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陷害
陷害
面對突如其來的“故人”,許彥沒有立刻說話,他看了高少懷很久很久,目光晦暗不明,複雜難言。
直到高少懷徹底失去耐心、轉身欲走之時,他才開口問:“你是來殺我的嗎?”
高少懷駐足回頭,目光毫無溫度。
“就憑你?”她冷笑,“你以為自己是誰?”
她的敵意顯而易見,但不知為何,許彥卻沒了先前的針鋒相對,他苦笑一聲,胸膛劇烈地起伏兩下,帶起一陣“嘩嘩”的鐵鏈響——有兩根鐵鎖穿過他肩頭,扣住琵琶骨把他吊在了牆上。
疼痛和虛弱讓許彥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喘息着,身子篩糠似的顫抖,手腳被扣在牆上動不了,脖子卻在使勁向前探。
高少懷冷眼看着他,面無表情。
他顫聲問:“那你是來做什麽的?你是要滅了撼山幫嗎?”
“我沒那麽閑。”高少懷不耐煩理他,“小卓,走。”
“等等高姐姐。”卓潇卻覺得這麽走了可惜,他攔住高少懷,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讓我和他說兩句。”
“不必,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高少懷猜到他是要問那兩個孩子的下落,“撼山幫是這蠢貨的師門。”
“別說他離開撼山幫這麽多年,未必知道內情,就看他都被師門折騰成這德性了還在操心我會不會把撼山幫怎麽樣,哪怕知道什麽他也不會說的。”
她說得很簡單,許彥卻好似從她這語焉不詳的兩句話裏猜到了什麽,驀地激動起來,慘白的臉上湧起一層稀薄的血色:“你是……來找孩子的?”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裏的倉皇即便在黑暗中依舊清晰可見:“煙波山有哪家丢了孩子嗎?”
“不……不可能!”他不敢相信,喃喃道,“不會的,這兒離煙波山這麽遠,他們、他們怎麽可能跑到煙波山拐孩子呢?”
高少懷皺起了眉,卓潇也覺得奇怪。
他這個反應……看來還真是知情人。
“當初你被逐出師門,遭往昔親友追殺,是我救了你的性命。”
卓潇把許彥的神情舉動看在眼裏,那日高少懷趕走許彥時說過的話驀地閃過,電光石火之際,他意識到了什麽,脫口問:“你當初是為何會被逐出師門的?”
高少懷一愣。
許彥卻慘笑起來。
“我、我……”他連大笑的力氣都沒有,渾身止不住地微微抽搐,“我是、遭人陷害……”
“你們是來找孩子的對嗎?”沒有多提自己的往事,他執拗地盯着高少懷,眼底飄搖地跳動着兩簇鬼火般的光,“去找、咳,去找我師叔陳仲骞!他和魔道勾……勾結,擄掠幼童!撼山幫裏還有好些……好些人是他的同夥!”
他連話都說不清楚,片刻前臉上那一點血色早就褪完了,此時面如金紙,渾然一副要當場背過氣的樣子。
卓潇覺得不對勁,他上前給許彥搭了搭脈,臉色一沉,轉頭看向高少懷:“高姐姐,他中毒了。”
“把你的藥給他一粒,別讓他死了。”高少懷把手縮回宿中,握住刀柄,“你躲在這裏別出聲,我去把陳仲骞捉來問話。”
話音未落,她轉頭就走。
“高姐姐不可!”卓潇生怕她沖動,一個箭步蹿過去拽住她,“事情還沒問清楚,你別貿然行動。”
“咱們還是先帶許彥離開,把事情弄清楚再說。”他勸高少懷,“眼下撼山幫裏是什麽情況咱們還不知道,就算你不懼撼山幫的人,此地也未必沒有暗藏的魔道高手,真動起手來情況如何尚不知曉,況且那兩個孩子還在對方手裏,若是打草驚蛇他們可就危險了!”
高少懷對許彥的背叛猶有怨憤,打從心底裏不想管他,但她知道卓潇說的有道理,眼下也實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沒多猶豫,她手指一動,“度春風”滑出刀鞘,“當當當當——”的厲響連成一片,穿過許彥肩膀扣住琵琶骨的鎖鏈和鎖住他四肢的鐵環應聲而斷,他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高少懷沒有扶他,她刀不歸鞘,一把拎起卓潇,吐出一個短促的單音:“走!”
方才的刀聲不可能不驚動夜裏巡邏的守衛,若讓他們堵在這裏,可真就只能打草驚蛇,先把人抓住再說了。
許彥傷勢沉重,有他拖累,高少懷他們直到黎明才返回趙大哥家。
張嫂嫂滿心惦念,根本睡不踏實,天不亮就起了身,卻發現高少懷和卓潇都不見了,忙去找裴玥。能讓高少懷都無故失蹤的意外情況,裴玥想想心裏也慌,可面對身旁不會武功的弱質百姓,她也退縮不得,只好咬牙頂上。安撫好六神無主的夫婦,她匆匆提上劍出來尋人,剛一出門就瞧見了帶着卓潇穿林落地的高少懷。
她又驚又喜,張口喚道:“阿姐!”
然後她就看到了跌跌撞撞跟在高少懷身後的許彥。
“許大哥怎麽在這兒?”裴玥對許彥的了解還停留在他是烏龍客棧的店小二,并不清楚他們裴氏劍門一行人走後發生了什麽,看到他在這兒別提有多驚訝了,“怎麽還受傷了,傷得這麽重。”
“這些之後再說。”高少懷沒心思同她解釋,轉頭吩咐卓潇,“小卓,我給你壓陣,你把該問的問清楚。”
和聞聲出來的夫婦二人借了樓下堆柴的地方問話,高少懷一擡下巴,示意許彥先走,她走在中間,讓卓潇在她身後。
“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她睨着許彥,面色不善,“若有隐瞞,我也不折磨你,直接給你扔出去,自有撼山幫的人收拾你。”
“許大哥。”那回裴琛率衆圍攻黑龍寨高少懷傷得不輕,卓潇對許彥也有敵意,但畢竟還指望着從他那兒弄消息,他也沒有太不客氣,“麻煩你仔細同我說說,你當初遭人陷害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你和高姐姐之間孰是孰非姑且不論,可事已至此,你無路可走,不如和我們合作,或許還能還自己一份公道。”
卓潇這話是奔着戳許彥弱處去的,他言鋒精準不假,許彥卻也沒打算隐瞞,他已經有些站不住了,扶着柱子慢慢坐下,喘了口氣,開口:“五年前,我無意間撞到陳仲骞擄掠幼童,将他們送給魔道中人,就私下裏去找幫主告發他。”
他回憶着曾經聽到的囑咐:“幫主聽聞此事十分震驚,他說陳仲骞在幫內德高望重,即便他是幫主也不能輕易動陳仲骞,但我們撼山幫是正道門派,萬萬容不下這等惡事,讓我先不要聲張,等他先查清實情找到證據,再讓我來作證,這樣才好名正言順地處置他。”
“可沒過多久,我有天晚上練功回來更衣就寝,一開箱子就看到兩具小兒的屍首躺在裏面,心口各印着一枚烏青掌印,氣息全無,分明已經死了,旁邊還放着一大筆銀兩。我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陳仲骞忽然帶着幫主和一群弟子破門而入,指着我說我勾結魔道殘害幼童。”
大約是回憶太沉重了,說到這裏,許彥頓了一下,他靠着柴堆閉上眼,喉頭重重一滾,繼而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我驚呆了,回過神來又驚又怒,當衆指責他才是勾結魔道擄掠幼童之人,卻不料箱子裏的屍體忽然開口說話了!”時隔五年,許彥還是不清楚當初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的表情有點困惑,又似乎有些凄涼,“他們哭着指責我,說是我把他們抓來這裏的!”
“掌門震怒,根本不聽我分辯,當場就宣布将我逐出師門,我争辯不過,只好獨自離開撼山幫,想暗中調查,等有了證據再回來澄清此事,結果才剛一下山就遭到了伏殺。”
他瞄向一旁的高少懷,嗫嚅道:“之後我就被你給救了。”
“高老板,我……”他想說些什麽。
高少懷用一聲冷笑打斷了他。
發覺她情緒不對,卓潇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高姐姐,你還好嗎?”
剛進柴房時高少懷抱着刀靠柱站着,只留出一點餘光注意着許彥,但随着他的敘述,她站直了,定定看着他,臉色越來越沉,抱刀的手上浮凸出猙獰的青筋。
高少懷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無妨。”
她深吸一口氣,把滿心的郁憤憋回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麽說此事的關鍵還是在哪個陳仲骞身上,這樣,你們先留在此地,我去撼山幫盯着,找機會避開其他人把陳仲骞劫出來,之後再讓他帶咱們去找他背後的人。”
“高姐姐,和此事有關的人一定不止陳仲骞。”卓潇神情凝重,“你若抓了他,幕後之人恐怕立刻就會有動作。”
高少懷不解:“為何?”
“這周圍窮鄉僻壤,人都沒有多少,且撼山幫弟子不多,按說沒必要安排這麽多人巡夜防守。”卓潇解釋道,“可今日撼山幫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幫中守衛森嚴,關押許大哥的竹屋地牢也明顯是新建的,最多不過兩三年,如果陳仲骞是自己私下和魔道勾結,他不可能搞出這麽大的動靜——無論是增設守衛還是新建地牢,幫主尚在,這些事不會是一個師叔能獨斷的。”
“不見的吧?”高少懷提出異議,“在桐花谷的時候谷裏的事情基本就都是我師姐說了算,黑龍寨的事務也都是老鄭替我管的,或許只是幫主不愛管事呢?”
“高姐姐,你們這種才不是尋常情況。”卓潇搖頭,“況且就算抛開這些不提,也還有其他說不通的地方——許大哥說他剛被逐出師門,一下山就遭到了伏殺——如果這件事是陳仲骞一手策劃,他怎麽能肯定幫主會把許大哥趕下山?若幫主殺了許大哥還好,若是他像之前聽許大哥告發陳仲骞時打算的那樣,先把這事兒按下,将許大哥先關起來調查,等證據确鑿在處理怎麽辦?假的終究是假的,真要細查一定能查出破綻,如果真到了這一步,難道他還要闖到宗門暗牢裏殺人不成?這風險未免也太大了,他還不如直接下毒把許大哥弄死呢。”
“況且許大哥知道陳仲骞秘密的事又是誰向他洩漏的消息呢?”
“我明白了。”高少懷稍加思索,點頭贊同了他的說法,“這樣,你先幫許彥治傷,明日一早咱們帶上張姐他們轉移,換個地方先藏好。等安頓好你們我去暗中盯那幫主一陣,他們擄走這些孩子必有目的,幹這事兒肯定不止一遭,那些孩子不可能一直留在撼山幫,不管和他們勾結要這些孩子的‘魔道’究竟是誰,待他們碰頭我自會知曉。”
然而他們并沒有能平安等到第二天破曉。
是夜,“嗖嗖”的風聲劃破寂靜,正在屋裏打坐行氣的高少懷驀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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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猜到許彥是好人還是壞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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