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相助
相助
十日後,傍晚,天降大雨。
一行四人騎兩匹快馬,踩着城門将關的時辰沖入榮城,打頭那匹馬上的少年郎從蓑衣下探出手,朝守門官兵那頭扔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
“對不住,家中有急事,沖撞各位了。”馬兒片刻未停,他穩穩坐在馬背上,探身回頭沖官兵們遙遙拱手,“袋子裏有些銀兩,請兄弟們吃酒賠罪!”
鬥笠遮住了少年的面容,卻遮不住他的聲音,褲腳上濺了泥點的官兵本想罵人,即将出口的喝罵卻被少年帶着清亮笑意的客氣話給堵了回去。他低頭一瞥手中那個連封口流蘇都絞着金線的精致錢袋,又掂了掂錢袋的分量,嘟囔兩句就招呼執勤的弟兄們關門了。
四人一路騎到靠近城中央的一條小巷,少年郎在一間古樸雅致的宅院前勒馬,利落地翻身下馬,将手遞給馬背上的人。
“趙大哥,地方到了。”
在“趙大哥”扶着他的手爬下馬的當口,另一匹馬也到了,策馬那人只用一聲清脆的呼哨就喝住了馬,同時騰身躍起,在馬上另一個人的驚呼聲裏帶着她穩穩落地。
“卓大哥快走。”裴玥催促道,“今日回來晚了,阿姐可還等着呢!”
少年郎正是卓潇,他聞言“欸”了一聲,将馬交給循聲出來的下人,擡腳就往裏走。
一邊走,他一邊解身上沉甸甸的蓑衣,走到風雨連廊前正好解開。他把鬥笠和吸飽了水的蓑衣一起扔在廊下,招呼那兩個同行人:“蓑衣就擱在廊下吧,稍後會有人收拾的。”
“兩位這邊請,我家阿姐就在裏面。”
他沒多停留,邊說邊沿着回廊往裏走,嘴角不甚明顯地翹起一點,連腳步都比平常輕快三分,一副遇上了大喜事的樣子。
這宅子門頭看着不起眼,裏面卻別有洞天,葳蕤茂盛的花木隔絕了院外的喧嚣,只留下嘩啦啦的雨聲。為了能趕在城門關閉前回來,他倆連午飯都沒顧上吃,只給那趙大哥二人買了些包子,裴玥餓得前胸貼後背,一進院子直奔廚房,卓潇卻還惦記着別的事。
他帶着二人從曲折回環的連廊穿過,一路走到宅院最深處的一方小湖邊,古樸精巧的水榭在雨中臨水而立,他站住腳步,目光穿過重重雨幕,看到了雨幕那頭的人。
他隔着雨幕沖她招手:“阿姐!”
Advertisement
他口中的阿姐自然是高少懷。
那日見高少懷的态度似有松動,卓潇深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輾轉反側地熬過一宿,他把高少懷安頓在自家宅院裏,立刻馬不停蹄地外出找人。
其實以高少懷的江湖經驗之豐富,壓根兒用不着他安頓,但面對卓潇直白而殷切的目光,她不知怎的心一軟,稀裏糊塗地就由他去了。
卓潇家裏生意做得頗大,在沣城也有産業,不過考慮到高少懷現在這個情況出現在沣城多有不便,他思前想後,把高少懷安頓在了距離沣城百多裏的榮城——這些許距離,他只要起早些,每日快馬往返不成問題。
這樣就能每天都見到高姐姐了!
高少懷沒能領會他的小心思,不過答應都已經答應了,她天大的事都不會反悔,更何況是這等小事。在哪兒呆也是個呆,她幹脆就在這宅子裏安心住下了。
不得不說,她能在韶齡跻身一流高手确實是有原因的,天晴時她練刀,落雨時她就找清靜地方打坐,夜以繼日,從無懈怠,看得曾自诩勤奮的裴玥心裏一陣陣地發虛。
此時高少懷也在打坐,早在卓潇踏入她周身十丈以內的剎那她就已經有所察覺,分了些許心神出來。聽到他喊自己,她徐徐收功起身,足尖輕點,身形飄然掠出,眨眼間就已橫跨三丈庭院,穿過廊沿落到卓潇眼前,漫天瓢潑似的雨竟一滴也沒沾到她身上。
“回來了?”
這一手功夫惹得趙大哥和張嫂嫂小聲低呼。
高少懷看向卓潇:“他們是?”
她剛行過氣,眉目間銳色未散,對上她當空掃過的目光,二人同時往後一縮。
卓潇适時地上前一步,将她的鋒芒全部攬入懷中,笑眯眯地回答:“這是趙大哥,另一位是他家娘子張嫂嫂,他們想請阿姐接清平榜。”
高少懷:“……”
居然還真給這小子把人找來了。
卓潇這個動作給了夫婦二人莫大的安全感,他倆攙扶着彼此,怯怯地越過他的肩膀去看高少懷。
對上中年夫婦畏縮的目光,高少懷思量半晌,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大概是姓卓的臭小子使了什麽手段給騙來的。
無論是二十歲之前受人尊崇、高來高去,還是二十歲之後跌落塵埃、輾轉流離,她都甚少見到如此潦倒的人。
尤其是和一旁的卓潇比。
卓潇的蓑衣下是一身和他初到烏龍客棧時如出一轍的暴發戶行頭,時值暮夏,他選了一件輕薄的象牙白南羅箭袖錦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衣料上織着繁密的祥雲紋,刻意搭配的同色錦靴和金鑲玉飾的腰帶即便在雨天都有光華流轉,腕上甚至還專門扣了一對錾花嵌寶的銀護腕。
自從初到煙波山遇劫被高少懷救下開始,卓潇就沒有再把自己打扮得如此浮誇過,他這“故态”蒙複得莫名其妙,高少懷心裏奇怪,遂投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卓潇打扮成這樣确實是事出有因。這夫婦二人是他和裴玥聯手請來的,他倆當初在裴氏劍門的山門外徘徊,臉色蠟黃、鬓發斑白,裹一身舊得不能再舊的粗布麻衣,補丁摞補丁,好些地方甚至連補丁都沒有,狼狽地露着黑黃的皮肉,一看就是遇着難處的苦命人,因此一眼被卓潇相中。
這小子大約是舌頭成的精,乃是一把花言巧語的好手,從決定“動手”開始就先把裴玥給忽悠成了自己人。他這頭一選定目标,裴玥立刻出面以裴氏劍門弟子的身份接下清平榜,再把人帶到他這邊,由他負責搞定事主。
參考當初秋殊曉隐瞞身份的方法,卓潇用自己精巧的話術把高少懷塑造成了隐士高人門下頭回出世,想要行俠仗義、揚名立萬的傑出弟子,再由裴玥這個裴氏門人從中作保,先打消了夫婦二人對接榜人身份的疑慮。
至于高少懷的本事……這東西沒法直接證明,所以他用了個非常簡單粗暴的方法——砸錢。
他是這麽跟夫婦倆說的:“無論成與不成,我都許你們千兩白銀。這事若辦成了,你們可以拿着銀子帶孩子們去過好日子,若事不成,你們也可拿着這些銀子再登清平榜,如此重金,想必也能找來願意為你們解決此事的人。”
他特意裝扮上的這一身行頭以逼人的富貴氣極大地增加了這番話的可信度,走投無路的夫婦二人一咬牙,就真的跟他來了。
少年人的心動是廣袤草原上的野火,只要濺起一點火星頃刻間就能燎原,轟轟烈烈地燒他個接天連地。自從明了心意,卓潇就總是忍不住惦念高少懷,和她待在一處時心思更是基本全在她身上,一眼瞧見高少懷不解的眼神,他立刻給予回應。
眉目一彎,他那雙桃花眼裏飛出暖融融的笑意:“阿姐,咱們來這邊說話。”
把高少懷拉到一邊,卓潇掐頭去尾地解釋了一番來龍去脈——掐掉的頭是他怎麽從來登清平榜的那一大群人中選中這對夫婦,去掉的尾是他把這對夫婦請來開出了怎樣的條件——只和高少懷大概說了說他們想登清平榜解決的大概是個什麽事。
別看他态度一派自然,心裏其實還是虛的——畢竟高少懷聲名赫赫,他找來的事主卻只是兩個随處可見的小人物。以卓潇對高少懷的了解,他倒不覺得她會因此嫌棄,卻還是難免有點不好意思。
“‘積土成山、積水成淵’。”他讪讪笑道,“高姐姐,有名有姓的人我現在是暫時找不來,不過俗話說得好,‘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咱們慢慢來,先把‘鐘逢春鐘女俠’的名頭打出去再說。”
沒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高女俠又要改換身份了。
畢竟“胭脂刀”兇名太盛,直接用她的名號接榜大概只會把人吓跑,卓潇和裴玥默契地達成一致,在事主面前隐去了高少懷的姓氏,只叫她阿姐。
高少懷對眼巴巴看着她的卓潇十分無奈,她當年就一直是“路見不平、啥都能管”,沒那些個“非大事不出手”的規矩,但她不覺得讓這些尋常普通、甚至和江湖都扯不上什麽幹系的人對她有個好印象,在幫她洗清污名這件事上能有什麽實質性的作用。
可人是卓潇費心找來的,他這些天早出晚歸她都看在眼裏,讓她拒絕他,她有點不忍心。
更何況這夫婦倆也确實可憐。
從卓潇口中,高少懷已經得知這夫婦二人登清平榜是為了找自己無故失蹤的一雙兒女。說失蹤也不盡然,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的兒女現在何處,卻偏偏卻找不到、見不着,從官府到武林能求的都求了一遍,就是沒人理,偶爾有一兩個口風松的,也只和他們說就當這對兒女沒了,別再白費力氣。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夫婦二人無計可施,這才跋山涉水一路尋到了盛名在外的裴氏劍門。
“這樣的人放着不管……”高少懷心裏暗暗思量,最終不得不承認,“我以後都得虧心。”
臭小子還怪會挑人的!
管歸管,自覺被趕鴨子上架當高少懷看到卓潇還是有些來氣,她涼絲絲地瞥他一眼,從鼻孔裏哼出一個輕微的氣音——因為知道他是好意,這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卓潇被她哼得直樂,他對她這樣子稀罕得不行,圍着她轉來轉去,一時也搞不清自己是想把她藏起來誰也不給看,還是想拉着她的手去向所有人嘚瑟。
高少懷只覺他樂得莫名其妙,表情甚至有些讨打,她懶得搭理卓潇,徑直走向那對夫婦。
剛剛她小露的這一手輕功在江湖人眼裏或許還不算什麽,落在普通人眼中卻已經近乎是神仙手段了,面對這位陌生的“鐘女俠”,夫婦倆連大氣都不敢出,兩個人四只眼,用充滿渴盼的目光看着她——高少懷的“手段”無疑給了他倆信心。
過了好久,趙大哥鼓起勇氣開口:“鐘女俠,您能幫我們找回孩子們嗎?”
張嫂嫂比他膽大,當場就要給高少懷跪下:“求求您……”
“我們夫婦倆沒什麽錢,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可、可……”她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說着說着就哭出了聲,“求您幫幫我們,只要您肯幫我們,我們下半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
高少懷遭不住這陣仗,脊梁骨帶着頭皮一起發麻,連忙伸手扶她:“不必如此。”
一邊是倒黴弟弟激動中帶着忐忑的期冀,一邊是可憐夫婦絕望中藏着執拗的祈求,高少懷連幾息都沒堅持過去,就選擇了向自己妥協。
沒用就沒用吧,人做的事哪兒能件件都有用呢。
“你們今夜先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咱們啓程出發。”
小卓這個反應就很毛頭小夥哈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