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故作堅強

故作堅強

鮑揚幾乎是考試坐飛機連軸轉,這兩天沒怎麽休息好,岳宣明在得知他從回來後沒回過家,怕他要在醫院将就,強制讓他去自己訂的酒店休息。

晚上10點多,鮑揚突然給岳宣明打電話,語氣焦急,“我媽說頭暈惡心,她現在走不了,我、對啊,我給你打電話幹什麽,我得打120……”

岳宣明道:“別急,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家,我回家來想看看她,我們就說了幾句話,她——”鮑揚說不下去了,他說着,已經有些語無倫次,“我該怎麽辦?岳宣明,我是不是要背着我媽下樓,可救護車什麽時候會到,她這種症狀,我背着她下樓可以嗎?”

岳宣明語氣沉穩冷靜,“我幫你叫救護車,你先在家等着,不要急,幫阿姨穿好外衣,帶好洗漱用品,我一會兒和你一起。”

鮑揚停頓幾秒,努力把這些話聽進腦子,“好好,那我等你,要快點來啊。”

檢查結果出來,岑華因為這幾天沒睡好,再加上心緒紛亂,本就不穩定的血壓突然升高,導致了頭暈惡心,行動不了。

鮑揚還在自責是因為自己突然起了想回家去看看她的心思,要是自己不回去,不和她争辯,這事也就不會發生。

其實在岳宣明留在病房照顧鮑為師的這兩天,岑華見到過他,只不過他沒見過岑華。當她在門口看到病房內忙前忙後的陌生青年時,只是懷疑了一瞬間,就确定了這個人的身份,然後心中帶着憤怒回到家裏,再也沒來過醫院。

所以,在鮑揚回到家後,岑華心裏那種難以名狀的怒火瞬間被拱得更勝,她說話處處暗含諷刺,激得鮑揚忍不住解釋了幾句,在岑華耳中就成了争辯,然後,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向後仰倒。

之後,她聽到鮑揚給那個家夥打電話的聲音,可是此刻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一張口便惡心想吐,只能死死地抿着嘴唇,然後被人背起下了樓。

此時此刻,看着手上吊着的藥袋,鮑揚感到有些心力交瘁。他不光覺得身體累,腦子好像也不會運轉了一樣。

岳宣明幫他去交住院費回來,就看到鮑揚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發呆,見他回來,這才轉過頭看向他,輕聲說了句:“謝謝了,我把錢轉給你。”

岳宣明拉住他,“不急,你先休息一下吧,明天再說。”

鮑揚搖搖頭,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前,看着病房裏的父母,他沒辦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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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就這樣不負責任地走掉,把一切丢給別人。

今天這種情況,或許這就是對自己任性的懲罰。

媽媽說得對,他沒有能力,膽子小,遇事則亂,除了聽他們的安排,什麽事都做不好。

而事實還真是這樣,如果剛剛沒有岳宣明,他或許根本想不到解決的辦法,只會一味着急。工作上處理不好人際關系,被冤枉的時候,這張嘴更是笨得連解釋都說不出來,如果不是岳宣明……

太差勁了,他想。

連自己都嫌棄自己,那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度過許多年後,他們的生活會不會也被自己搞得像現在這樣一團糟?

岳宣明看他臉色越來越差,問道:“怎麽了?是哪不舒服嗎?”

“沒事。”鮑揚說。

岑華知道他們在房間裏,她清醒着,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又有點要起來的樣子,“吵死了。”

鮑揚看了一眼岑華緊閉着眼和皺起的眉頭,有些抱歉地看向岳宣明,岳宣明卻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鮑揚走過去拿起岳宣明的外套,然後拉着他走出病房,“這兒睡不了兩個人,今晚我陪床,你去酒店休息吧。”

此時已經将近零點,醫院走廊的燈已經熄滅,只剩應急燈昏暗的亮光。岳宣明看着眼前故作堅強的鮑揚,心中忍不住嘆息。

他還是不會表達自己的情緒,但是想想他小時候的經歷,願意開口和自己說話,已經算好了吧?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微信,岳來給他發了消息:哥,悠悠在我這挺乖的,你不用擔心。

緊接着還有一條:鮑揚他爸怎麽樣了?你去了多幫幫他吧,醫院陪床可累了。

岳宣明把手機拿到他眼前,鮑揚下意識跟着看了一眼。他印象中的岳來,似乎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除了剛開始的矛盾,就是後來發現自己和他表哥同居後的不滿和鄙夷,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鮑揚,我愛你。”岳宣明突然的示愛讓鮑揚沒反應過來,他擡頭看着對方那雙黑暗中卻有點點星光的眼睛。

“怎麽突然——”他嘴角微擡,想說些玩笑話卻被打斷。

緊接着,岳宣明的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所以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擔,所以,別害怕,也別躲我,好嗎?”

原本深處籠中的麻雀,看着眼前被人打開的門,一個人在門口笑着伸出手,說放它自由。

麻雀本能地往前蹦了兩步,甚至張開了雙翅,可是就在下一秒,它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飛翔過了,那雙翅膀上的羽毛稀疏,隐約露出裏面的皮肉,難看又無力。

它又縮了回去,像是早已習慣了這裏不願離開。

他笑了笑,“太晚了,快休息吧。”

他強硬地送走岳宣明,然後眼神空洞地往回走着。

躺在小床上,閉着眼,可他思緒紛亂,根本睡不着。

剛才差點就要答應岳宣明了。他現在一無所有,沒有工作,沒有收入,還有上了年紀的父母需要自己照顧,而且兩個人将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分居兩地,他要用什麽心态答應他,然後把他和自己綁在一起?

哪怕他不在乎自己的曾經,願意包容他的一切……

他在心裏苦笑,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也會考慮這麽多了,再想起當初那個不計任何後果追逐愛情的自己,簡直是一個垃圾。

從這之後的每一天,岳宣明都準時出現在病房,為鮑為師按摩,幫幾人買飯,忙前忙後的身影在病房難以被人忽視。就算鮑揚再怎麽拒絕,依然這樣做着,用他的話說是“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現”。

鮑揚見他這麽堅定,只說最後會轉給他飯錢,讓他必須收下,就沒再阻攔。

岑華從不讓岳宣明在自己身邊轉,最開始的時候甚至連他買回來的飯都不吃,非要吃醫院的食堂,鮑揚沒辦法,想去給她打飯,可是她又不讓。

因為比起吃岳宣明買回來的飯,她更不想單獨面對這個再次拐走兒子的臭小子。

再之後,就是岑華時常的奚落和漠視。

又過了四天,鮑為師和岑華都可以出院了。

鮑為師恢複得不錯,雖然還是不能走路,手舉不起來,但是能說一些含糊不清的話語,至少能進行簡單的交流。

岑詩臨開車送他們回家,岳宣明也随着回了鮑揚的家。

接下來就是陪伴,鮑揚要幫着照顧鮑為師,直到他完全恢複,只是不知道這一天什麽時候會到來。

送岳宣明到機場,鮑揚跟着一起進了候機大廳。

這段時間要感謝岳宣明的陪伴,原本他已經做好接下來可能就是一個人的打算,在知道鮑為師這個病離不開人後,他就沒想過還能回到那個他曾經追逐過并奮鬥過的地方,見到那裏還在等着他的人。

沒想到現在卻是他在目送岳宣明離開。

“不要有太大負擔,叔叔會很快恢複的,我有空也會經常過來看他們,”岳宣明深深地望着他,“每天要給我打視頻,好不好?”

他的語氣中帶有不易發現的撒嬌,鮑揚看着這樣的人,根本沒辦法拒絕,只好點頭。

岳宣明不說話,就只是盯着他,片刻後說道:“你騙人。”

鮑揚怔愣一瞬,沒想到自己心裏想的什麽竟然被他發現了,他轉移話題道:“對了,東西都帶全了嗎,我給悠悠買的肉脯帶上了嗎?”

岳宣明沒接話,伸出手直接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往前一拉,鮑揚直接被拽到他面前,兩人差一點就要親密接觸。

鮑揚及時剎住,望向周圍,急道:“你幹什麽?”

“又要好久見不到你了,”岳宣明展開雙手,握住他的肩膀往回拉,直到把對方緊緊抱住,“我會每天想你,你也要每天想我,知道嗎?”

鮑揚笑,“我每天這麽忙,哪有空想你?”

想起兩人初次見面,再到後來慢慢有些熟悉的時候,他從沒想過岳宣明表面沉穩的樣子,竟然這麽愛說這些肉麻的情話,而且他自己完全不會感到害羞。

而此次分別,再見面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了。

原本已經做好心理建設的鮑揚,此時感覺像是被烏雲籠罩一樣,濃濃的不舍從心裏蔓延,他有些不舍得離開這個溫暖的懷抱。

岳宣明不知道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只是固執道:“我不管,總之你不給我打電話的話,我會給你打,別想偷懶。”

鮑揚輕嘆了口氣,從他的懷抱中退了出來,“嗯”了一聲。

随着岳宣明一步三回頭地往裏走,鮑揚的心好像也被帶走了一樣,直到走出大廳,看着外面的車流,他都覺得有些恍惚。

不過經過短短的一個小時,世界的顏色好像忽然就變了,從夏日的黃色和綠色變成了灰藍色。

他回到家,岑華正坐在沙發上寫着什麽,家裏靜悄悄的,一種熟悉的恐懼感不自覺漫上心頭。

他小心翼翼地換上拖鞋,看了看時間,走向了廚房。

家裏的電器換了一些,但是大致的方位和東西擺放的位置都沒有變,他看到冰箱裏還有菜,準備給爸媽做飯。

這麽多年過去,從做飯炸廚房,到現在能對一些家常菜駕輕就熟,他做過那麽多次飯,可是沒有一次是給家裏人做的。切菜過程中,家裏似乎只有自己是發出聲音的,這讓他有種不屬于這個家的感覺。

客廳傳來電子測壓儀的報告聲,鮑揚隐約聽到這個聲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安靜下來後,聽到岑華的高壓低壓接近正常,但還是有些偏高。

他再次認識到,他此時真的回到了家裏,只不過和記憶中的家不太一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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