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西南
西南
據夫婦二人所說,他們的孩子是在一天傍晚出村玩鬧時失蹤的,他們家住在一片無名矮山的山陰,周圍連大點的野獸都稀罕,偏偏在孩子失蹤的時候出現了帶血的爪印。村裏的老人說孩子們可能是被畜牲叼走吃了,夫婦二人卻不願相信,一路順着那印子找進山,在一處人跡罕至山坳裏瞧見十來個蒙面人拿馬馱着好幾個麻袋,鬼鬼祟祟地繞小路走了。
那些人各個舉着火把,他們看得真真的,那麻袋裏分明有東西在動!
夫婦倆年少孤苦,上無高堂,家裏除了自己,就只有這對尚在垂髫之年的兒女,一眼瞧見這情形立刻瘋了魔,想也不想就追了過去,差點被那些人捉去殺了,這才冷靜下來,輾轉尋起了別的法子。
他們說的地方在煙波山以西七百裏,西南十萬大山的邊上,距沣城兩千裏都有餘,高少懷原想讓他們指路,卻發現他倆連地圖都看不太懂,簡直讓人不能想象他們是怎麽千裏迢迢跋山涉水來到沣城的。
次日一早,細雨未歇。城門方開,出城營生的百姓尚且未至城門,一位頭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就趕着輛樸素的馬車出了城。
下了半宿的雨将路上澆得一片泥濘,馬車拖着兩條長長的車轍駛上官道,成片的稻田在粼粼的車馬聲裏被甩在後面,眼看着将近正午,濃雲後躲了一天再一宿的太陽也冒了頭,女子把手背到身後,雙手交扣,抻了抻肩背。
她旁邊坐着的青衫少年把手伸進車簾,熟門熟路地摸出一個小巧憑幾放到她腰後:“阿姐,累了吧?靠着這個。”
少年和女子正是卓潇和喬裝改扮過的高少懷。
為了幫高少懷全方位契合自己編出的“隐士高人門下溫柔俠義悲天憫人的弟子”的形象,卓潇特意為高少懷置辦了這身仙氣中帶着幹練、飄逸中不失利落的雪白勁裝,鑒于高少懷生得太紮眼,易容用的材料又會燒灼皮膚,他還專門為她挑了那頂絹紗帏帽。
高少懷被他從衣食到住行無微不至地照顧了兩個來月,早就習慣了,她也不跟他客氣,往後一靠,掀開帷帽,朝他伸手。
不等她開口,卓潇立刻心領神會,他又從車裏摸出一個水囊,拔開塞子遞給她。
到嘴邊的要求不必說了,高少懷默默接過水囊仰頭灌了一口,舌尖品出一點淡淡的豆香和甜味。
她有些意外:“綠豆湯?”
“嗯。”卓潇點頭,“南邊天熱,”
高少懷:“你昨夜收拾行囊收拾了半宿,就是為了準備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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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駕,二位。”裴玥從車裏探出頭來,面有菜色,“別唠了。”
他們的馬車不大,只勝在結實穩當,此時裴玥在正中靠門的位置,左邊長凳上躺着趙大哥,右邊長凳上躺着張嫂嫂,兩人渾濁的呼吸和鼾聲一并起起伏伏,飽受摧殘的少女席地而坐,表情麻木。
“綠豆湯不頂飽,前面有驿館,咱們能去吃點正經吃食嗎?”
這對事主夫婦不會騎術,長久奔波饑餒之下身體又十分虛弱,高少懷思慮一二,覺得還是得使馬車。卓潇對她的要求沒有二話,立即着人準備。早晨臨出發時,高少懷理所當然地占據了車板前面趕車的位置——除了兩位事主,她年齡最長,自覺當仁不讓。
高少懷駕車,卓潇自然要跟着,他十分有心機地搬出“路上情況不明,若遇突襲,高姐姐一人恐難應對,需留一功夫不差之人在車裏,以防意外”的理由,頂着裴玥幾乎要翻上天的白眼把她支到了車裏,意圖給自己和高少懷制造機會單獨相處。
然而大概是老天爺都看不慣他滿肚子小心思不往正處用,打算給他個教訓,卓潇聰明反被聰明誤,送走一個迎來了倆。趙大哥和李嫂嫂不愧是他絞盡腦汁尋來的人,不光打準了高少懷的“七寸”,還十分知恩圖報。他們本就因自己拿不出酬勞還要收卓潇的銀子心懷愧疚,一見他和高少懷這兩位“恩人”還要給他們趕車,夫婦倆更是惶恐得不行,隔個一小會兒就打起車簾往外瞧。世道搓磨出的小人物自有他們的眼力,看出高少懷才是他們三個裏真正拍板做主的人,夫婦倆時不時地就要問候高少懷幾句,遞食遞水打傘遮陽,如果不是在車板上站不穩,簡直恨不得鞍前馬後圍着高少懷轉。
這舉動同時惹煩了高少懷和卓潇,卓潇嫌他倆搶了他噓寒問暖的活,面對他們戰戰兢兢的好意又不願辜負,只好捏着鼻子忍。高少懷卻沒這等養氣功夫,她一開始還能耐着性子安慰夫婦倆,沒過多久那點為數不多的耐心也告了罄,直接點了他們的睡穴把人放倒塞進了馬車。
耳根終于清靜了,反正被點了睡穴的普通人不解開穴道就不會醒,高少懷沒了顧忌,提缰催馬,把馬車趕得豬突狗進,速度快得簡直像要平地起飛。在煙波山就經常被她拎在手裏“飛來飛去”的卓潇抗住了這令人發指的禦術,裴玥卻沒能遭住這種折騰,待馬車在驿館停下,她扒着門框從車裏爬出來,“哇”一聲吐了。
這一吐好險沒把她的膽汁并肺管子一并嘔出來,一刻鐘後,裴玥腹中“存貨清空”,她腳下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拍開高少懷伸過來扶自己的手,她拽着車門框搖搖晃晃站穩身子,向卓潇提出要求:“卓大哥,勞駕替我施針。”
卓潇跟花灼學醫術下了苦功夫,離開玄燭塔後自己也不曾懈怠,雖說學醫時間尚短,疑難雜症治不了,但尋常的小病小災各類傷勢還是沒問題的。
半刻鐘之後,裴玥懸着一雙紮了針的手,用譴責的目光看着高少懷,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高姐姐,不是感覺不到颠,人就不會被颠出毛病的。”
“午後換我趕車吧,再讓你這麽趕下去,等到了地方,咱們這些人可能就剩你一個了。”
高景行是個北方漢子,在他的教導下,高少懷從會跑跳開始就會騎馬,平生沒坐過馬車,更沒給人趕過車,沒想到頭一遭嘗試就差點造成“傷亡”,尴尬地點頭應了。
之後趕車的人就都換成了裴玥,不曉得是不是他們轉了運,這一路行來,竟是難得的風平浪靜,別說“度春風”不曾亮相,就連裴玥那一對短劍也沒出過鞘。就這麽一路順順當當地走下來,待出發第九天午後,他們已經抵達了十萬大山地界。
裴玥沒來過西南,高少懷便坐在她旁邊替她指路。卓潇也跟了出來,只要不涉及江湖,他就還能稱得上一聲博聞強記,早就聽聞十萬大山地勢複雜、道路曲折,他在啓程前就備好了一份詳盡地圖。抱着在高少懷面前多表現的心思,他沒把地圖直接給她,而是坐在她身邊,把地圖攤在膝蓋上,叫上她一起看。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高少懷搶先選出岔路之後,卓潇郁悶地從地圖上擡起眼,問她:“高姐姐,你對這邊很熟嗎?”
“我七年前和阿玠來過。”高少懷壓根兒沒怎麽看地圖,只靠周圍山形就能判斷出該怎麽走,“小裴,走左邊。”
指完路,她繼續和卓潇解釋:“阿玠這人還沒有馬識路,地圖也不會看,出門在外有我靠我,沒我靠馬,要不是他那匹獅子駒頗通靈性,估計早就不知道走丢多少回了。”
裴玥措不及防,被自家大哥的“光輝歷史”糊了一臉,表情十分詫異。
“怎麽,不相信?”注意到她神情古怪,高少懷笑了,“你們裴氏家大業大,各地都有人照應,阿玠當年也是個大少爺,武功高歸高,真給他扔到荒郊野嶺也夠嗆。”
說到這兒,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嘴角忽地一扯,扯出一個忍俊不禁的笑來,蠢蠢欲動的手沒憋住,在大腿上“啪啪”連拍兩下。
“之前我倆來這兒擒一個采花大盜,那人鬼得很,不光設局分開了我倆,還把阿玠給引到了一片樹林裏。啧,那地方恁缺德,阿玠走了六七天都沒走出來,我也找不到他。幸虧遇上個朋友,他家裏在十萬大山頗有些勢力,為人又義氣,費了好些功夫,可算趕在阿玠餓死之前把人給找着了。”
“我跟你講,你哥他打了野物不會燒,又不敢生啃,餓得前心貼後背,找到的時候臉都瘦凹了,居然還有心思打理衣裳頭發,講究得很。”
這等颠覆自家大哥形象的故事入耳,裴玥更好奇的卻是那位幫忙的朋友:“我記得西南這邊和中原武林沒什麽交集,那位朋友是哪個門派的?是從中原過來的還是西南這邊的本地人?”
高少懷的神色倏然一頓。
“就是個當地人。”她不願多提,三言兩語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他受過阿玠的恩,聽說阿玠失蹤就着人幫忙打聽了一下。”
沒給裴玥追問的機會,她回身打起車簾,問馬車裏的夫婦倆:“你們說帶你們孩子走的人往哪個方向去了?”
趙大哥面對她還有些拘謹:“鐘女俠,過了前面那山坳,再往前走二十來裏,然後——”
“哎呀你說不明白,我和逢春妹子說。”高少懷只有外面那身唬人的殼子是冷的,張嫂嫂這一路頗受她照拂,加之同為女子,短短幾天就對她生出了莫大的信任,她把自家相公擠到一邊,搶過話頭,“前面那個路口往西十多裏,有個拐子溝,沿着拐子溝走上十多裏,裏面有個小岔道,從岔道出去,一路往南再走小三十裏,就到我家了。”
“先頭我們一路跟着那些人,從我家往西走了大約半日功夫,見着一座半邊都是懸崖的山,我們就跟到那兒。之後他們丢了馬,就像那天你從水邊‘唰’地跳過來一樣,扛着麻袋就上了山。我和我家老頭哪見過這陣仗,沒忍住嚷了一聲,結果就讓最後面那個歹人給發現了,差點被他給殺了!”
她描述得繪聲繪色,高少懷順着她的話在心中把路徑盤了一遍,越想越覺得熟悉,她仔細回想着當年和裴玠來此的見聞,有一瞬間,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凝滞的。
她好像……知道張嫂嫂描述的那個地方——那個地方她去過!
心中倏然劃過無數猜測,她劈手奪過卓潇手裏的地圖,匆匆忙忙地看起來。
卓潇被她吓了一跳:“阿姐?”
“等等!先讓我看完。”高少懷顧不上和他多說。
憑着記憶飛快地在地圖上找到了張嫂嫂口中那座山,看着那個和記憶中完全重疊的地點,高少懷死死盯着地圖,臉色一點一點陰沉下來。
她确實去過那個地方——當年她和裴玠初到十萬大山,是以桐花谷高景行弟子和河東劍門裴氏少主的身份被邀請到那裏的!
“走。”片刻前有些懶散的輕松神情一掃而空,她臉上烏雲密布,沉聲吩咐,“那地方我知道,盡快趕到張嫂嫂家,今晚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我帶你們上山。”
他們迫害同門也就算了,怎麽還做起這拍花子的勾當了?
這年頭的武林正道都怎麽了!?
高姐姐,一款可以跳起來打人的“高德”導航
【高姐姐:?(拔刀)】
本章開新地圖啦,那位“朋友”是誰呢~~
野味不可以吃哈,裴姐那個主要是在荒野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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