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脫困

脫困

很難說卓潇是被高少懷這一口“仙氣”給渡醒的,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給活活吓醒的。

總之他就像是被人綁起來打了八百管雞血,眼皮也不落了,人也不往下沉了,眼神還是放空的,手腳卻已經能動了,懵懵地順着高少懷給他的力向前游。

高少懷把明珠塞還給花灼,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順着岩洞先走,自己單手抓着卓潇的胳膊帶他。一邊游,她一邊時不時地瞥卓潇一眼,看着看着,心裏升起一個評價——這小子看着像個被揍懵了的鬥雞。

還是剛從湯裏撈出來的那種。

這個古怪的聯想讓她有點想笑,但她其實已經沒有餘力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給卓潇渡那一口氣她來說并不輕松,那時她見他瞳孔都有些散了,情急之下幾乎榨幹了自己胸肺中殘餘的氣息,眼下前方已經能看到洞口的亮光,她卻已經快要游不動了。

血腥氣在她胸臆間不住地翻騰,尖銳的嗡鳴刺進耳中,鐵鏽味頂得她喉頭直犯惡心,她的手腳開始發軟,心跳聲越來越明顯,鼓點似的在她身體裏一下一下地敲。

還有……三丈。

咬緊了牙,高少懷拖着卓潇奮力朝光照過來的方向游,眼前忽明忽暗,斑斓的光點浮動在眼前,漸漸彙聚成一片白茫茫的光。卓潇這次也沒拖她後腿,感覺到高少懷手上力氣漸失,消失的“支撐”又回來了,他反客為主拖着高少懷游,不知過了多久,随着“嘩啦”一聲響,兩人擦着洞口探出頭,後腦勺“咚”地磕在岩壁上。

深吸兩口氣,他們互相攙扶着勉強爬上岸。長時間的悶氣已經把高少懷逼到了極限,她臉色青白,腳步虛浮得幾乎站不住。看出她狀态不好,卓潇也不顧上自己是否失禮了,他一手扶着高少懷的手臂,一手繞過後背扶住她的肩膀,以一個近乎環抱的姿勢小心護着她。

高少懷卻沒由來地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不那麽強大的一面,耳中鳴聲未褪,她揮開卓潇踉跄着走了兩步,單手扶着岩壁,忽然偏頭咳出一口血來。

卓潇那臉當就場吓白了。

“高姐姐!”他一個箭步竄上去攙住她,“你還好嗎?”

“不妨事。”高少懷抹掉嘴角沾的血,靠着洞壁盤膝坐下,“這就出來了,你們也歇會兒吧。”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和下水時差不多的山洞,洞口湧入的燦爛陽光無聲地昭示着他們已經脫困的事實。高少懷就坐在那陽光裏,他們在岩洞裏耽擱了近一天,此時外面剛過正午,璀璨得近乎刺目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将她半邊臉照得近乎透明,配上側腰那道狹長的傷口,有一種讓卓潇格外陌生的脆弱。

“卓大哥,你讓高姐姐歇歇吧。”卓潇還待再問,花灼攔住他,“高姐姐恐怕是受了點內傷,不過我看她氣息不虛浮,傷得八成還沒胳膊上那道重,這種情況及時用內力調息就能恢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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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成功地讓卓潇閉上了嘴,他在高少懷身邊坐下,沉默着側頭凝視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原想着克服對水的恐懼可以徐徐圖之,現在看來,還是得下點猛藥,盡快解決。

下一回再遇上這等情況,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拖累高姐姐。

稍作休整,他們再次啓程,面對卓潇颀長有餘結實不足的單薄身板,高少懷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要把自己抱回去的提議——其一是沒必要,她調息這一陣就已恢複得七七八八,剛還出去把之前拴在樹上的馬給放了,目前能跑能蹦,用不着人照顧。其二是就卓潇那細胳膊細腿的……高少懷理智地衡量了一下,覺得真要讓他抱回頭得再把她給摔了。

離開山洞,帶路的人換成了花灼,高少懷和卓潇跟着她穿過隐藏在森林中的暗門,下到玄燭塔從不示人的密道裏。

石門在頭頂合上,眼下安危無虞,“滴答滴答”的水聲裏,高少懷開口說起了此來玄燭塔的正事:“花少主,等你師母醒了,我希望你能幫我牽線,向你師母求‘逢春丹’。”

她走在花灼身後一步處,聲音不大不小,說出的話直指目标,語氣有些生硬。

“這藥我是為誰求的你已知曉,阿玠因我至此,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會為他求到解藥。”

說到這裏,她稍稍一頓,稍微垂下一點的目光擡起三分,盯着花灼的背影。

“所以若你不答應,我是不會放棄的。”

花灼停下腳步,回頭對上高少懷的目光,屬于玄燭塔少主的一面在少女的身體裏蘇醒,她的眉梢眼角憑空生出一種不容忽視的攻擊性。

她一字一字地問:“這算交易嗎?還是……算威脅?”

這兩個說法聽起來都不太友好,帶着公事公辦的敵意和戒備,一下子将他們剛患難與共完生出的三分親近打了個稀碎。

高少懷的氣勢在花灼鋒芒畢露的目光中也逐漸鋒利了起來,她不是一個善于交際的人,行走江湖,向來只依仗手中的刀——如果對方送來的是兵刃,就提刀一戰;如果對方遞上的是美酒,就收刀共飲——盡管花灼的武功對高少懷構不成威脅,但她不加掩飾的敵意無疑激起了高少懷的戒心。

幸好這裏還有個卓潇。

高少懷剛要回答,卓潇插進話來:“當然都不算。”

一邊插話,他一邊從高少懷身後走到她倆中間,隔斷了她們的目光交鋒。仿佛感覺不到二人隐晦的劍拔弩張,他一直是笑眯眯的,連語氣都帶着些吊兒郎當的懶散。

“這叫朋友間的請求。”

他沖高少懷一擠眼睛:“我說得對吧,高姐姐。”

高少懷和花灼同時一愣,隔着一步的距離,她們面對彼此沉默片刻,忽而相視一笑。

是啊,大家生死相交一場,為什麽不能是朋友呢?

立場既無相悖,縱然她們的相識摻雜着諸多算計,但幸得平安,往事便也能休提了。

高少懷閉上眼,再睜眼時已經換了一副說話的方式:“阿灼,商量個事。”

她眉眼彎彎,線條分明到近乎淩厲的五官都在這個笑中柔和下來:“你幫我這一次,往後有什麽事兒,盡管來找我,我絕無二話。”

“沒事兒就不能去找你嗎?”花灼沖她擡起精致小巧的下巴,眉梢微挑,神情促狹,“你眼下在哪兒落腳?我若去了,你有沒有好酒好菜招待我?”

“好酒好菜管夠,你什麽時候來都有。”高少懷身側的卓潇笑着替她應了,“我們合夥開了個客棧,就在煙波山那兒,叫烏龍客棧,那邊産山珍,還有不少好酒,尤其是店裏那‘倒英豪’,夠勁兒得很,是一等一的好。”

“你得了吧。”高少懷故意使壞給他拆臺,“什麽好不好的,那酒你不就喝下去一口嗎?”

“高姐姐。”卓潇無奈地看她,“你可以不拆穿我的。”

“藥不用我師母給配,我回去就拿給你。”花灼把跑偏的話題拽回來,“塔裏還有一顆。”

“我以為這藥是個難得的稀罕物。”高少懷有點驚訝。

“确實稀罕。”花灼的眼睛笑盈盈地彎起一點,這小姑娘長着一雙罕見的狐貍眼,眉眼間還帶着股慧黠氣,對自己人笑起來有別于平常作為玄燭塔少主的沉靜淩厲,顯得格外溫暖,真像個毛茸茸的小狐貍,“但我們正好還有一顆。”

“三年前有個人拿着一味奇毒找到玄燭塔和我師母換藥,我師母煉了兩顆,給了他一顆,塔裏留了一顆。”

卓潇的目光在這句話裏微微一動——什麽人會需要“逢春丹”呢?

按照之前黎叔查到的消息,“無間火”煉制不易,晦明淵用得不多,卻也不是只在伏殺高姐姐他們時用過,中“無間火”而未死的未必只有裴玠一人,既然如此,有人來玄燭塔求藥不算奇怪。

可還有一條信息卻讓他不得不生疑——三年前正是高姐姐避走煙波山,從此不再問江湖事的時間。

這也太微妙了。

心裏隐隐有個猜測,他猶豫了一下,沒跟高少懷說。

事關故人,若是他猜錯了,貿然開口,只會惹高姐姐傷心。

高少懷卻沒覺察到不對,裴玠的解藥有了着落讓她整個人都輕松了很多,甚至還有閑情和花灼說幾句早年在江湖上的見聞,大約走了三刻多鐘,花灼打開安置裴玥的密室,在高少懷略帶譴責的目光中召回了蛛蠱。

蠱蟲一離身,裴玥立刻就醒了,一睜眼就看到坐在石床邊的花灼,她小鹿似的杏核眼倏然睜大了,眼裏全是藏不住的驚喜,滿得簡直要溢出來:“阿灼,你沒事吧?!”

“之前在密道裏有人打暈了我,你呢?你有沒有受傷?那人沒把你怎麽樣吧?”

三人:“……”

“你自己看。”高少懷斜睨着花灼,朝不明就裏又滿臉關切的裴玥一擡下巴,“這麽傻的你也忍心騙?”

花灼:“……”

良心好像真的有一點痛。

裴玥看看她又看看花灼,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不對,黑了臉。

悶氣就是缺氧的意思,高姐姐這個情況就是窒息導致肺出血了

不過咱們這篇文畢竟是武俠魔幻【并沒有】世界觀,所以不會有後遺症哈,高姐姐這個傷勢其實在皮糙肉厚的江湖人眼裏是毛毛雨,但小卓就是覺得高姐姐脆弱、易碎、需要被照顧【高姐姐:?】,其實是初次動心的小少年對心上人的保護欲啦。

當然現實裏出現類似的狀況還是要及時就醫的!

下一章整點輕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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