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殺人

雁城位于邊境,沒有設立縣級府衙,而是建有城衛司。

城衛司的主司由泰禧帝親自指派,姓孫名闕,字存實,為人剛正迂腐,與宇文涼之父頗有私交。副主司姜敢,原在禦史臺任職,被宋衡彈劾收受賄賂,調離京城任縣官,前不久才通過家族關系,得以在雁城城衛司謀求一職。

其餘人員若幹,大多皆與長平軍有所關聯,或是從前的老兵,或是曾受長平軍的恩惠。盡管如此,宇文涼卻不得随意插手城中政務,長平軍與城衛司泾渭分明。

一個絡腮胡的大漢突然拍了昏昏欲睡的小吏一掌。

“這就是上次宇文将軍送來的人?”

小吏一驚,睜開眼看着他,無意識道:“是呀,将軍親自叫人去接的,聽說是腦子有問題……唉不對,大兄弟你誰啊,俺咋沒見過你呢。”

大漢嘿嘿一笑:“我是才招進來給人打板子的。”

“你就是接替老周的那個呀,來來來,跟俺一起坐。”

大漢沒有客氣,直接坐在了旁邊的空椅子上。

“我這幾日沒活兒,只好瞎轉悠,沒成想轉到客廂這兒來了。”胡亂說了幾句,又回到先前的話頭上,“你剛說這人腦子有毛病?”

“可不是嘛!嗐,起先我給他送飯,他直搖頭,往後退,不肯吃。俺擔心上頭怪罪,都快跪下來求他了。”

大漢一奇:“他咋不吃呢?”

“俺咋曉得,估計是嫌不好吃吧,反正俺重新換了一碗,他就吃了。”

“原來都啥菜?”

“蘆筍炒肉絲兒,白菜腌肉,紅燒豬蹄子。”

“這不挺好的嘛!他幹啥不吃。你之後換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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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啥,就拌小青菜和魚香豆腐。”

“有肉不吃,吃這?啧,真傻。”

“你是不知道,他看到肉有多害怕,不像他吃肉,倒像那肉要吃他。”男人模仿着那人做出了恐懼的神色,“就像這樣。”

大漢眸中閃過一抹異色:“那還真是奇怪。沒人來接他嗎?”

“這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鬼曉得他有沒有家人。”

“他好像在嘀咕些什麽?”

“他整天都那樣,自己對着自己說話,誰也聽不懂。唉,不知道俺們得養他多久,這一天天的,也不是個事兒啊。”

大漢哈哈笑道:“別着急,怎麽着都是混日子,你這活計我瞧着還挺輕松的。”

小吏也笑:“輕松是輕松——”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可它也沒油水呀。”又抱怨了幾句,看着門口的滴漏,拍了拍大腿,“又到送飯的時間了,俺先去領飯了。”

大漢爽快道:“成,你去吧,我先給你守着。”

“不用這麽麻煩,他不是啥犯人。”

“總歸我閑着沒事,別處又沒坐的地方。”

小吏知他想去看看那傻子,不再推阻,只囑咐道:“你別離他太近,俺聽說,這種人發起瘋來是要傷人的。”

大漢拍拍胸脯,笑道:“你放心。”

待看到小吏的身影消失,大漢突然将笑容卸下,面無表情地起身,推開了房門。

司徒钊方下馬,便有小兵迎上前來:“将軍,宇文将軍有請。”

照理他還有一日的休整時間,近日又無甚戰事……司徒钊按下疑惑,朝小兵點點頭。

宇文的大帳在軍營的中間,若要去那裏,需路過校場。司徒钊下意識朝那裏望去,恰好看見一個白淨的兵丁,立在一群五大三粗面色黧黑的男人裏,顯得格外惹眼。再看看那身板,尚可吧,不知能在長平軍裏撐多久。

迎面有巡邏的隊伍走來,看見他,并未停下,只稍稍放慢了速度。

“見過司徒将軍!”

司徒钊見他們面色紅潤,精神抖擻,頗為滿意,微笑着颔首以應。

掀開大帳,也不看宇文涼,直接開口詢問:“你找我做什麽?”

宇文涼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公文,指了一個座位:“坐。”

司徒钊納悶地看着他:“如此客氣?”

“你坐不坐。”

司徒钊握拳咳嗽了一聲:“坐坐坐。”

見他坐下,宇文涼才道:“你在車前國有熟人?”

“有幾個。”挑眉看着他,“想打聽消息?”

宇文涼吐出兩個字:“利安。”

“他呀。”司徒钊摸摸下巴,“他在車前算是個人物。他爹孟拜曾率兵侵犯我朝,但被宇文老将軍攻退至密林以後,就偃旗息鼓了,後來得病而死。利安從他的諸多兒子裏脫穎而出,二十三歲時接了将軍之位,二十六歲時收複了車前北部被高孛占領的兩座城池,還将侵擾車前邊境的幾個小國收拾得服服帖帖。不過這些你好像都知道。”

宇文涼難得沒有生氣:“恩。”

“那你問我做什麽?”

宇文涼淡淡道:“他的私事呢,你可知道?”

“私事?”司徒钊不解,“我沒事關心他私事做什麽?”但還是替宇文回憶,“聽說他為人暴虐。最近的一個,是他給你送了……”想起木木對宇文涼的重要,一時有些選不準詞。

“恩,聽木木說,他喜歡蓄養奴隸。”

“确實,不過蓄奴之風在車前十分興盛,他這樣也算不上特別。”

宇文涼沉默了一會兒。前世他與利安的交集除了木木外,就只有攻打車前的那一次。那時候他不知怎麽勸阻泰禧帝,只有奉命出兵車前,但也只是守而不攻,還與利安有過軍函往來。最後車前國主同意臣服熙國,正式通商……他卻無心關注利安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宇文涼皺了皺眉。這樣想來,那七十餘年,他簡直是白活一場。

木木說利安怕他,可他們兩人連面都未見過。又或許,是木木詞不達意,想表示的是利安忌憚他。忌憚和怕,前者更為可靠些,畢竟是他的父親打破了孟拜的不敗神話。

“你突然問起他做什麽?”

“木木曾是他的女奴……我擔心他心有不軌。”

司徒钊尋思道:“他都将人送過來了,應該不會有甚大礙吧。”

宇文涼沒有告訴他細節:“許是我多想了,但穩妥一些總不是壞事。”哪怕前世利安便未做過什麽,可今生諸事已變,他總歸不放心。

既與木木有關,司徒钊表示理解:“我會尋人去查的,有了消息立即告訴你。”

宇文涼一笑:“多謝。”

司徒钊微哂:“你與我還這麽見外。對了,我方才路過校場,看見了幾張陌生面孔,他們什麽時候來的?”

宇文涼想到什麽,微微挑眉:“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個唇紅齒白的家夥?以為他不行?”

“……有點嫩。”

宇文涼輕笑一聲:“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從成恪那十萬散兵裏偷偷調出來的。”

司徒钊一驚:“那裏面的人你也敢用?”

“總有幾個可用的。”

司徒钊細一琢磨,覺得不對:“按理這十萬散兵會與長平軍合并吧,你這麽早把他們提出來,難道是想——”

“既然我不打算與成國公府聯姻,還是不要白拿為好。”

司徒钊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你把好的挑出來,就不算白拿?”

宇文涼正經道:“他們在長平軍更能大展身手。”

“說得好像你能看到将來一樣。”

“或許呢?”

司徒钊只當他在玩笑,未曾多想,正欲起身離開,突然有人求見,還是城衛司的人。

來人見到宇文涼,匆匆行了禮,着急道:“請将軍随下官前往城衛司一趟。”

“何事?”

“一車前大漢突然暴斃于集市,經查驗,似與那日将軍送來的人有關。城衛司擔心此事影響兩國之交,特請将軍過府一敘。”

宇文涼皺眉:“那個人如今身在何處?”

“他打傷了衛兵逃走,下落不明。”

宇文涼站了起來,一邊向外走,一邊吩咐道:“那人才從車前回來,在雁城待過的地方只有宜福客棧,認識的人只有車前商隊中的斐琪和左伊娜,現在派人去詢問恐還能有所收獲。”

想到什麽,宇文涼突然心頭一跳,立即轉身對司徒钊道:“現在從城衛司調人會耽誤時間,你帶人随他過去。”

“那你呢?”

宇文涼腳步疾疾:“我要回去一趟。”那人四處逃竄,不知會去什麽地方,若是……該死,他當時怎麽就沒看出他的危險!

宇文涼回到小院時,只覺安靜非常。

院裏照常無人,可也沒有看見方嬷嬷在打盹。依米怎麽沒哭呢?這個時候她不是該醒了嗎?

他努力平息下心中莫名的慌張,推開了外間的門。

沒有人。

“木木?”他輕聲喚道,語氣有一絲不穩。

沒有人回應。

宇文涼下意識将自己腳步放到最輕,屏息推開了內室的門。

……

木木恰好從床上坐起,揉着眼睛,打了一個小哈欠,迷糊地望着他:“咦,是既旻嗎?”

宇文涼的心情還從未如此大起大落過。

作者有話要說: 1、日常給小天使比心心~hhh

2、突然發現年齡有bug,給利安重新加了十歲……emm對不起我的小學數學老師【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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