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異志
異志
柴房中,鄭大龍蒲扇似的巴掌擦過卓潇的臉,落到了他肩上,拍得他一個趔趄。
卓潇在烏龍客棧和許彥相處得不錯,寡言少語的“許二哥”難得為他說了句話,讓鄭大龍把他當客人招待。但鑒于之前在卓潇手底下吃了虧,鄭大龍一開始其實想把他和裴玥吊起來嚴加看管,最好再揍一頓,至少也得要吓唬吓唬才行。
可之前他也聽到卓潇叫高少懷作高姐姐,還見他們同坐一桌,看起來不說有多親密,至少也是有交情的。那時他怒氣上頭,手比腦子快,想也沒想幹脆利落地一拳把卓潇撂倒了,此時稍一冷靜回過味來,又有點打怵。
這小白臉到底和小高姐是什麽關系?小高姐應該不會為了他再揍他一頓吧?
在這一點猶豫的影響下,加上許彥也說卓潇是烏龍客棧的客人,住了有十好幾天了,而他追的那黑店老板十天前剛劫了一個人,衣冠冢還是他給立的,時間對不上,所以就算裴玥是那“賊婆”,卓潇也不是“賊婆的小白臉姘頭”,臺階一連搭了好幾級,鄭大龍連滾帶爬地出溜下來,退了一步——他把卓潇關進了柴房,但沒有捆他,具體怎麽安置等他醒來、看看他是個什麽态度再說。
不過這一切卓潇都不知道,盡管鄭大龍沒一巴掌把他扇倒,他還是攔在鄭大龍和裴玥之間,戒備地盯緊了他。
本着既然他和高少懷有交情就是自己人的想法,鄭大龍“輕輕”踢了卓潇一腳,小聲提醒他:“小子,說話注意着點,這婆娘身分不明,沒準不是什麽好人。”
很難說他這個行為是不是蓄意報複,這一腳踢在卓潇小腿正中,卓潇幾乎覺得自己的腿骨要被他給踢裂了。
公子哥打小就沒受過氣,再加上心裏本就憋着火,引以為豪的情緒控制當場破了功,毫不猶豫地怼了回去:“她不是好人,那你是好人嗎?”
然而對糙慣了的賊頭鄭大龍來說,他那個不叫發脾氣,叫“輕聲細語地發問”。
畢竟有十八年的家教在身上箍着,卓潇連句髒話都不會說,發火也就是語氣比平時生硬了點。
“老子以前不是好人,但自打跟了小高姐,可再沒做過壞事。”感覺自己的人品遭到了質疑,鄭大龍倆眼一瞪,把足有卓潇兩個寬的胸脯拍得“嘭嘭”直響,“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咱黑龍寨早年是不幹好事兒,但這幾年早改邪歸正了!”
“哥幾個也是當地人,是實在沒活路了才走的歪路,本來就只劫財不傷人,小高姐當家之後老子連前幾年搶的金銀都分給山底下的父老鄉親了!”
怎麽,你還很驕傲是吧?鬼才會信你們把搶來的錢財分給了鄉親,土匪不事生産,真這麽“散財”,你們喝西北風嗎?這玩意兒在煙波山是管夠,但可不管飽!
卓潇一臉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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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姐當家之後——行,原來高姐姐不是背靠賊窩的黑店老板,她自己就是賊頭本身。
那她裝模作樣地開什麽客棧?愛好嗎?
卓潇十分心累,他一時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高少懷好像沒有要害他的意思,還是該氣憤自己已經坐實的“識人不清”。
從六歲那年在東南沣城遇險之後開始,他就一直以做一個鋤強扶弱、幫助弱小的大俠為畢生追求,這麽多年好不容易遇到個有真功夫的“準師父”,本事還沒學到,就發現對方居然是個土匪窩裏稱王稱霸的賊頭,他郁悶得簡直想原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拉倒。
不過……
稍一思量,他問了鄭大龍一句話:“咱們這是在什麽地方?高姐姐呢?她又在哪兒?”
這句話暗示了鄭大龍他“自己人”的身份,又向鄭大龍傳達了他并不在乎他們是土匪,還十分關心高少懷,并且和高少懷關系親近——匪寨是土匪的老巢,斷沒有随便亮給外人的道理。雖然不知道高少懷沒把他怎麽樣是有什麽目的,但他已經到了這黑龍寨,想走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若想自救,他必須得先取得鄭大龍的信任,争取能在黑龍寨裏自由活動,然後才能找機會溜之大吉。
不出卓潇所料,這句話确實讓鄭大龍對他親近了不少——好似立刻就把他劃成了自己人。
這糙漢沒察覺身旁小青年心裏揣着的“鬼胎”,想起之前卓潇幫着裴玥毆打他的舉動,他把之前和高少懷說的那套“開人肉包子鋪的黑店女老板”拿出來又給卓潇說了一遍,而且因為認定了裴玥不是個好人,說的時候都沒避着她。
“瞎了你的狗眼!”還不等鄭大龍說完,裴玥登時火了,“你說誰是殺人越貨的賊婆娘!”
她名門之後,從小受師門親長蔭庇,出門都比尋常小輩更得三分臉面,被扣了這麽一頂污糟的大帽子直接毛了,不顧自己還被綁在柱子上,梗着脖子嚷起來:“姑奶奶行得正坐得端,從未有作奸犯科之舉,你一個打家劫舍過活的賊頭,憑什麽這麽說我!”
“呸,哪個走歪路的不說自己是好人?”鄭大龍根本不信她的說辭,鄙夷道,“自古出去賣的還都說自己沒法子呢!”
裴玥身邊往來的不是克己守禮的少年才俊就是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輩,哪裏受過這等羞辱,眼圈一下子紅了,聲音裏帶出一絲哽咽:“你胡說!”
“勞駕,二位。”卓潇看不下去,上前阻止,“你倆今年貴庚啊?”
鄭大龍和裴玥同時扭頭看他。
“十六!”
“三十七!”
卓潇這話的本意是“都這麽大的人了,抓人的犯不着和個肉票一般見識,被抓的要懂得形勢比人強、趕緊先低頭自保再徐徐圖之”,沒成想這倆人思路清奇得如出一轍,居然真的給他報了年齡!
這兩個二傻子!
他還想設法脫身,明着幫裴玥肯定是不行的,跟鄭大龍這種人講理更是白費口舌,眼珠一轉,他幹脆把裴玥放到一邊,先和鄭大龍拉起了關系。
“鄭大哥。”他笑得熱絡又真誠,毫不拘謹地張口“抱怨”,“和這毛丫頭糾纏什麽?小弟初來乍到,這連住處都還沒有呢。高姐姐也沒和我提過山裏的情況,鄭大哥不給小弟介紹介紹?”
“行,我不和這毛丫頭争這口舌長短,”他的語氣動作都很自然,就好像他們早就相識已久,是不用講禮數規矩的自家兄弟,鄭大龍很吃這一套,他拽了卓潇一把,示意卓潇和他走,“走,大哥給你安排住處去。”
走了兩步,卓潇“忽然”想起什麽,停住腳步問他:“等等争大哥,裴姑娘怎麽辦?就一直這麽捆着?”
鄭大龍這些年對高少懷馬首是瞻,這次高少懷只說把裴玥帶回來,沒說怎麽處置,他搞不清高少懷是個什麽想法,也拿不定主意:“小高姐跟提過,她是來煙波山避禍的,這丫頭認得她,肯定不能放,放出去要給她惹事兒。”
卓潇心裏嘀咕。
惹事兒?惹事兒好啊,惹事兒才能有亂子,亂起來他才好設法脫身。
“可就這麽捆着,時間長了她的手腳怕是要出毛病。”卓潇說,“畢竟咱們也不能确定她就是那個賊婆娘,萬一只是一場誤會,她一個姑娘家,年紀輕輕就壞了手腳,往後可如何是好?”
這姓鄭的口口聲聲說自己改邪歸正了,那一個“改邪歸正的好人”,總不能這麽坑害一個無辜女子吧?
鄭大龍果然猶豫起來。
“要不這樣吧。”卓潇适時地接上話,“有大哥在,她一個受了傷的姑娘,想必也翻不出什麽浪來。咱們就先把她從柱子上解下來,放到那邊的稻草堆上去,手腳就繼續綁着,這樣她跑不了,身子卻也能松快些,總不至于傷了筋骨,大哥覺得如何?”
這法子聽起來十分靠譜,鄭大龍松了口氣:“行,就按老弟說的辦。”
有了這句話可就方便多了,卓潇藏好自己的喜色,他走到裴玥面前,在她憤恨的注視下彎腰解開兩道繩索,打橫抱起她走向稻草堆。
鄭大龍站在門口沒過來,借着身軀和衣袖的遮掩,卓潇掐了裴玥一把,示意她看自己。
“我袖袋裏裝了修鬓角的小刀。”他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對裴玥說,“等會兒我給你留下,找個機會快點跑。”
在少女驚愕的目光中,他把她放在草垛正中間,脫下外衫蓋在她身上,轉頭和鄭大龍勾肩搭背地出了門。
老遠瞧見卓潇跟着鄭大龍一起出來,藏在外面的許彥往夜色中退了兩步,悄然隐去了身形。
他沒有告訴他們高少懷和河東劍門裴氏的恩怨。
——————
幾十裏外的烏龍客棧內,高少懷從床下暗格裏捧出了塵封三載的“度春風”,她從鯊皮鞘內抽出刀,沉默着撫摸短刀清亮如水的刀身,和刀柄末端褪色的紅穗。
夜色将盡,各懷心思的人們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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