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牽連

牽連

景樆淑本來就沒想翟沄年會拒絕,所以剛得到回答就像個山匪搶壓寨夫人一樣,把翟沄年打橫抱起,朝着翟沄年的房間走。

“副組長親自抱你上樓,愛不愛?”

翟沄年靠在景樆淑懷裏,話裏都是懶洋洋的調子:“我腳傷是因為誰啊。”

有那麽一個瞬間,景樆淑幾乎都要以為翟沄年猜到了自己給晏清黨遞了消息,并且故意安排那樣的圍攻了。思緒一轉才明白過來,她這位翟大組長現在很信任她,若非把翟沄年逼得退無可退或者有證據指向不然不會懷疑自己身邊人,更不會懷疑到景樆淑了。

想到這些,景樆淑突然有些愧疚──準确來說該是一直都有,只是有時這種感覺總會更加強烈些。

“是,我的錯。”景樆淑用很誠懇的語氣承認了自己的不是,然後又用一貫寵溺的語氣詢問,“那麽現在您是想躺床上呢還是想坐哪?”

翟沄年毫不猶豫:“床,坐着。”

“遵命。”

翟沄年靠着床頭,手裏拿着本精裝版的《左傳》。平日裏看來不近人情,清冷出塵的翟大組長,卧室的裝修風格卻是分外溫馨,各種毛茸茸的東西就暫且不提,就連燈光都盡是暖色調,襯得那雙雖然漂亮至極卻時常顯着不近人情的眉眼都溫柔許多。

景樆淑很自然地接了盆熱水,放在床頭櫃,揉了揉生活不太能自理的翟組長的頭發,說道:“洗漱一下吧。”

“哦。”翟沄年放下書,伸手理了下自己的頭發,景樆淑其實也并沒有揉得很亂。

景樆淑擰了帕子遞給翟沄年,随後拿起翟沄年的書,趁着空閑看了幾行。

十來分鐘後,景樆淑坐在翟沄年身側,後者很自然地就靠着景樆淑的肩。翟沄年手裏還是拿着《左傳》,景樆淑幫她拿着另一邊,順便在需要翻頁時穩住書身讓翟沄年翻頁。

“沄年。”

景樆淑眼神不離書頁,只是稍微偏了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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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你說……如果我們如智氏族長率秦國軍隊進攻魏國時一樣,突襲餘敬鶴,有沒有可能……”

翟沄年不等景樆淑組織接下來的語言,很理智地說道:“不太可能。怎麽說呢…不得不承認,我們一直以來都在盡量求得和平局面──雖然我也覺得挺假的。但不管怎麽說,現在上面定下來的主要路線就是能相安無事便不惹事。貿然對餘敬鶴這種人下手,上面是不可能會同意的,因為晏清黨那邊一定會徹查,到時候不好收拾局面。”

最後這一句話,就是為什麽這麽久以來,六組做的事很多,殺的人也不少,對晏清黨傷害很大卻始終沒有掀起太大影響的原因──一方面他們做事時間分散,又不能找出什麽有力證據,要算總賬實在太難了;另一方面,那些人和餘敬鶴終歸是不一樣的,後者可謂是晏清黨的元老級人物,而別的人單個來看無甚影響,只是合起來才會相對有些分量。

所以他們可以慢慢松動晏清黨裏其他的人,卻始終沒有想過對餘敬鶴正面下手。

想了想,翟沄年又補充說道:“你猜過為什麽餘敬鶴敢一次又一次地對我們六組下手,卻基本沒和別的人起過沖突嗎?”

說是私人恩怨就太假了,就算曾經齊安懷布的局險些讓餘敬鶴喪命──甚至到了現在行動依然不便,每逢陰雨天氣都會疼痛不已。

但餘敬鶴也布局數年讓齊安懷抵了命。總不至于因為清夜說六組裏有齊安懷和翟玳的同僚就抓着六組不放吧?或許幾年前可以這麽想,但如今那些人基本都退居二線了,翟沄年是齊安懷女兒的身份也并未透露出去,再是私人恩怨也就說不通了。

那麽還有一種情況,也是現在看來唯一合理的情況。就是因為六組身份都是保密,甚至每人都有一個假的身份用以掩人耳目。就算出了事鬧起來不會、也不能說是錦安黨的秘密人員──合作期間裏,背地裏培養那麽多人才,是想幹什麽呢?反而是晏清黨卻大可說是僅僅看他們可疑,交涉期間因為反抗而動手誤殺。

這一點,和那些被派來妨礙六組的人身份上一定與晏清黨無關是一樣的──不能沾邊,不能擺上明面來,否則就可以是開戰的理由。而在剛平定外敵的現在,誰主動想打仗,就勢必會成為衆矢之的。

景樆淑緩緩點了下頭,聲音很輕:“因為只有六組就算出事也不會和錦安黨有關系,也不會是他們的錯,但卻又能在很大程度上打擊到錦安黨。”景樆淑聲音逐漸變小,到了最後沾上了些疑惑。翟沄年很敏銳地注意到了景樆淑似乎有問題的語氣,她擡眸看着景樆淑:“想問陳川和危進吧?”

“陳川在他來的第二天就該辦好了,危進嘛……他之前在晏清黨可是化名為了左雙诶,當然,晏清黨那邊就算見到了也不會認吧,畢竟官方說的是已經死了——所以現在,他該做回自己了。”

景樆淑今天算是再一次見識到了,翟沄年能夠在這個位置上,就算诟病不少也沒人換過她,真的從來不是因為身份,更多的是和能力與心計有關系的。

“行了,睡覺吧。”翟沄年也累了,說着便縮進被子裏了。

景樆淑瞥了一眼翟沄年,似乎在考慮些什麽,但還是很快滅了燈,把書倒扣在了床頭櫃上,翻着的那一頁,正好講的是智氏族長率領秦國軍隊進攻魏國的事。

“幫你謀劃這一次算是送你份重逢禮了。”

黑夜裏,景樆淑心事重重地看着翟沄年的輪廓,半晌後,給翟沄年掖好被角,手虛虛地環着翟沄年的腰。

*

翌日。

翟沄年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同樣被吵醒的的還有景樆淑,她一聽聲音就立刻睜開了眼,看翟沄年準備起來,便立刻伸手攔下,示意翟沄年別着急動,以免扯到了傷口。

景樆淑踩着地毯走到電話旁邊,接起來後遞給翟沄年,然後又走向一旁,拿起水壺倒了杯水放在床頭。翟沄年正聽電話,還是分神看看景樆淑,彎起唇角,随即無聲的的做了個口型,景樆淑分辨着,說的是:“謝謝副組長。”

──翟沄年也不知是順口了還是怎麽,這兩天就喜歡這個稱呼。景樆淑也不管了,叫什麽是什麽了吧。

翟沄年聽了會兒電話,似乎并不意外一樣說道:“蘇白熙啊?”

對面說了什麽,翟沄年思索一會兒,算了算時間,說了最後一句話:“我今天放假,不來。明天吧。”

那邊沉默了,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勸說自己忍住,告訴自己翟沄年的作風就是這樣,非工作日非緊急情況不加班,不能氣到自己。

電話另一段端,白瑞嘉妥協了:“行,明天見。”

翟沄年嗯了一聲就把電話遞給了景樆淑,再說了一遍謝謝。

“我回家一趟,走了啊。”景樆淑站在門口,一邊整理自己的衣服一邊跟旁邊修剪花木的翟沄年報備行程。

翟沄年聞言停下手上動作,回頭看看景樆淑,放下了剪刀,擡起手靠近景樆淑的脖子。按理說後頸一段是個危險地段了,景樆淑本該很是警惕,并且讓開距離的,但誰讓對方是翟沄年呢。所以景樆淑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直到翟沄年把自己的頭發從薄外套裏拉出來順便理好後,才轉身直面翟沄年。

她似乎是有什麽話要說的,翟沄年便不急着離開,景樆淑猶豫許久,最後只是伸手把翟沄年的碎發壓了壓,抿唇片刻道:“走了。”

算了,還是安排好了再說。

翟沄年雖然立刻起了些許好奇,但還是先應下來了:“路上注意點。”

等景樆淑離開,翟沄年繼續修着自己的花,一邊漫無邊際考慮些什麽。

翟沄年從覃市就有些懷疑了。

分明他們公開出去的消息,他們選擇的路徑并非小道,而是人來人往的大路才對,後面跟的人算是不提了,可埋伏在巷道的裏的那批人…按照翟沄年的消息,并不是從別處趕去的,因為他們原定路線都是被盯死了的,并沒有可疑之人。那這未免太過巧合了……為什麽賭這一把他們會去呢?

“翟沄年!”陳川的聲音尚在遠處,翟沄年一聽就直覺有事,沒準美好的一天假期就沒了。

翟沄年懶洋洋地拄着拐杖向陳川走過去,嘴上也拖着調子應答:“在在在……怎麽了?”

陳川加快了步子,緊盯着翟沄年以免下一秒她就摔在地上,直到翟沄年坐下了才拐了個彎問翟沄年:“好消息和壞消息,聽什麽?”

“先聽壞的,等下還能有個好消息中和一下。”

“那邊的消息──那兩個人沒審到一點,死了,身份吧…查不到。”陳川嘆了口氣。

翟沄年擡眸掃他一眼,并不算意外。她相信陳川一定也能知道根本不能查到什麽,能查到才是奇怪了。所以直覺有另一個壞消息。果然,陳川接着說:“別着急,這是個中性一點的消息。壞消息是──”

翟沄年已經做好陳川說稅務局那位置沒拿到的準備了,卻聽陳川停頓了一下,說了個另一個壞消息:“池家那位不是一直傾向于晏清黨嗎?和齊家一直很僵──這不是重點了,他們要拿蘇家,正好蘇家那些人也偏向池家,這樣一來就不好搞了。”

翟沄年皺着眉:“我不是沒動蘇白薇嗎?蘇白薇一直偏向錦安黨的啊,那些人再怎麽都不能越過蘇白薇才對。而且蘇白薇本身也是有手段的,不可能拿不下他們才對。”

“你有沒有想過,蘇白薇如果被牽連進來了呢?”

“真是一點障礙不留。”翟沄年眼神冷了下來,“具體點。”

陳川語氣凝重:“一年。”

一年,說長不長,但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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