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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了太陽，光從陽臺斜射進來，暖洋洋的。宋璟卻像被潑了一盆冰水，自頭到腳全身涼了個透。

十幾年來，宋璟犯過的錯不計其數，打架拌嘴考倒數。甚至和顧之淮吵架都不會這麽慌。

他第一次直觀地感覺自己犯錯了。

後半句“我怕死了，趕緊回來看看你…”咽了回去。

“宋璟。”顧之淮把人抱進懷裏，宋璟背脊一直僵着。

“沒事。”顧之淮說：“別怕。”

他知道這是安慰的話，但真的有點強人所難。怎麽可能不怕。

看見親兒子和陪着長大的幹兒子搞在一起，當面親臉。宋璟不敢想他媽現在的心情如何。這次回家再來又是什麽光景。

會被迫分開，讓顧之淮回到他媽媽身邊。還是斷絕關系，從今以後我不是你媽，也沒你這個兒子。

他媽四十多歲的人，且不說年齡鴻溝無法跨越，男的和男的這件事本身都難以接受。

宋璟不怕被人知道是同性戀，他的事不需要別人指指點點。他怕的是，他媽不同意，顧之淮不被認可，真是委屈了。

見不得這樣。

他要顧之淮永遠閃閃發光，即使天天在耳邊聽人誇和自己做對比，他也願意享受。

逢年過節怎麽辦啊，他一個人貓家裏守着清冷的房子，那場面光想想就可憐。

“宋璟？”顧之淮的聲音打斷他，“你別怕，回去我和宋姨說，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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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宋璟悶悶道：“會分開嗎？”

“不會。”顧之淮不知道他腦補了多大一場戲既然能想到這樣的結局，拍拍他肩笑道：“宋姨是個講理的人，別擔心。”

宋璟希望如此，嘆口氣道：“但願我們回去的時候她還有理智。”

不得不說，顧之淮情緒恢複真的快，坐下吃飯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放松了。

宋璟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也松了神經，好像這件事會如他所說，沒有阻礙地掀過去。

比賽那天，宋璟買了和顧之淮同一輛車的票，雖然沒挨在一起，可以同時下車就夠了。他調侃顧之淮可以來旅游，他跟着到了地方，前些日子的激情消失地無影無蹤。

他很想回家，聽媽媽到底會說什麽，又害怕聽到和他相悖的結果。

總之，心口憋了氣，難受。

宋璟出發去現場接顧之淮然後一起吃飯，在電梯裏手機振動了一下。

是顧之淮的消息。

——加件衣服。

考試之前手機是要上交的，怎麽還能發消息呢。

——結束了

——嗯。

宋璟瞥了眼右上角，發現居然看錯了時間。

他嘆了口氣，給顧之淮回。

——馬上到。

——不用來，等我回去。

宋璟盯着字看了一會，默默轉身回酒店。

他雖然松了神經，但做不到完完全全不在乎，腦子亂糟糟的。

這個狀态實在不好出去，在酒店待了一會又覺得自己犯錯了。

明明是來旅游，卻把氣氛搞的這麽憂愁。

周邊仿佛籠罩一團看不見的黑氣，煩。

于是，顧之淮提着一堆東西開門，被宋璟摟住腰。

他趴在胸前，頭埋得很低，小聲說:“對不起。”

顧之淮愣了。

“為什麽說這個”他騰出手來将門關上，問道。

如果那天他能不着急忙慌地回來就親，如果他可以轉頭看一眼，也許就不會把一切事逼地那麽急，一點緩沖都沒有。

有一瞬間，宋璟覺得自己挺失敗的。不論作為朋友還是情侶，他從沒給顧之淮帶來過什麽好的東西。相反，對方一直給自己做的壞事善後。

他抱着顧之淮，緊緊抱着。

滿心滿肺都是對自己的怨念。

他真的拖累了顧之淮，在很多方面。

此前的宋璟不會想太多，也不會有這麽多的負面情緒。

可現在真的控制不了。

“對不起。”他又說:“我其實……”

挺糟糕的。

他沒說出口，第一次在顧之淮面前有了顧慮。

說這樣的話，算不算亂發洩情緒，會不會影響顧之淮

以至于想法越來越偏，甚至到了顧之淮憑什麽對他這麽好。

從酒店出去到回來，一共三個小時。宋璟的焦慮越發明顯。

他攥着顧之淮的衣擺，手指無意識摩挲着，很快那地方變得皺巴巴。

“怎麽了這是”顧之淮沒着急放東西，垂下頭低聲問:“和我說說，宋姨打電話了”

“沒…”宋璟嗓音染上不易察覺地澀:“其實沒什麽。”

話欲言又止，顧之淮開玩笑:“三個小時不見，想我了”

“想了。”

“那進門不先親親我。”

宋璟擡頭看了他一眼。

“怎麽”顧之淮嘴角勾着笑:“要嘟嘟嘴麽。”

這種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有點好笑。

高中，不，初中就有人和他悄悄說:“顧之淮看着好冷。”

春心萌動的女孩子們都點頭附和。

一群人窩在一起，讨論誰帥誰好接觸。

宋璟是裏面唯一持不同意見的人且不知道為什麽混進去的男生。他必須為顧之淮正名。

“不吧……”

“嗯”目光迅速聚集，宋璟活像是動物園的猴。

被盯得不自然，宋璟梗着脖子說:“他人挺好的…”

“真的嗎”

“我怎麽有點不信啊。”

宋璟非常自信，這是個确定的答案。他準備開口，有人先一步說了。

“真的。”

随話音落下的還有一杯冒着涼氣的汽水，一只手臂擦過宋璟耳邊，修長手指包裹着瓶身一齊出現在視線裏。

玻璃瓶底端磕在課桌上，磕出一聲響。

宋璟心也跟着劇烈動了一下。

所有人倒吸一口氣，不是顧之淮有多可怕，相反他看起來要溫和很多。在背後說人還被抓包，四周的人一哄而散。

顧之淮一點都不冷，暖烘烘的。

*

雖然只大一歲，顧之淮說話還是會帶點哄小孩的調子。

比如現在，他被人抱着，要走的路出現看不清前方的分叉口。懷裏有人靠着，擡一次頭就會埋得更低。

像犯了滔天大錯的貓咪，不敢直視主人的眼睛。

可他好像搞錯了，顧之淮是共犯啊。

這麽說也不準确，這件事本來就沒對沒錯，他們邁出的每一步都是人生卷子的标準答案。

“不親我要生氣了。”顧之淮說:“耍我呢，高興這麽久。”

宋璟淺色眸子對上他視線，随後笑出聲。

擡頭親了他下巴。

顧之淮眉目柔和，沉下的目光都帶着暖意。

宋璟心裏烏壓壓的雲似乎在一瞬間散了幹淨。

他要顧之淮發光，但顧之淮如月亮，靠反射宋璟的光。

“我想說，”宋璟拍拍胸脯:“以後你也可以靠我的肩膀。”

“是嗎，”顧之淮想了想，戲谑的神色越發明顯:“有點高了，低頭很累啊。”

“我踮腳!”

說着他真高了點。

顧之淮笑出聲，終于想起把東西放下:“先吃飯。”

他先坐下，宋璟坐在旁邊，他靠過去，額頭象征性在肩頭點了下。

“靠了。”顧之淮神色認真:“滿血複活。”

宋璟樂得袋子結都解不開了。

天色漸晚，一排排路燈應景地亮起，蜿蜒曲折的路也能看到盡頭。

瑣碎記憶無意識拼成一塊，思緒倏然回到不知道多少年前。

顧之淮一個人在房間裏發呆，媽媽又出差了，她好像沒有時間陪他一天。

他想不通，有什麽事能重要到一年見面屈指可數。

門悉悉索索響了很長時間，終于打開了。

來人腳步小心翼翼，再一擡頭，宋璟趴在門邊，露出一雙發亮的眼睛。

“哥哥。”他怯生生喊道。

顧之淮皺起的眉慢慢平了，他說:“什麽事”

宋璟感覺到他沒那麽生氣，往裏探頭，顧之淮看見他完整的臉。

“我想吃零食，媽媽忙，你能帶我買嗎”語氣帶着強烈渴求的意味。顧之淮真的拒絕不了。

“走吧。”他說:“要聽我話。”

宋璟跳起來:“我會的!”

那時候不大，嗓音不全然像個男孩，奶聲奶氣的。

他一笑，顧之淮覺得像陽光鋪在身上，一切有了顏色，有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