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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轉情書

紅湯鍋底咕嘟咕嘟沸騰，白色熱氣在燈光下飛舞，又被窗外滑進來的風打散。

不見姜泊聞回頭，鄒硯寧以為是自己剛剛聲音太小，又重複了一遍：“姜老師既然沒吃飯，就和我們一起吧。”

昨天他請了她吃飯，今天邀請人家一起是起碼的禮貌。

她凝眸看他的背影。

姜泊聞唰一下轉過身，将葉汀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甩開。

折回來嘴上在問：“真的不打擾嗎？”手卻已經不聽使喚地抓了把椅子在鄒硯寧左手邊坐下。

喬靜書掃一眼鄒硯寧，爽朗地笑着：“不打擾，寧寧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朋友一起吃飯不是很正常嗎？”

葉汀招呼了服務員端上兩份甜點，又添了副碗筷擺到姜泊聞面前，自己也跟着坐下。

姜泊聞怕他攪局，擡頭沖他使眼色。

他不止不為所動，反倒還主動幫人家下起菜。

眼神沒用，姜泊聞只好開口，不滿的聲音從齒縫溢出：“葉老板，你不需要去忙嗎？下菜這種小事我來就行。”

葉汀沒擡眼，捏着長筷小心翼翼扒拉盤子裏的牛肉片：“你這話說的，你第一次帶朋友光顧我的店，還是兩位這麽漂亮的朋友，我招待一下不是應該的嗎？”

眼看他手上那盤牛肉已經要全部倒入紅湯鍋裏，喬靜書伸手阻攔：“寧寧不太能吃辣！”

将盤子接到自己手上，她語氣才緩下來：“剩下的放清湯吧。”

獻殷勤的機會，姜泊聞倒是抓得準。

他二話沒說已經起身快步進了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分別端着兩個小碗。

放到鄒硯寧面前後才解釋道：“一個裝的是麻醬，另一個是油碟，但辣椒面放得不多，你嘗嘗看哪個比較合适。”

葉汀忍不住皺着眉撇嘴，那表情就差沒說“瞧你那不值錢的樣子”。

鄒硯寧道了謝，低頭朝面前的兩個碗看。

雖然進了國家之後一年四季更多時間都是待在北方，但麻醬的味道她一直還是不太習慣。

她低頭在油碟面前嗅了嗅，不見什麽濃烈的辣椒氣味，這才夾了塊白豆腐往裏放。

一旁的姜泊聞坐姿端正，仿若一尊石像。

雙眼緊緊盯着鄒硯寧，看人家将碗裏的豆腐嚼完咽下去，他才終于張口問：“怎麽樣？不辣吧？”

鄒硯寧搖搖頭，“還好。”

他眼底暈上笑，搭在大腿上的雙手終于挪上來去拿自己的碗筷。

喬靜書轉着眼珠，瞄完右邊瞄對面。

對面的人現在已經沉浸在吃上，全然沒有繼續聊天的意思。

她只好自己挑起了話頭，眨着眼問：“我聽寧寧叫你姜老師，你是哪個學校的老師？”

姜泊聞像是被審問，剛捏起的筷子又迅速放下：“一中，化學老師。”

“高中老師，挺厲害，”她撇撇嘴，目光從鄒硯寧身上掃，“一開始你過來遞菜單我就覺得你聲音好聽，還在想這麽好聽的聲音不去當個配音演員之類的豈不可惜？當老師倒也算是造福大衆。”

她往前傾了傾，語速放緩，眼中漫上意味不明的笑：“我們家寧寧，最喜歡聲音好聽的人，難怪會和你做朋友。”

鄒硯寧耳根熱了熱，眼中難得的親昵再次被冷厲覆蓋：“再亂說話，你就別吃了。”

喬靜書噘了下嘴，只好悶頭。

一個話痨停下，卻還有另一個。

話題被葉汀成功接過：“姜老師的聲音好聽這是公認的，他有個外號你們知道是什麽嗎？”

他自問自答：“一中行走的招生簡章。”

“啊？”喬靜書嘴巴張大。

鄒硯寧眉心微顫，同樣疑惑：“這是什麽意思？”

當事人卻似乎并不想提這一茬，他拎着漏勺往鍋裏攪和，提高聲調說：“牛肉熟了，先吃吧。”

他越是這樣，葉汀越是來勁：“他兩年前入職一中，第一次試講公開課的時候不知道誰給錄下來發網上了，那段視頻可是廣為流傳，評論裏好多人說‘這麽帥聲音還這麽好聽的老師，如果我是他學生，那我上課絕對不睡覺，考試絕對次次九十分以上’，這兩年每到一中的招生季，這段視頻總會被翻出來循環播放。”

葉汀自己邊說邊笑，笑聲中斷斷續續又補一句：“結果好多學生去到他班上都被虐得體無完膚。”

喬靜書愣了兩秒，将這段話捋順才跟着笑，“那這些學生也太慘了，典型的被美色迷惑。”

她拖着椅子擠到葉汀旁邊，已經混得像老熟人：“那視頻還找得到嗎，給我看看？”

葉汀早已經在手機上擺弄好，“這兒呢。”

兩人一個解說，一個翻着視頻的評論區浏覽，笑聲高低不一。

這頭鄒硯寧餘光去瞥姜泊聞，見他耳根有些紅，大約是覺得尴尬。

原本心裏也好奇那個視頻，最後還是收手，沒讓當事人的窘迫更進一步。

姜泊聞也在這時候朝她看過來，說起話實在沒什麽氣勢：“網絡時代，一不小心就得被全國人民評論自己的一舉一動。”

鄒硯寧沒接這話，岔開話題幫他解圍：“不是說牛肉熟了嗎？”

姜泊聞連連“哦”了兩聲，把清湯鍋底裏的牛肉、白菜和土豆一股腦盛到鄒硯寧碗裏。

揭短未遂，葉汀終于靜下來安心當服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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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邊吃邊聊，晃眼已經九點多。

店裏人所剩無幾，牆邊小木臺上唱歌的長發男生也摘下了身上的吉他。

他朝這頭走過來，拍了下姜泊聞的肩膀，問：“今天還唱嗎？我可要走了。”

姜泊聞沒立刻回應，倒是下意識偏頭去看鄒硯寧。

他算是喜歡唱歌，平時來總會抱着人家的吉他自娛自樂一會兒，也能收獲一些店裏食客的掌聲。

今天本來沒這個打算，但想到剛剛視頻的事情丢了臉，他還是想趁機扳回一城。

他點頭，“唱，我三分鐘就過來。”

說完，他看向鄒硯寧，緩慢眨動的眼眸裏溢出期待：“你有喜歡的歌嗎？我今天接受點歌服務。”

問題來得突然，鄒硯寧一下子沒答出話。

喬靜書倒是嘴快：“我記得你前幾天不是在朋友圈分享了那個誰的歌嘛……”

話在嘴邊卻就是說不出，她急得捶桌子。

幾秒後恍然大悟地喊：“沙一汀，夢到你，對吧？”

姜泊聞雙眼睜大，眼底閃過一絲悔意。

千想萬想，他也沒預料到人家會說一首rap出來。

他甚至一閃念有些懷疑，今天這家店裏風水不好，怎麽就沒有一件事是順的？

他大腦正飛速運轉，想着說點什麽來緩和氣氛。

鄒硯寧薄唇抿動，張口自己點了歌：“齊秦可以嗎？”

姜泊聞無聲松了口氣，點着頭起身。

他抱着吉他坐到小木臺正中的墨藍色吧椅上，低頭完成簡單的調試，手指開始往琴弦上撥。

簡短的前奏後，他張口，吟唱聲随之傳來：

“我要帶你到處去飛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觀賞。

……

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看一看。

……

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望一望。

……”

經過話筒傳聲，他原本偏清亮的音色這一刻略顯低啞，倒是有些蠱惑人心的感覺。

小木臺只有正上方垂下一束淡黃色的光，光束在他肩上散開，讓他閃動的眼睫都跟着音樂蕩出節奏。

短短兩三分鐘，鄒硯寧就這麽靜靜看着他。

淺棕的瞳仁揉進他的身形，像是無意闖進一個從未見過的絢爛世界。

最後一個和弦收尾，鄒硯寧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姜泊聞起身鞠了個躬，小跑着折回來。

人還沒坐定，先問了句：“還行吧？”

鄒硯寧視線從他臉上滑過，只是一聲短促的：“嗯。”

喬靜書倒是捧場，豎着大拇指笑道：“超好聽！姜老師技能也太全了！”

說到這個，葉汀又開始滔滔不絕：“他就是喜歡折騰，感興趣的東西就一定要花時間學會。”

他搖頭，“不對，不只是學會，是學精。比如剛剛的彈唱，還有網球、沖浪、滑雪什麽的，這些可都是可以給人當教練的程度。”

難怪，即使第一次一起打羽毛球被她當面嘲諷，他後來還是主動要來讨教一二。

這下更是完全能說通了。

鄒硯寧捧着玻璃杯往唇邊送，趁着微仰頭的瞬間看他，心裏忽然生出一陣佩服。

同樣是工作很忙，忙到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人家卻還是能把感興趣的事情做精。

她自己，這麽些年卻只做了打球這一件事。

其他想做的，年複一年只成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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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

街道一點點安靜下來，窗格外的蟬鳴聲變得清晰。

鄒硯寧團起手上的紙巾朝垃圾桶扔，喬靜書則是拿出口紅在對着小鏡子補妝。

看樣子，兩人已經準備離開。

姜泊聞輕咳了聲，聲音很輕地喊：“鄒硯寧。”

太久沒吃辣，加上冰鎮果汁的雙重刺激，她現在嗓子有些啞，應了聲：“嗯。”

姜泊聞搭在膝蓋上的右手下意識握了握拳，張口問：“明天可以一起……”

後半句沒出來，被喬靜書打斷：“你不會是要約她打羽毛球吧？”

他張着嘴愣在原地，篤定的神情已經無需多問。

喬靜書瞬間滿臉嫌棄：“你可放過她吧，将心比心，你現在放暑假了別人還叫你去上課，你樂意嗎？”

這麽一想是不太行。

人家好不容易休假還揪着人家去打球，這和加班沒什麽兩樣。

姜泊聞立刻改口：“不是，我是想問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飛盤？是個熟人局。”

飛盤鄒硯寧在手機上看到過幾次，并不算是她有興趣的東西。

她正想回絕。

喬靜書慫恿道：“挺好的呀，不然明天我上班去了，你肯定又是一個人老老實實去訓練館。”

她不給鄒硯寧說話的機會：“姜老師凡事都追求要做好做精，你打球也是，下定決心開始就立志要當世界冠軍。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們倆都屬于卷王，應該能玩到一起。”

她食指一伸，使出最後的殺手锏：“而且是你自己說的，你這次要好好享受假期。”

鄒硯寧被噎住。

沉默兩秒，還是點頭：“好。”

字音傳進耳朵，姜泊聞瞬間眼眸一亮，唇角笑容漫出。

他拿着手機往前遞，順勢問：“那我加你微信，時間地點一起發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