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學醫

學醫

高少懷幹脆慣了,說是速戰速決那就真的是速戰速決,她甚至都沒告訴卓潇具體什麽時候行動,當天夜裏就趁他睡着帶人去探了河谷。

天還沒亮,她就已經拿着裝了“寒泉雲芝”的寒玉盒子回來了,附帶兩個俘虜,以及一身血淋淋的傷口。好巧不巧那時卓潇正迷迷糊糊起夜出恭,一出房門就撞上她渾身是血剛踩上第七層,身後一級一級的臺階上落下一串血腳印,鼻子當場就氣歪了,腦子裏的瞌睡蟲死了個幹淨,一邊沖上去攙扶她一邊一疊聲地喊人。

“都是別人的血。”高少懷試圖忽悠他,“我沒事,你快回去歇着吧。”

“高姐姐。”卓潇心累極了,“我看起來像個傻子嗎?”

高少懷:“……行,你最聰明。”

比傻子強點有限吧。

二百五都知道這種心裏話當然不能說出口,高少懷原想打個哈哈糊弄過去了事,卻被少年眼裏全然的關切燙了一下,一時忘了詞,索性把嘴閉上不吭聲了。

玄燭塔武功最高的是塔主花潋,醫術最頂尖的卻是大師姑花睿,她就住卓潇他們上面那層,聽到動靜奔出來,一見高少懷滿身的傷和手裏纖塵未染的寒玉匣,眼眶登時紅了。

高少懷被她這個激動過頭的反應吓了一跳,默默把玉匣遞給她。

花睿卻沒接,她一把拉住高少懷的手,哽咽道:“好孩子,謝謝你、謝謝你……”

“你傷得這麽重,快去屋裏坐下,我來替你診脈療傷。”初見時滿身鋒芒冷淡自持的女子此時淚眼朦胧,她撥開卓潇扶住高少懷的手臂,竟不管習武之人的忌諱,伸手要去探她的腕脈。

“我沒事。”感覺到花睿扶着自己的那只手止不住地發着抖,高少懷沒有拒絕她要給自己探脈的動作,只在花睿探完之後單手覆上她的手背,溫和地輕拍兩下,“我聽阿灼說‘寒泉雲芝’摘下越久藥效越差,我們是一路用輕功趕回來的,這藥采下最多一個時辰,正是得用的時候。”

她握住花睿的手,将玉匣塞進花睿手裏:“剛才在河谷阿灼就替我診過脈了,都是些皮外傷,沒有大礙。前輩先去煉藥吧,我和阿灼約好了,等會兒她會替我包紮。”

終于勸走了花睿,二人目送她離開,去處理俘虜的花灼也回來了。其實她早就來了,只是湊巧撞到花睿情緒激動,為了維護長輩顏面,索性貓在樓梯上沒露面。

一見高少懷,花灼先替自家師姑道歉:“對不住高姐姐,我大師姑一時情急,多有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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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上尺關是人身要穴,一旦扣住,稍加施力便能讓對方半身無力,若是以內力侵入更是心念一動就可傷及經脈,同為習武之人,若非極為親近信賴,是斷然不會允許旁人觸碰自己脈門的。

“沒有。”高少懷卻不介意,“她也是好意。”

她似乎對出自善意的冒犯極為寬容,見她并無愠色,花灼也就不再多說了——既是朋友,客氣多了未免生分。

高少懷連番奔波激鬥,身上傷勢不輕,送上門的“壯丁”不用白不用,花灼叫上卓潇幫忙,連推帶趕得把她塞回自己屋裏。沒成想這人糙得簡直離譜,傷成這樣不說好好休息,剛給她處理好傷口居然就要打坐。

卓潇愁得一個頭有兩個大:“高姐姐,練功也不急于這一時,你傷勢不輕,還是先歇息吧。”

高少懷并不贊同:“習武就是要勤練不辍,我五歲聚氣至今二十一年,一直都以打坐調息代替睡眠,早就沒有睡覺的習慣了。”

卓潇還待再勸,花灼卻懶得聽高少懷的“謬論”,她雙手抓住高少懷的肩膀把她摁回床上,扭頭對卓潇說:“就她這死德性,你和她廢什麽話!”

數落完卓潇,她又叉腰瞪着高少懷:“你給我好好養傷!再瞎胡鬧小心我把那顆‘逢春丹’扔到河裏喂魚!”

這個威脅的效果立竿見影,高少懷果斷閉了嘴。

安頓她歇下,卓潇和花灼一起出了屋,回身關好門,他一扯花灼的衣袖,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別出聲,跟他走。

花灼搞不清此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看他滿臉嚴肅還是跟着走了,二人下了兩層塔,卓潇壓低聲音問她:“在這兒說話高姐姐聽不見吧?”

“聽不見。”花灼滿臉狐疑,“你要幹嘛?”

“我想找你打聽個事。”卓潇舒了口氣,“你對那位秋殊曉了解多少?”

“不多,就知道他是‘雪域天境’的高層,在‘雪域天境’很有地位,‘擒雲手’使得出神入化,其他的就不知道。”花灼有點奇怪地問他,“你怎麽突然打聽起他的事兒了?這人不是六年前就死了嗎?”

“你能憑三言兩語猜出高姐姐的身份,對秋殊曉就知道這麽一點?”卓潇不大相信。

“那是因為高少懷當初真的很有名,”花灼瞪他一眼,“而且她和裴玠的事兒那會兒鬧得特別大!”

“再說……”說着說着,她小臉一紅,聲音忽然就輕了,“其實我還挺崇拜高少懷的。”

卓潇心說:那可真是沒看出來。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明顯了,花灼不太高興地瞥他:“幹嘛,我認真的。”

“高少懷是正魔兩道近兩代最驚才絕豔的女高手,我小時候就聽師母說過她‘十六歲單刀獨上蒼茫臺,一人連挑十八俊傑’的故事。”

時隔多年,她回憶起幼時憧憬時眼睛還是亮亮的,像漆黑天幕上的兩顆星。

“那時候我就想,如果哪一天,天下女子都像高少懷那樣厲害,就再也不會無法立足、只能來投奔玄燭塔求生了吧?”

“我聽來塔裏投奔的姐妹們說過,有好多人其實根本走不到玄燭塔,半路上就死了,直到咽氣都還念着‘等到了朝晖古城就能好好活着了’。”

她說的這些讓卓潇沉默下來,思忖良久,他用一個罕見直白的态度否定了花灼的話。

“我覺得你說得不對。”他認真地看着花灼,“憑什麽只有足夠強大才能立足呢?”

“一個人再強都會遇到比自己更強的人,若像你說的這樣,那這世上恐怕就只有最強的那個人才能立足了。”

“可什麽又是‘最強’呢?最厲害的武功?最巅峰的權勢?最龐大的財富?還是最崇高的人望?”

“而且天下這麽大,難道就只能站下那個所謂的‘最強者’嗎?”

花灼被他問住了。

“我也不知道。”思索許久也想不出答案,她十分懊喪,“算了,天都快亮了,我先回去休息,等睡醒了再想。”

“等等等等,”卓潇忙叫住她,“我話還沒說完呢!”

花灼站住腳,用眼神示意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卓潇:“我還有兩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你可真是一點都不帶客氣的。”花灼翻了個白眼,“行了快說,我困死了。”

“我想請你教我醫術。”卓潇鄭重其事地朝她作了個揖,“就是你在山洞裏聽出高姐姐傷勢的那種本事,我想學。”

“你學這些幹嘛?”花灼詫異道,“學醫不是一日之功,看你衣着談吐,家世應當不凡,有病痛請郎中給治就是了,幹嘛自己費功夫?”

“高姐姐受了傷總不愛吭聲,自己又不上心,”卓潇坦然道,“我多學一些,也好多幫上她一點。”

“啧,你想得簡單。”花灼覺得他純屬不知天高地厚,春心一動,甚都敢想,遂張口敷衍,“回頭我先給你本醫書看,你能看明白再說。”

卓潇就當她答應了:“成,你等着看吧。”

“還有件事……”他話到嘴邊,他有點猶豫。

“快、說!”花灼眼皮直打架,不耐煩繼續哄小傻子。

她陰恻恻地盯着他:“我要睡覺!”

卓潇雙拳一攥,拾掇出畢生勇氣榨了榨,榨出了三分決心,連說帶比劃地和花灼一通交代。

聽他說完,花灼神色複雜地看了他半晌,搖搖頭:“裴姐姐沒說錯,你這是真的慘了。”

“不過栽在高姐姐手裏……”想想岩洞裏高少懷救卓潇的那個樣子,她略一咂舌,“算了,你也不冤。”

卓潇雙肩一塌,跟棵霜打的茄子似的。

高姐姐什麽樣的人物沒見過,就他這屁用不頂幹拖後腿的,用腳想也不可能有戲。

“別忙着灰心。”花灼重重一巴掌拍在卓潇後脊背上,“我倒不覺得你沒戲,誰說女兒家非要找個比自己強的?我就喜歡長得好性子好,時時刻刻惦記我、什麽事都顧着我的人,比不比我強無所謂。”

“再說裴玠也沒比高少懷強不是?”

“加把勁兒,追到人了我把師母釀的五毒酒偷出來給你們當喜酒。”

卓潇:“……”

那倒也不必。

“明兒晚上開始我就幫你,正好後山有一處山泉,咱們就去那邊,高少懷那傷至少也得養十天半個月,這麽長時間,足夠把你那毛病給掰過來了!”

某種程度上說高姐姐其實也是個卷王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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