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再遇故人

再遇故人

他這一聲喊,将岑華心中的埋怨和賭氣都吹散了,她看到鮑為師擔心的眼神,只好轉身走過去扶起鮑揚,讓他坐在病床旁邊。

鮑揚揉着發麻的雙腿,看着他爸的狀态,他坐過來後,鮑為師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只是那雙眼睛裏充滿了說不完的話。

這時,岑華開口問道:“哪天走?”

鮑揚聞言一愣,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答道:“還不确定,等我爸身體恢複再說吧。”

“嗯。”岑華淡淡應了聲。

以前三個人在家的時候,總是鮑為師說話多一些,他為人幽默風趣,經常能活躍家裏的氣氛,鮑揚再迎合着講笑話,每每都能逗得岑華捧腹不已。

而現在只剩下兩人能說話,再加上多年不見,相處總是沒有那麽自然。幸好很快就到了休息的時間,鮑揚勸岑華回去休息,可她不願回家,于是鮑揚睡在了病房外面的躺椅上。

晚上十點半,岳宣明發來消息:休息了嗎?

鮑揚正盯着走廊牆上的綠色通道标識發呆,離開病房後他才覺得緊繃着的身體放松下來,感受到手機振動,他拿起來,這才想到岳宣明讓他今天就要開始彙報自己的行程。

「沒睡呢,我爸媽休息了。」

很快,對方又發來:

「阿姨見到你後,反應怎樣?」

鮑揚回想了一下,去掉不好的,總結下來就是:

「沒什麽別的反應,我回家了他們都很高興。」

「那就好,你睡在病房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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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空床位,我就在上面睡了,還挺舒服。」

岳宣明看着這句話,一直懸着的心放了下來,雖然有床睡,但是畢竟是在醫院,晚上睡着肯定也不安穩,他看着時間,叮囑鮑揚有事一定要随時聯系,早點休息。

屏幕再次變暗,鮑揚閉上眼,将身上的外套往上提了提,夜裏的溫度還是有些涼,他沒有脫鞋,而是把腳懸在椅子外。

他睡覺很輕。将近淩晨三點,一個病房的病人有突發情況,鮑揚被奔跑的病人家屬和護士驚醒,然後耳邊的聲音不斷,他一直朦朦胧胧,直到早上六點的鬧鐘響起,他已經站在外面的早點鋪了。

很少見的,他很想和岳宣明說說話,哪怕閑聊些什麽,他用手機拍了一張旭日照片,那是早上5點的太陽,陽光穿過厚重的雲層照向大地,他很少看到朝霞。

不知道一會岳宣明起床後看到會不會很驚喜。

誰知他剛發出去,就收到了對方的回複,此時是6點多,陽光又變成了耀眼的黃色,岳宣明問:

「真美,這是幾點拍的?」

鮑揚很意外他這個時間竟然起床了,回道:

「5點,你起床了?」

「是啊,你不在身邊,睡不踏實,就起來鍛煉了。」

說完又發來一張林蔭路的照片,照片上有幾個行人的腳,還有一只毛茸茸的薩摩耶。

「你喜歡小狗嗎?等你回來,我們養只寵物怎麽樣?」

鮑揚把圖片放大,小狗黑色的大眼睛像是在看他一樣,眼裏像閃着光,就像某人看着他的眼神,他失笑,回複道:

「可以啊。」

他帶着早點回到病房,岑華已經起床了,正在給鮑為師擦臉。

“媽,來吃早飯吧,我給我爸擦。”他走過去,把早點放在櫃子上,接過毛巾。

鮑揚回來後,家裏親戚聽說後,來病房探望的人明顯變多了,也不知是探望鮑為師的病情,還是來看這一家三口此時的熱鬧。

喂鮑為師吃過粥後,兩邊的親戚來了,正好趕在了一起。

“呀,剛吃完飯啊大嫂,”來人是鮑揚的二叔和二嬸,他們把手中的水果放在床頭櫃上,“這兩天聽到這個消息,為學都急壞了,這是緊趕慢趕才趕回來,還好大哥現在沒事。”

鮑為學來到病床旁,看着他大哥躺在床上,只有眼睛能動的樣子,嘴角輕微地抽動一下,接着轉過頭看向岑華母子,“小揚回來了,這次回來還走嗎?”

鮑揚笑了笑,“不走了。”

二嬸欣慰地笑道:“不走了就好,你這幾年不在家,每次家庭聚會,你爸媽都不過來,我們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當初就因為你那個病的事,還鬧得離家出走,這次回來,是不是病治好了?”

雖然是在笑,可鮑揚看來,那笑容像刀一樣劃着他們三人的心,岑華臉上好不容易維持的笑容也逐漸消散。

鮑揚道:“二嬸,我沒有病,當初是我一時沖動離開家,這些年也是我對不起我爸媽,我回來會盡我所能補償,你們不用擔心了。”

鮑為學裝作聽不到他們講話一樣,只是拿出手機皺眉翻看着什麽。

二嬸又笑道:“好好,那就好,從小你就學習好,又懂事,你弟弟妹妹都拿你做榜樣,這些年我們都沒敢在他們面前提你,這回好了,你要是能改掉了那……咳咳,就還是他們的好哥哥嘛!”

正說話間,岑華去打熱水離開了病房,她剛走,又來了一撥人,是鮑揚的舅媽和弟弟岑詩臨。

岑詩臨比他小兩歲,從小就沿着他哥的腳步成長着,因為鮑揚學習成績好,性格沉穩懂事,假期的時候不愛去找同學玩,而且也不愛亂花錢不愛吃零食,這樣的鮑揚就是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雖然經常被拿來和鮑揚比較,但岑詩臨還是很喜歡他哥,因為他哥脾氣好,就算他弄壞了哥哥心愛的玩具,他也從來不會和他生氣,還願意帶着他一起玩。

“哥!你真回來了!小姨說的時候我還不太信!”他來到病房後就直接朝着他哥沖了過去,“哥我可想死你了,你走這麽久怎麽也沒和我聯系啊?”

舅媽喊了他一聲,“小點聲,來了都還沒去看你姑父呢!”

岑詩臨一拍腦門,“哦對對,我先去看姑父啊哥。”

他說完,湊到床邊,鮑為師看着他,岑詩臨看着曾經高大挺拔的人,現在連話都說不出,心中一酸,貼着他耳邊道:“姑父,我是詩臨,你好好鍛煉,一定會好的。”

二嬸看着他的舉動,也朝鮑揚笑了笑,“小詩臨和他姑父的感情真好。”

鮑揚點點頭,沒說什麽。

鮑為學此時說道:“我們走吧,讓大哥清淨清淨,別影響他休息。”

兩人很快離開病房,鮑揚把他們送到門口,回去時岑華也回來了,她和舅媽說着話,這邊岑詩臨也拉着鮑揚小聲說話。

岑詩臨:“哥,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鮑揚沒有馬上回答,岑詩臨看着他為難的表情,猜道:“你是不是又談男朋友了?”

鮑揚看着他,腦海中映出岳宣明的臉,他點點頭。

岑詩臨的眼睛一下亮了,“多長時間了?長啥樣啊?幹什麽工作的?對你好嗎?”

他的激動引得舅媽朝這裏看了一眼,馬上又捂嘴擺了擺手。鮑揚無奈地仰頭,不想回答他這一系列問題。

本以為多年不見,再次見到會有些陌生,可沒想到的是,岑詩臨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傳言的影響,依然在自己面前如之前一樣活潑熱情,沒有隔閡。

對于他喜歡男人這件事,長輩們多數都不理解,還一度來家裏幫着父母勸自己,而同輩的兄弟姐妹,則有個別人對他表示支持,包括岑詩臨。

“哥,你這次回來會陪姑父直到康複吧?那你對象怎麽辦?”

鮑揚沉默了兩秒,才說道:“我也沒想好。”

岑詩臨又拉着他問了好多問題,鮑揚回答了一大半,還有些事他現在也沒有确切的答案。

吃完午飯後,鮑揚勸岑華回家休息休息,她從鮑為師出事到現在一直守在醫院,擔驚受怕後都沒怎麽好好睡過一覺。

照顧病人的活說重不重,但也不輕松,要時刻關注着病人的情況,随時盯着藥袋裏的藥水。鮑為師睡着了,鮑揚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片刻的寧靜中,他開始想着自己接下來的安排。

準備了很久的證書考試還有不到十天,而考場在S市,他短時間內不可能離開老家,考試大概率是不能參加了。

其實要不要去參加,是他自己的選擇,去的話來回需要三天,可他不知道怎麽和爸媽解釋自己要去幹什麽,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現在一事無成,連工作都沒有,一定會對自己更加失望。

他忽然陷入了更深地自我否定。

不如先這麽算了,他現在這樣糟糕的樣子,怎麽能說服別人,他能和岳宣明有幸福的未來?無論怎麽看,自己都像是一條扒在人身上的米蟲。

父母曾經經受過劇烈的刺激,現在他們年紀大了,他如果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再經歷一次的話,一定會對他們的身體産生不好的影響,而他們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也會再次崩塌。

他想瞞着他們,但期限卻不知道是多久。

自己的人生,也許本就偏離軌道太久,根本沒辦法回到正軌,可他不想讓岳宣明也陪自己耗着,人生才有幾年的時間可以浪費在虛無缥缈的感情上。

而且自己根本也不值得。

他感覺周遭泛起冷意,搭在窗沿的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這種随時會被無處不在的惡意包圍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就在此時,手機來了一條消息,打破了周圍的冷意。

「在休息嗎?叔叔今天情況怎麽樣?」

鮑揚看到這句話,思緒才被拉回,他打字回複:

「嗯,今天狀态很正常。」

岳宣明看着去B省的機票,他從噩夢中醒來後,就開始翻看訂票軟件,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總是萦繞不去。

「那就好,你呢,中午吃的什麽?有沒有想我啊?」

鮑揚的頭有些發脹,他坐在椅子上打字:

「吃了炒菜和米飯,不敢吃太香的,我爸聞到會饞(調皮.jpg)。」

岳宣明笑着回複:

「那你很貼心哦。」

他不知道的是,千裏之外的愛人此時正頭昏腦脹,冷意再次爬上身體,心理壓力和夜晚着涼共同作用後,他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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