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埋伏

埋伏

高少懷和偷襲者還在交手,“嗆啷”的銳響聲裏,二人和雨點似的箭矢一起墜入水中。

等了片刻沒見有動靜,岸上埋伏的人将火把靠近水面,搖曳的火光照亮了深藏地下不見天日的河水,沉在水裏的卓潇倉皇地朝箭矢入水的地方望過去,那裏只有一團深紅血霧,一個看不清形貌的人影浮在血霧中,手腳無力地垂着,衣擺和長發一同散開,像絲縷交纏的霧氣。

他忽然難以遏制地發起抖來。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沉在幼時記憶中的尖銳哭叫針似的紮進他的顱腦,玩伴小小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眼前,冰冷的小手從他手中滑脫,被水流卷裹着撞上身後尖銳的斷竹,竹竿像捅穿一個破麻袋一樣刺穿了他的身體,渾濁的洪水中爆開一團血紅血紅的霧。

記憶和現實交錯重疊,沉在水裏的卓潇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理智在頃刻間土崩瓦解,他用力掰開阿灼的手,不管不顧地朝那團血霧游去。

血霧離岸邊不遠,岸上伏擊的人注意到水下的動靜,淬着劇毒的分水峨眉刺找準卓潇的眉心惡狠狠紮下來。淩厲勁氣破水而至,先于兵刃刺破了他的皮膚,卓潇卻恍若未覺,固執地朝血霧中的人影伸出手去。

他得拉住她。

就差這一點了,他得拉住她!

就在峨眉刺即将洞穿他頭顱的瞬間,一雙手臂攔腰抱住他,随即無從抵抗的巨力從下方傳來,再一次将他狠狠拖入漆黑冰冷的流水裏。

避開致命一擊,那雙手帶着他飛快往遠處游,女人驚怒交加的聲音震天雷一般在腦中炸開:“你不想活了嗎!”

流水和夢魇隔絕不了肌膚相貼的溫度,她溫暖的身體貼在他身後,雙手死死箍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幾乎要把他的脊骨勒折,帶來的疼痛卻把他從經年不散的噩夢中稍稍拉出了一點。

她沒死。

她還活着。

“高……”大悲大喜下卓潇情難自己,本能地想叫她,卻忘了自己身處水底。剛一開口河水就蜂擁進口鼻,他劇烈地嗆咳着,嘴和鼻孔裏冒出大串的水泡。

高少懷是潛在水下以一個仰泳的姿勢帶他游的,此時他們已經游出了一段,地下暗河裏很黑,溶洞口埋伏的人看不到他們。注意到他嗆水,她松開手臂,單手推着他的後背想把他托出水面換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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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潇驚魂甫定,他看不到高少懷,只能感覺到屬于她的溫度猝然消失。他難以自制地驚慌起來,不顧自己臉憋得青紫,翻身紮回水裏伸手去抓高少懷。

他的手在水中胡亂揮舞,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沉,高少懷游過去雙臂穿過他脅下,用自己的手臂架着他,雙腳擺動,踩着水将他帶出水面。

“你看着我。”片刻前的怒火在卓潇明顯反常的舉動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維持着一如往常的平靜語氣,抽出一只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看向自己,“小卓。”

“冷靜了嗎?”

卓潇散亂的目光對上女人清澈而堅毅的眼睛,驀地定了下來。

他動了動嘴唇:“高姐姐……”

“沒事了。”高少懷沖他展開一個笑。

濕淋淋的黑發貼在她蒼白的臉上,水珠沿着肌膚和長發一路淌下來,洇到肩頭泡得發白的傷口裏,像個橫死的水鬼。

可她的呼吸卻是熱的,他們離得非常近,姿勢幾乎像是一個擁抱,連呼吸都彼此交纏。

“剛剛、咳,”她的呼吸和體溫像一根無形的線牽着卓潇,他終于徹底冷靜下來,澀聲問,“剛剛那血是?”

“埋伏的人。”高少懷的回答言簡意赅,“我宰了一個。”

“吓到你了嗎?”

恐懼在這句話裏煙消雲散,卓潇一時哭笑不得。

雖然你真的吓到我了,但是高姐姐,我怕的可真不是這個。

剛剛的血霧把那一小片水都染紅了,卓潇顧不上冒犯不冒犯,快速而仔細地把高少懷全身上下打量了一圈。

高少懷對他這古怪舉動十分費解,她茫然地跟着他的目光看了一遍自己的手腳身體,忽然福至心靈,補充道:“放心,我沒有受傷。”

阿灼游得比高少懷慢,直到他們說完話她才在旁邊浮起來。看都沒看死裏逃生的卓潇一眼,她遠遠望着河道隧洞深處那一點飄忽明滅的火光,攥着拳,手背和小臂青筋畢露,突然忍無可忍般一拳砸在洞壁上。

指節鮮血淋漓,她扭頭看向高少懷:“高姐姐,裴姐姐她——”

“先走。”高少懷沉着臉打斷她的話。

她一眼瞥向阿灼:“這種情況沒法硬闖。”

她這一眼掃過來時目光近乎森然,阿灼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把準備好的話給咽了回去。

三人游回來時的山洞,直到此時卓潇才發現自己幾近虛脫,往岸上爬的時候腿都在發抖。

高少懷一把将他從水裏拎起來,小心地放在岸邊一塊平整的石頭上:“我先把你們送回去,小裴和‘寒泉雲芝’之後我再想辦法。”

“小卓,你先休息一下,一炷香後啓程,我背你上去。”

知道現在硬要自己走也只會拖累高姐姐,卓潇默默點頭。

石頭夠大,高少懷在卓潇身旁坐下,單手扣住他的手腕給他渡氣調息,期間阿灼頻頻往暗河溶洞的方向看,又不敢出聲打擾高少懷運氣,眉梢眼角的焦躁終于有些藏不住了。

一炷香時間轉瞬即逝,高少懷睜開眼,一拉卓潇示意他跟上,她沒叫阿灼,也沒管她在哪兒,帶着卓潇徑直往山洞外走。

剛走出山洞三步,她的腳步驀地定住了。

風把她的聲音送到卓潇和阿灼耳畔,很輕,幾乎低不可聞:“別弄出動靜,趁他們還沒注意,退回山洞。”

沒有人問為什麽,因為高少懷看到的東西他們也都看到了。

往上十多丈高的地方,天坑邊緣不知道什麽時候架起了一圈勁弩,閃着寒光的箭頭淩空架在天坑邊,箭頭後隐約能看到一個烏黑的小球。

那是火箭。

再絕頂的高手也是肉體凡胎,若真讓他們一把火把天坑給點了,坑底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條,連溶洞裏埋伏的人都可能會被濃煙活活熏死。

三人蹑手蹑腳地退回山洞,相顧無言,臉色個頂個的凝重。

“溶洞裏和外面無法傳訊,上面的人應該還不知道咱們目前的情況,只要咱們謹慎些不冒頭,應該還能再拖一陣。”草草整理了一下思路,卓潇率先開口。

可說着說着他就說不下去了。

兩面都有埋伏,他們被困在這裏,食物沒有,只能勉強灌個水飽,支撐不住只是遲早的事情。

“高姐姐,”事已至此,阿灼也不管高少懷會不會懷疑她了,“既然現在橫豎走不了,咱們不如再去探一次溶洞。”

她緊咬着牙,神色決然:“反正出去最差也是個死,去探溶洞最多也就是個死,若能抓住溶洞裏埋伏的人,或許能拿來威脅上面的人退開,還有一線生機。”

“卓大哥不會武功,裴姐姐還在寒泉那邊,就算你的輕功在當今江湖也是頂尖,拼死一搏未必沒有機會闖出去,可你難道能真的能撇下他們不管嗎?”

她盯着高少懷的雙眼,語氣迫切帶着鼓動,甚至隐隐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我們試試吧。”

“不。”卓潇第一次搶在高少懷開口之前攔住了別人對她說的話,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淩厲眼神盯着阿灼,頭也不回地對高少懷說,“高姐姐,人力有極,這種情況你救不了我們的。”

“你自己走吧。”

“卓大哥!”阿灼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就不怕嗎!”

“我不怕。”他攔在高少懷面前,像一只遇到危險的刺猬,渾身的刺都奓了起來,“你不必激我,生死是大事不假,但也沒有讓旁人搭上性命來保我的道理。”

高少懷沒想到他會這麽做——她初入江湖就是強者,向來只有她護着別人的份,即便是當初和裴玠秋殊曉相交,她和他們也是并肩作戰的夥伴。生平沒有被人這樣直白地袒護過,她一時頗感新鮮,忍不住悄悄看了卓潇兩眼。

“好了。”新鮮夠了,她用兩個字止住了他倆的劍拔弩張。

“事情沒那麽嚴重。”

把卓潇拉到身後,她将目光轉向阿灼:“眼下已至絕境,有些心思就沒必要藏着掖着了。”

“我說的對嗎?花灼少塔主。”

這話仿若一記旱天雷生劈在腦門上,劈得卓潇人都傻了。

他早知道阿灼有問題,卻沒想到是這種“問題”,這消息堪稱石破天驚,他一時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微張着嘴驚愕地看向阿灼。

把自家少主遍體鱗傷地鎖在密室裏,玄燭塔這是要完犢子了吧。

高少懷站在他們中間,“度春風”橫在面前,是個随時都能動手的姿勢。

“告訴我,此地埋伏的到底是什麽人?裴玥現在身在何方?”

“還有,你費盡心思把我們引來此地,究竟想做什麽——總不能是拉上我們和你一起來這兒找死的吧?”

小卓的心理陰影揭開啦~【喂你在興奮個什麽】

高姐姐其實也有心理陰影,在十五十六兩章提到過,大家有沒有注意到呀!

大家有猜到阿灼的身份嘛~

這裏的火箭是指古代那種加了易燃物/火藥的、可以點火的箭哈,不是那種xiu的一下竄到太空裏的火箭。

換成九點更新試試看我能不能蹭到最近更新!上次果然還是沒有蹭到【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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