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

從昨天開始,他就覺得渾身無力,還有些輕微的咳嗽,他想着也許是氣候變化太快感冒了。而在病房中他不敢咳出聲,就硬生生閉氣去抵抗喉間絲絲的癢意。

早飯也沒什麽胃口,他喂鮑為師吃了粥,自己随便喝了幾口牛奶。

岑華早上來得有些晚,她從家裏帶了些給鮑揚的換洗衣物,她看到他來的時候什麽都沒帶,穿得還那麽單薄後,終是不忍心。

“臉色這麽差,感冒了?”她看着鮑揚慘白的臉色,不禁皺眉。

鮑揚笑笑,“沒有,可能是睡得少了。”

他看着岑華帶來他高中時穿過的衣服,心裏五味雜陳,接過來拿出一件外套,在岑華的注視下套在身上,“沒想到還挺合适。”他誇贊道。

十多年前的衣服,穿在身上還能顯大,對于一個成年男人來說,可以算是羞辱了,說明他這麽多年沒有變高,也沒有變結實,反而還像個沒長開的小孩子。

她想說讓他多吃點飯,還沒說出口,病房門就被推開,兩人一齊望了過去。

岑華對這個曾經來過家裏一次的青年并不陌生,鮑揚高三畢業的暑假曾和一個同學出去旅游,兩人出發前,這個程以辛來家裏找過他。

她沒想到這兩個孩子的關系這麽好,鮑揚從小性格安靜,很少和同學出去玩,回家的時候也很少提起學校的朋友,她還以為他不願意交朋友,為此還擔心過一段時間。

沒想到她以為的朋友,結果會毀了她兒子的一生。

鮑揚看着門口姿态自然地走進來的人,不由恍惚了一下。

這個人很眼熟,但又陌生了些。比之前更滄桑了,略微有些發福,頭發不再是半長,而是剪成了寸頭。

他下意識地看向岑華,沒想到岑華完全不介意這個人的到來。難道自己不在的這幾年他們有什麽交集?

程以辛看到他在,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幾分,把手中的水果放在床邊後,看着母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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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揚,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他問。

鮑揚此時腦子昏昏沉沉,冷着臉答:“前天。”

他看到程以辛身上成功人士的裝扮,舉手投足間無不顯示出的優越從容,突然發現,這樣對比會顯得自己更是狼狽,他原本不想以這樣一種面貌再次出現在程以辛面前,可現實總是會給人驚喜。

他不去看程以辛,也不想和他說話,不想問他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他又是以什麽身份和自己的父母産生交集。

看出鮑揚對自己的排斥,程以辛也并未當回事,他轉頭對岑華說道:“阿姨,這幾天在醫院有什麽事都随時給我打電話,有任何需要我讓朋友盡量滿足,在這裏放心住着。”

“那你們先聊,我公司還有事,就先走了,改天再來看叔叔。”他說着話,風風火火地離開了病房。

許久,鮑揚都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要說什麽。程以辛的出現,讓他想起曾經的自己,也覺得沒有臉站在這裏,他似是突然想到什麽一樣,道:“沒熱水了吧,我去打水。”說着,就要去拿熱水瓶。

“有水。”岑華叫住他,又慢慢說道:“那天你爸被送來醫院的時候,正好碰到他,他有朋友在這,順便就幫了些忙。”

鮑揚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們分手了,”岑華語氣平常,看着低垂着頭的兒子,“我也知道這不是病,你也不是變态,但這并不代表我會接受我的兒子是同性戀。”

她把目光轉向床頭的護欄上,“你爸也不接受。”

鮑揚的手在不自覺地顫抖着,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擠壓着的,随時會爆炸的氣球。

他借出去買東西的理由逃出了醫院,可又不能離開太長時間。

有那麽一瞬間,他很希望時間能夠定格在此刻,因為這樣他就可以哪裏都不用去,

鮑揚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忽然想起了自己落在酒店的行李,取完行李回醫院的路上,在醫院門口又遇到了程以辛。這人像是在發呆,靠在樹邊的綠化帶旁,手裏夾着一根燒了一半的煙。

他原本想低頭快速走過,可行李箱輪子滾動嘩啦啦的聲音還是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鮑揚!”程以辛喊他的名字,然後扔掉手中的煙,用腳踩滅,跑了過來。

再次見面,兩人的狀态早就不像當年,程以辛看起來很激動,而鮑揚此刻只想快點回去歇會,他的嗓子很痛,鼻子也有些塞,而且他現在很真的渾身難受,沒有精力應對前男友。

見鮑揚面露不虞,程以辛問:“你還好嗎?”

我不好,鮑揚心道。

說着,程以辛竟然擡手去碰他的額頭,被他猛地後仰躲了過去,“你幹什麽?”

程以辛面露擔憂,“看你臉色不太好,想看看你是不是發燒了。”

鮑揚:“我和你已經沒關系了,你今天來這兒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說話時有氣無力的,好像随時都要倒下一樣,中午外面的溫度不低,但他的額前卻布滿細汗。

程以辛看着他,臉上的欣喜笑容慢慢消散,他說:“你還在生我的氣對吧?”

鮑揚很是無語,再多的話都說過了,現在和他已經是已經無話可說,此時只覺得面前這個人雖然從頭到腳似乎都變了樣子,但是殼子裏的靈魂還是一如過往。

他不想和他廢話,錯開身體想往前走,而身後的程以辛卻說道:“鮑揚,我想和你道歉。”

“不用。”鮑揚連腳步都沒有停。

——

從接到小姨電話的這幾天裏,鮑揚感覺的神經一直都在緊繃着,他經歷的多種情緒中,充滿了負面,此刻全部堆積在心中,讓他的思緒都受到了影響。

他原本不想接那通視頻電話,他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這樣頹喪的一面,可是他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那個名字,心中又忍不住湧上些許委屈來,他想念岳宣明在身邊的日子,好像什麽事都變得很簡單,不需要煩心。

他想起離別前的囑咐,又想起臨走前的擁抱,一個不能被逃避的事實就是,他很想他。

電話被接通,岳宣明首先看到的就是漆黑一片,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眼睛裏面的反光。

“怎麽這麽黑?”岳宣明問。

鮑揚小聲道:“走廊裏太吵了,我在樓梯間。”

“這幾天累不累?”岳宣明看着漆黑的屏幕,他想看看鮑揚的臉,想知道他的狀态,可也許鮑揚不願意讓自己看到。

仿佛被關心的話勾起來一樣,鮑揚的喉嚨突然很癢,他極力忍耐,可是岳宣明還在等他說話,他剛要開口,咳嗽聲就在樓道裏響了起來。

樓道的感應燈瞬間變亮,岳宣明也在這時看到他被昏暗燈光映得極為憔悴的臉。

“怎麽了?感冒了?”他着急道,“吃藥了嗎?發燒了嗎?”

一串問題從手機裏傳了出來,鮑揚又咳了好幾聲,這才抑制住。他失笑,看着他道:“就是偶爾咳嗽兩聲,哪到發燒那麽嚴重?”

岳宣明看着他,鮑揚看他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穿過手機屏幕來抓他一樣,緊繃着一天的臉這才有了些笑容,“悠悠睡了嗎?”他問。

岳宣明點頭,“睡了。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道完晚安後,就匆匆挂掉了電話。鮑揚看着手機的聊天界面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又打了兩個噴嚏後,他這才返回病房裏。

下午回到醫院後,他發覺自己好像真的感冒了。于是突然想起岳宣明在他的行李箱裏裝上了常備的藥。打開箱子後,各種藥品非常齊全,他又看到分門別類的各種小零食,還有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蹲着看了許久,再站起來時腿都有些麻。

鮑為師的狀态在慢慢穩定,再有幾天就能出院了。

早上起床的時候,岑華已經在病房裏了,鮑揚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拿起手機看到時間後才意識到,自己起晚了。

暈頭轉向的感覺又有些加重,他不敢表現出自己身體上有什麽異常,不好意思地快速走去衛生間洗漱,像是小時候做錯了事一樣,不敢看岑華的眼睛。

等他做好準備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小桌上還放着一碗粥和幾個包子,是留給他的。

岑華見他起晚,也沒說什麽,卻看到孩子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忽然就有些心疼,她默默掏出鏡子對着自己照了照。

她看起來很兇嗎?

匆匆吃完早飯,他覺得自己的狀态好了一些,偷偷跑到衛生間把感冒藥吃了,然後就坐在床邊陪着岑華,他們母子不時對鮑為師說着話。

雖然他身體行動不便,可腦子卻還好使,只能看不能說還是很痛苦的,而且總躺着不免會覺得煩悶,聽多了就心煩得閉上眼休息。

才過了不到一周的時間,不知是不是錯覺,鮑揚發現鮑為師的白發好像更多了。

晚上的飯菜是岑詩臨送來的,順道還帶了些零食給鮑揚。

和鮑揚的老幹部生活習慣不同,他從小就愛吃零食,人生的一大愛好就是推薦自己喜歡的零食給別人,他依然像小時候一樣滿眼期待地看着鮑揚。

“哥,你嘗嘗這個餅幹,不甜,但是巨香!我餓的時候在辦公室偷着吃,真是絕了!”邊說着,邊拿出一小袋吃了起來。

吃完晚飯後,鮑揚把飯盒和筷子刷幹淨,包起來準備讓岑詩臨帶回去,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來了一條消息。

是岳宣明。

鮑揚看着手機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他問自己晚上有沒有什麽想吃的,而且上午還要自己發位置,要寄給自己一個特別重要的東西。

他沒多想,覺得岳宣明不放心自己,會寄一些生活用品之類的東西,他還推說自己這裏什麽都有,但是對方極為堅持,沒辦法,還是發了具體地址過去。

可是現在他問自己晚上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他試探着打出了四個字:煎餅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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