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利用

利用

沉默片刻,阿灼開口:“你是什麽時候猜到的?”

這就是承認的意思。

“真正确定是在下天坑的時候。”她幹脆,高少懷也不賣關子,“你是當地人,本該最清楚此地的風險,但下來的時候你卻一點都不緊張,就好像你很清楚那時不會有人伏擊一樣。”

“這說明不了什麽。”阿灼——玄燭塔少塔主花灼緊繃着臉仰頭看着高少懷,這一瞬間她身上的稚氣褪盡了,顯露出一種奇異的、鋒利又沉肅的氣質,“或許只是我的膽子格外大呢?”

“你說的對。”高少懷的見識非比尋常,別說見過,便是刀下砍過的江湖巨擘都不知凡幾,花灼這點氣勢壓根唬不住她,“可誰說你就只有這一處破綻了?”

花灼脫口問:“還有什麽——”

話還沒說完她就已經後悔了。

這話一出口,之後的對話裏她就要被高少懷牽着鼻子走了!

不是說“胭脂刀”為人直率不攻心計嗎?這高少懷別是個哪裏來的冒牌貨吧?!

“你對玄燭塔裏的密道和機關都非常熟悉。”反正眼下走是走不了了,高少懷難得耐心地和她攤開來一一解釋,“你自稱是玄燭塔主收留的孤女,既是玄燭塔弟子,知道塔中密道不是沒有可能,但你能孤身待在玄燭塔頂層密室,還能帶着我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從密道離開玄燭塔,這就不大尋常了吧?”

“而且你還能一口道出我委托無相宮多方探查都查不到名字的‘逢春丹’,甚至利用密道中的毒霧迷惑我的心神,單憑這兩點,你也不可能是你口中的普通弟子。”

“可那會兒我是被鎖在密室裏的。”花灼提醒她,“你為什麽會猜到我是玄燭塔少主?”

正常思路不是應該猜她是背叛了玄燭塔又被抓回來的核心弟子之類的嗎?

“我的确沒猜到你為什麽會被鎖在那裏。”高少懷道,“但那間密室應該是歷代玄燭塔主日常修煉的地方吧?真要關押什麽人,你們玄燭塔沒有專門的暗牢嗎?”

花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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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确實有。

“說來有一點我不明白,既然那密室是塔主修煉之地,怎麽會那麽輕易就讓我誤打誤撞給闖進去?”

“輕易?”花灼聽不下去了,“江湖人都知道,玄燭塔極擅毒術,沾上一點就是個死,塔裏每一層都機關重重,除了當年祖師奶奶的仇人來過一次,這麽多年就沒人敢來闖,更別說一闖就奔着頂層去了!”

一旁的卓潇也快聽不下去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沖動冒失的了,沒想到高姐姐居然比她還莽。

以後還是得多操心。

高少懷懶得在這些與當下無關的事情上多糾纏,遂選擇性地充耳不聞,閑話說完,她打算開始說正事:“我們如今——”

“等等。”花灼打斷她,“按你這說法,你從在玄燭塔遇見我開始你就在懷疑我的身份?”

她難以理解:“那在密室的時候你為什麽還要救我?”

你有病嗎?

卓潇倒是明白:“高姐姐應該是因為拿不準你的身份,不想妄害無辜。”

“嗯。”被他言中心思,高少懷偏頭沖他笑了一下,随即再次看向花灼,“萬一我懷疑錯了,總不能任由你死在哪兒吧。”

花灼目光一動,不說話了。

“好了,閑話就不必多說了。”他們眼下還身處困局,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高少懷重新接上被打斷的話頭,“我們如今都被困于此,生死關頭,少塔主是否可以向我交個底。畢竟不管你有什麽目的,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你把我們引來此地,究竟意欲何為?”

四目相對,花灼嘆了口氣。

“首先,我不是把‘你們’引過來,我想引來的只有你。”

“如果不是他臉皮那麽厚一直黏在你身邊,現在他已經和裴玥一起失蹤了。”

卓潇:“……”

我可真是謝謝你了大妹子。

“來的路上你提出讓小卓與你同騎,也是想趁機對他下手吧。”高少懷并不意外,她一路上防的就是這個。

“我沒有想害他倆的意思。”花灼點了點頭,随即又解釋道,“但他倆武功不行,別的也不會,一起去只會礙事,不如安置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其次,雖然從遇見你開始我就沒和你說幾句實話,但有一句話我沒騙你。”

“——我确實對你沒有惡意。”

高少懷把“度春風”往前遞了三分。

片刻前才稍微緩和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她居高臨下地盯着花灼,手腕輕壓,刀鋒上寒光一閃:“你在玄燭塔裏幾次三番設計我,還将我們引來此處送死,是對我沒有惡意?”

“這是兩件事。”花灼沒有反抗的意思,為表誠意,她把雙手一攤,擺出了一個毫無防備的姿勢,“在玄燭塔時,是你闖塔在先,闖入我閉關潛修之所在後,你身分不明目的不明,我只知道你武功很高,我不是對手,師姑她們也未必就是你的對手。”

“面對這樣的外敵,我想殺了你以絕後患,有什麽問題嗎?”

她盯着高少懷的眼睛:“作為玄燭塔少主,我得保護塔裏的姐妹。”

高少懷什麽都沒說。

見她不表态,花灼又說:“而且我已經留手了,密道裏的機關你也見識過一二,試探出你的目的之後我就撤了其他機關,那條密道是玄燭塔最重要的防線之一,如果我有意殺人,你不可能活着出來的。”

玄燭塔裏發生的事高少懷一個字也沒跟卓潇他們說過,乍聽阿灼提起這樣兇險的一條密道,他心裏一緊,脫口問:“高姐姐?”

高少懷額角青筋突突直跳,簡直想扭頭呼他一巴掌。

這審人呢,臭小子瞎扯什麽後腿。

她有心不搭理卓潇,可想起剛才在暗河裏時他那個樣子又不忍心,遲疑了一下傳音解釋:“就胳膊上一道傷,沒別的,你別擔心。”

一邊分心安撫“飽受驚吓的脆弱小少爺”,她一邊繼續端着那副看不出情緒的冷肅面孔從花灼嘴裏掏東西——眼下他們想安全脫身還得靠花灼,但這小丫頭渾身上下全是心眼兒,如果不能彼此坦誠相待把事情交代清楚,她是必不可能放心的。

“玄燭塔向來不參與江湖争端,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此來的目的,有什麽要求大可亮明身份開誠布公地談,何必要處心積慮引我來此地,還搭上自己和我走這一趟?”

花灼:“那日望月山上若非我在,師姐她們不會輕易放你們走的。”

“那你也可以在離開望月山之後直言。”高少懷步步緊逼,“若你直言自己是玄燭塔少主,我完全可以把小卓和裴玥留在朝晖古城自己來采‘寒泉雲芝’,此事攸關阿玠,我必不會輕慢對待,這樣也用不着你費心費力弄走他倆替我‘掃除障礙’了。”

“所以你為何不說?”

她這話踩到了重點,花灼編不下去,跺了跺腳:“你真難纏!”

高少懷不言不語,涼絲絲地盯着她。

她顯然沒有退讓的意思,花灼和她對視片刻,敗下陣來:“我是不敢說。”

“因為玄燭最近塔遇上了一件大事。”她一咬牙,“我引你來此也與這件事有關。”

一件對玄燭塔這樣一個門派而言的大事。

想起那封石沉大海的拜帖和自己在朝晖古城中聽到的消息,高少懷心思一動:“難道花潋塔主……”

花灼脊骨仿佛一瞬間松了勁,單薄卻筆直的肩背一瞬間坍了下來,連腰都不堪重負地彎下了一點。

她隔着刀鋒望向高少懷,苦笑:“三個月之前,師母在朝晖古城遇刺,至今重傷未醒。”

三個月前?

卓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時間點,悚然一驚。

三個月前,正是他從煙波山出發,東去沣城找裴玥的時候。

“憑我現在的武功,還不足以保住玄燭塔,所以我只能步步謹慎,小心謀劃。”

這個理由的分量不可謂不重,高少懷并沒有生氣,她盯着花灼看了半晌,問了一句話:“你之前對這些百般遮掩,如今卻突然和盤托出,為什麽?”

“因為到了眼下這個境地,再隐瞞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少女片刻前自暴自棄般的頹态轉瞬即逝,她重新站直身體,仿佛披上了一層無形無狀又堅不可摧的铠甲,剎那間就又是玄燭塔少主該有的樣子了。

“而且我師母遇刺的事與你有關。”

“動手的人是晦明淵。”

“我一開始确實是想把你們送下望月山,再找個借口把‘逢春丹’給你就打發你們走的,是在福來客棧知道了你是高少懷才臨時改了主意,設計你随我來的。”

想到她一路上時而流露的急切,卓潇想到一種可能:“你找‘寒泉雲芝’是為了……”

花灼有些詫異地瞥了他一眼,點頭:“我不會配‘逢春丹’,我找‘寒泉雲芝’不是配‘逢春丹’,為了是救我師母。”

“晦明淵的人封鎖了溶洞,我引你來此,就是為了借你的刀殺了他們,拿到‘寒泉雲芝’。”

這兩句輕飄飄的話幾乎打碎了高少懷的希望,她的臉色一點點沉下來,血色褪盡了,就連拿刀的手都微微晃了晃。

花灼也知道這對高少懷而言意味着什麽,她低着頭,一時間幾乎沒有勇氣去看高少懷。

她動了動嘴唇:“抱歉利用了你。”

高少懷一掌朝她揮過去。

花灼閉上眼,沒有反抗。

本章伏筆大回收~

解釋一下為什麽是師母和師姑哈,其實很簡單,我覺得女人應該不會想給人當爹,但師姨又總讓我想起“師夷長技”,這也太怪了,所以就是師母和師姑啦!這裏大家有想法的話可以給我提提建議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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