才剛剛過半,她就迎來了第四次感冒,并且來勢洶洶,返校上晚自習的時候都沒有什麽精神。

秦绾買了感冒藥,吃了犯困,上課更加沒有精神。

她有點擔心這樣會影響到學習進度,整個人更加沉郁。

比起感冒更加讓秦绾難受的,是單啓。

他來找過秦绾幾次,秦绾知道他的用意,大概他是很疑惑秦绾怎麽會知道張慕忱的家事。

她明白,大抵單啓想不通她是如何打聽到這麽仔細的,怕她心思全用在張慕忱身上,也唯恐她的心思暴露于人前。

但秦绾不想說這個,總是視而不見,避而不談。

于是她捱這場感冒捱了一個星期,也躲了單啓一個星期。

放學回家路上和俞隋發消息,一切正常,都是和以前大差不差的噓寒問暖。秦绾知道單啓沒有給俞隋多說什麽。

秦绾以為大概這樣自然而然就過去了,時間會淡化一切。

但是她沒有想到單啓會蹲人。

他直接在返校當天守在大門口蹲到了秦绾。

秦绾知道躲不掉了,她開門見山,“有事嗎?”

單啓問,“吃飯了沒有?”

“想問什麽你就說。”

“我怕我問題沒問到,你自己就先倒了。”單啓揚了揚下颌示意秦绾跟上。

秦绾明白繼續躲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只好跟着單啓走。

單啓就近找了家面館,點了碗辣的和不辣的面,又要了兩個煎蛋。等面期間悄悄給秦绾說,“清鎮街那邊有家面館才好吃,這個一般般,有空等俞隋回來了,你可以和她去嘗嘗,我給你倆指路。”

大概單啓說的一般是真的,現在是學生返校高峰期,但是店裏面并沒有什麽客人。

秦绾沒接這茬,只說,“我是聽張慕忱以前的初中同學說的,沒有特意打聽。”

“你沒找我打聽啊?”

秦绾懵了一瞬,反應過來覺得好像從某一方面而言,單啓這話也确實沒有說錯。

面上來了,單啓主動将不辣的一碗擺到秦绾的面前,看了她一眼,問,“你确定你真的有好好吃飯嗎?”

“嗯。”秦绾淡淡應了一聲,不說多的。

這一點秦绾沒撒謊,她确實頓頓都吃的,只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胃口就變得有點小了,基本上一小半碗飯就能吃飽。但這沒必要說。

單啓吃得快,看見對面秦绾細嚼慢咽的,吞一口像是含了刀片一樣,眉頭微微下壓,說了一聲,“如果實在吃不下就不吃了。”

“沒事,吃得下。”其實确實不太吃得下了,沒有什麽胃口。但秦绾沒有浪費糧食的習慣,手上動作還快了點。

意料之中。

秦绾被單啓盯得發麻,擡頭看他,終于問出了一個一直困擾于心的問題,“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單啓往後靠着木椅靠背,看着秦绾,答非所問,“我看到俞隋來找你了,成人禮那天。”

秦绾瞳孔微微縮緊。

單啓接下來的話完全印證了秦绾的猜想,他說,“在書店。”

這是不是也證明,單啓也看到張慕忱和那個男生在一起了?

“那你是想表達什麽呢?”秦绾放下筷子,看着還剩下一半并且已經坨了的面條問。

沉默良久。

秦绾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刁鑽,大概單啓也不想回答,她想起身去結賬。單啓卻開口打斷了她的動作。

他說,“我沒覺得你可憐,我只是覺得如果喜歡她那麽辛苦,你可以不喜歡。”

秦绾僵住了。

盡管她和單啓仿佛抓住了彼此心中那點隐秘不可示人的情愫,但卻還是第一次這樣直白挑明,比起之前在書店的那場對峙,火藥味更為濃烈。以至于那每一個字落在秦绾耳廓的時候都好似重錘于虛空中敲響,振聾發聩。

“那你呢?”秦绾終于在那碗面條最後的熱意都揮發殆盡之際開口,“你可以不喜歡嗎?”

“我已經習以為常了,我不會有你那麽大的反應,更不會有什麽副作用落在自己身上。”

秦绾眼波微微閃動,明白過來,“所以……你知道張慕忱認識那個男生很多年了嗎?是初中就認識的嗎?”

單啓,“……”

如果此刻使用儀器測量的話,單啓估計自己的血壓正在飙升。他完全不明白秦绾的腦回路,竟然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抓到他話語間的漏洞。

但沉默無異于默認。

見單啓不說話,秦绾繼續拿起筷子夾面。單啓直直皺眉,“都冷了,你別吃了。”

秦绾沒理他,埋着頭自顧夾着面往自己嘴裏放。

單啓險些罵髒話,覺得自己完全多此一舉,他就不适合勸人這活。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事,幹嘛還得巴巴趕上去給人當什麽心靈導師?

他搶過秦绾的筷子,“要吃就再點一碗,不要吃這個了。”

就在這時,他才發現秦绾的異狀。

單啓放下筷子,站在秦绾的身邊,有些無措,“秦绾,你怎麽,你別……你別哭啊。”

“我沒哭。”秦绾說着,聲調隐忍又沙啞,“我只是……”

“只是什麽?”單啓聽不清,他有些局促地彎下身,湊近了一點。

“我只是想……”

想喜歡一個人而已,秦绾沒想太多。

她從來想不了多的。

秦绾視線模糊一片,但她還是在那殘羹裏面捕捉到了零星的肉渣,腦海幾乎是毫無預兆地抓住了什麽訊號,瞬間牽連着過往如幻燈片一般開始播放。

她又想起那個冷冽的冬日,想起那桌上冒着的湯以及裏面熬煮着的骨頭。

劇烈的嘔吐感伴随着不受控制的眩暈感一同襲來,秦绾捂着嘴,踉跄地推開單啓,還沒來得及站穩,直接摔倒在地。

附近沒有什麽藥店診所,單啓只好帶着秦绾去學校的醫務室。

校醫給出的結論概括為高三壓力大,給秦绾處理好摔倒的傷口後,還開了點消食片。

單啓拎着藥和秦绾出來的時候,說,“你有空還是讓家裏人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這醫務室校醫說這話我聽着都覺得不靠譜。”

秦绾沒吭聲。

單啓說,“我剛剛差點吓死,我還以為那面裏面下毒了呢。”

秦绾露了抹笑。

此後,單啓直接在秦绾面前消失。也或者本來就是文理不同,再加上樓層也不一樣,不是刻意約見,确實不常能碰見。

期中考試,秦绾遭遇滑鐵盧,排名從年級前三跌下前五十。這下降的幅度甚至連班上同學都覺得詫異。

秦绾想,這大概就是單啓所說的副作用吧?

可惜,她永遠也沒有辦法學會及時止損。

因為秦绾從來都不認為喜歡上張慕忱這件事是厄運使然,她喜歡自己喜歡上張慕忱的心境,她也明白自己遇見這人時末梢神經發出的信號。

那種名為歡喜的愛慕之情,她從來沒有接收錯誤。

她沒有考好,只是自己不争氣罷了。

“你怎麽能這麽不争氣?!”李豔玲看着短信裏面的成績,氣得眼睛都紅了,“我看到你用手機,我說你什麽了嗎?我有沒收你的手機嗎?結果你還拿出這樣的成績來對付我?你還真是出息了啊!”

秦绾沉默,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李豔玲其實沒太因為成績的事情罵過她。

或許她應該道歉,說對不起,說自己下次會考好,但是秦绾沒辦法開口,她好像沒有力氣說話。

李豔玲見她一直用這副沉默的樣子對抗自己,氣得渾身都在抖,她厲聲質問,“秦绾,你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到底是什麽讓你變成這樣的啊?!”

秦绾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意識突然動了一瞬,這一瞬間,她按照李豔玲的問題思索,是啊,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她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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