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沉疴
沉疴
由于高少懷毫無預兆的突然昏迷,卓潇原本預備着給小弟請大夫的診金終究還是沒能省下。
卓潇留在寨中守着高少懷,鄭大龍親自下山,帶着兩個小弟殺到煙波山外一個稍有點規模的鎮子上,給大夫連人帶藥箱并針灸盒子一起端上馬背,快馬奔波七十裏,一個時辰不到就打了個來回,差點給這可憐的大夫把膽汁颠出來。
這大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先生,須發斑白,再怎麽養生有道也經不住這麽折騰,下馬的一瞬間腳下一軟,若非卓潇及時上去扶了一把,恐怕就要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跪了。
大約是從未受過這等氣,老先生的臉色乍青乍黑,也顧不上怵了,一振衣袖,扭頭就走。
“等等,站住!”
見過高少懷臉色青黑,七竅流血的模樣,鄭大龍哪兒能讓他走,一個箭步跨上去就要攔人。
卓潇被他這土匪行徑鬧得一個頭有兩個大,不等大夫發火趕忙把鄭大龍擠到一邊自己頂上。
“老先生。”他拱手作揖,舉手投足間進退有度,一派溫文爾雅,站的地方卻正好堵住了大夫的路,“還請老先生留步。”
“家姐突發急症,此時昏迷不醒,兄長也是心裏着急,若有冒犯之處,便由再下代為賠罪。”
大約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外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緣故,大夫輕哼一聲,順着他給搭的臺階下來了。卓潇忙把人迎進鄭大龍屋裏——高少懷這突如其來的一暈着實吓人,他倆都沒敢動她,此時她還在地上仰面躺着呢。
這個和周遭蓬門荜戶的破房子格格不入的大美人讓大夫有點吃驚,他看了看卓潇那全身上下沒二兩肉的單薄身板,又隐晦地瞥了一眼緊跟着他倆進來的五大三粗的鄭大龍,眼底狐疑一閃,一言不發地診起了脈。
卓潇和鄭大龍圍在高少懷身邊,一站一蹲,眼巴巴地看着大夫。
大夫診脈診了半盞茶,臉色幾經變換,最後收回手嘆了口氣:“這年紀輕輕,可憐見的。”
“你倆都是這姑娘的家裏人?”他的目光從卓潇身上一掠而過,落在鄭大龍身上,意有所指,“聽老朽一句勸,這姑娘活不長,趁她還有口氣兒,且讓她多做些想做的事吧,莫再拘着她了。”
卓潇和鄭大龍同時變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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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麽玩笑,前一天能一人單刀砍翻一群好手的人,扭臉就不行了?
“大、大夫。”鄭大龍完全沒聽出大夫的話外音,語無倫次地說,“你診錯了吧?”
“她幾個時辰前還活蹦亂跳的,怎麽會突然就不行了呢?!”
大夫倆眼一瞪。
“老朽行醫幾十年,治病救人大半輩子,雖不能說什麽古怪病症都見過,也從沒診錯過必死的脈象!”
“這姑娘渾身經脈都有暗傷,有好些地方都快擰成麻花了!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活的。”
“她這脈象古怪得很,像是急火攻心,可又似乎有郁結于心的跡象,但不論如何,她這外有傷損內有心病的,拖到如今已是難得,想痊愈那是絕無可能的。再者說……”
他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總結起來就一句話:治不了,沒救了,告辭。
鄭大龍當場就急了。
“大夫,你救救她!”他倆眼瞪得銅鈴一般,血絲脹滿了眼白,給本就不怎麽惹人親近的面孔雪上加霜。
大夫站起身,不着痕跡地往卓潇那邊稍微退了退:“人力有極,生死有命,大夫也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仙,我實在是救不了這姑娘。”
“您就再診診,再好好診一診,萬一診錯了呢?”鄭大龍不肯讓。
大夫嘆了口氣:“這樣,您先去準備些煎藥的柴火藥缶,我給這姑娘先紮幾針,穩住傷情,最不濟也少遭些罪。”
将鄭大龍支出去,大夫左右四下張望一圈,扯扯卓潇的衣袖,小聲問他:“小公子,你和你這姐姐可是被那賊頭擄來的?”
他也是猶豫了一番才下定的決心,臉上還殘留着一點畏縮和恐懼,目光卻堅定:“可需要老朽幫你報官?或者聯系家人想法子救你們?”
卓潇哭笑不得。
感情這老先生是把他和高姐姐當成鄭大哥綁來的肉票了。
不,不光是肉票,聽他剛才說的話,他大概還把高姐姐當成了……
“煙波山這地兒是不好活,尤其像你這樣的文弱人就更艱難了,可你千萬莫覺得你姐姐在這賊窩裏當壓寨夫人你們姐弟倆就能過什麽好日子,”果不其然,大夫低聲勸,“你這姐姐生得是貌美,可這些土匪們沒良心的,她心裏郁結,身上還有傷,是那賊頭不知怎的虐待她了吧?”
不存在的,他不敢,而且他也打不過。
“你姐姐眼看就要不行了,方才我暗示他早些放你姐姐走他也不搭茬,顯然是不願意的。”
不,您想多了,他純粹就是傻得聽不懂。
“你姐姐心有沉疴,若能解開心結,未必不能有一線生機,可若再這般拖下去,那就真的是藥石罔效,神仙難救了!”
這一句卓潇聽進去了。
那就是還有法子救。
不過沉疴和心結……
他回想着自自己初見高少懷以來的種種細節,疑窦叢生,一時理不清思路。
見卓潇遲遲不應聲,大夫只當他是怕了,老先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看了他半晌,嘆着氣走了。
卓潇兀自出神之際,半路察覺不對轉回來貓在窗戶下面聽牆的鄭大龍沉着臉走進屋,一言不發,徑直彎腰把高少懷抱起來放到炕上,自己一屁股坐到了炕沿上。
“我看着就這麽像個惡人嗎?”他問卓潇,語氣有點不忿,也有點委屈。
卓潇被打斷思緒,一時嘆為觀止。
你像不像個惡人,自己心裏沒數嗎?
“我曾經也是好人家出身的。”鄭大龍看起來沮喪極了,“直到二十年前西域那個什麽‘天境’打過來,中原武林那些有名望的大派和他們在煙波山打了個昏天黑地,我爹娘爺奶那會兒在山腳下開個茶水攤子,為了養家糊口,哪怕外面不太平也每日出攤。”
“可有一天他們沒回來,我等到半夜,憋不住出去找,在茶攤邊上找到了他們的屍首,不知死了多久,早涼透了。”
“然後我就沒家了。”
“小高姐救過我的命,現在她也要沒了,我……”
他垂着眼,頭頂上仿佛籠罩着一層陰雲,卓潇張了張口,忽然意識到自己并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太徒勞了。他想。面對這樣的事情,他說什麽都太徒勞了。
忽然,一只冰涼的手蓋住了鄭大龍撐在炕沿上的手。
“你現在有家了。”女人的聲音很平靜,明明因為虛弱又低又啞,卻偏偏又着一種十分篤定的力度感,讓人一聽就忍不住信服,“寨子裏的兄弟們都拿你當大哥。”
她是強撐着睜的眼,此時不過說了幾句話,就顯而易見地衰弱了下去。
“我得睡一會兒。”眼皮越來越沉,她蚊吟般輕聲呓語,“沒事,死不了,你們別怕。”
話音未落,她已經閉上眼,沉入了颠倒混亂的夢魇中。
她說的話卓潇和鄭大龍都是聽到了的,可他倆并沒能放心,主要是她這雙目緊閉臉色發青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死不了”。拿不定主意,二人幹脆繼續把高少懷安置在鄭大龍屋裏的炕上,輪流看顧,白天夜晚沒一刻離人。
在二人的忐忑不安中,高少懷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黎明睜開了眼。
這人大概是個披着人皮的活牲口,腿腳都還不利索,睜眼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要挪窩!
卓潇被她半身不遂還要窮講究的行為氣了個仰倒,對着她格外蒼白的臉又發不出火,捏着鼻子給她找了另外的住處——按照她的要求,要幹淨的、沒馊味兒的,暖和不暖和倒不打緊。
待安頓她在一方燒得熱乎乎的火炕上躺下,卓潇才問:“高姐姐,你之前突然昏迷可是受了傷?傷勢嚴重嗎?”
高少懷輕描淡寫地回答他:“沒什麽,走火入魔而已。”
晴天一個霹靂拍在卓潇腦門上,直接給他劈了個外焦裏嫩,張張嘴恐怕就能吐出黑煙來。
走火入魔,江湖故事裏多少傳奇大俠的悲催死法,多少正道俠士淪為邪魔的必經之劫,多少無敵魔頭的落幕結局!
她還走火入魔,而已??
“姐。”他虛弱地問,“你還是人嗎?”
高少懷用一句反問結束了這個話題:“不是人是什麽,妖怪嗎?”
她這個狀況顯然是還需将養,不好多挪動。再說裴氏的人走沒走誰也不知道,若是他們聽說她重傷再殺去烏龍客棧,難免又會牽連周圍的無辜百姓。這方面卓潇和她默契得出奇,不必高少懷明說就能知曉她的顧忌。他回烏龍客棧幫高少懷暫時關了店,還依着地形和家裏守金庫的法子将黑龍寨的防衛重新梳理調整了一遍,順便從客居黑龍寨的小卓混成了弟兄們口中的小卓哥。
半個多月之後的某一天裏,卓潇正打着巡查防務的幌子在黑龍寨裏溜達,走着走着,一個石子突兀地砸到了他腳邊。
什麽人?
他驀地站住腳,四下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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