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節目錄
反轉情書
鄒硯寧回到靖水,是在童婉和鄒希明去林城醫院看她的第二天。
本就感冒,還做了手術,再加上異地他鄉這種特殊BUFF,見到自己媽媽的時候,就算獨立如鄒硯寧這種十幾歲就離家外出的人,心裏也難免酸澀。
反正她這副樣子回洛安也是躺在醫院,還要麻煩隊裏的教練和隊友騰時間照顧她。
這麽一想,她就幹脆跟着父母回了家。
回到靖水後,她被安排到了省第一人民醫院繼續住院,直到快一周的時間過去,确認傷口已經不再腫脹,她才出院回家繼續修養。
開始的幾天童婉請了假在家陪她,鄒希明只在下班時間會回去一起吃飯。礙于童教授在,他就算是唠叨幾句也不算多麽難以忍受。
周五這天晚上,童婉接到學校的電話臨時趕回去開會。
阿姨做好飯離開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一直不見鄒希明回來,鄒硯寧拐進了書房裏。
這幾天一直沒有手機,加上童婉算是時時陪護,她已經等同于和外界失聯。
趁着這個功夫,她打開了電腦,想看看有沒有米姍姍的最新消息。
從上到下草草浏覽一圈,幾乎全都是米姍姍重傷、米姍姍退役之類的字眼。
鄒硯寧一下子着急起來,她起身就要往樓上沖,已經想好換身衣服拿上身份證就去找米姍姍。
剛出書房的門拐到樓梯口,鄒希明恰好推門進來。
父女倆四目相對,鄒希明沉聲就冒出一句:“不老老實實待着,又想去哪?”
鄒硯寧咬了咬下唇,回應道:“我想去看看姍姍,她現在到底什麽情況我一點也不清楚,我真的很擔心。”
原以為實話實說能讓鄒希明同意,沒想到他卻只是冷冷回了句:“你去看她有用嗎,能改變現狀嗎?”
他反手朝她還挂在脖頸上的右手指:“你自己身上的傷還沒好,你這麽跑出去,你媽媽就不擔心你嗎?”
“我……”
鄒希明把外套朝門後的櫃子上一擱,聲調越發冷厲:“你給我老老實實待着,到了複查的時間我親自送你去醫院,養好傷了我再親自送你回洛安。這期間,你哪兒也不許去!”
本來心裏就不太舒服,現在再聽見這些話,鄒硯寧瞬間像是顆被點燃引線的炮仗。
她擡眼,視線直直落到鄒希明眸間:“我又不是個犯人,您能不能不要這麽看着我?”
鄒希明沉沉呼氣,聲調高起來:“你以為我很閑嗎?你要是能自控一些,我至于像這樣看着你?”
“我怎麽了?我只是想去看姍姍,是您小題大做,”鄒硯寧深吸了口氣,壓住怒火,“我懶得和您說。”
鄒希明咬了咬牙,這幾天一直憋在心裏的話終于還是一股腦全說了出來:“你怎麽了?你比賽期間不好好待在駐地大半夜往外跑,所以才會感冒,否則至于在決賽的時候狀态那麽差嗎?狀态不差又怎麽至于把自己摔成現在這樣?
你和米姍姍關系是好,可那是賽期,比賽才是最重要的,你跑去見她能改變什麽嗎?你站在賽場上代表的又不是你個人,最後卻因為你的個人情感左右了比賽的過程和結果?你還說自己一點問題也沒有嗎?”
鄒硯寧哼笑了聲,心底最後的防線也被擊潰:“摔傷的事情明明主辦方都出公告了,是場館的問題導致,你為什麽還要把所有事情都往我身上推?我失去比賽資格我自己就不難受嗎?”
她紅着眼眶點點頭:“對,都是我的問題,都是我感情用事。您多大公無私啊,您永遠可以把賽場放在第一位,從小到大我受過那麽多次傷,您心疼過我一次嗎?每回都只會在我還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就指責我哪裏哪裏做得不好。
您在乎的永遠只有輸贏!既然這樣,您選個百分百聽您話的人來培養吧,我做不到。”
她拔腿就扯開門往外跑,賭氣吼了聲:“我就是要去見姍姍!”
悶頭不知道往外跑了多長一段距離,冷空氣一股股往喉嚨和鼻腔裏灌,鄒硯寧杵着腰停下止不住地咳。
這一停,原本跑步積攢在身上的熱量也很快被冷風消融。
她立在冷風冰雨裏顫抖幾下,下意識伸手想去口袋裏拿手機。
身上只有一件珊瑚絨的睡衣,沒有手機,更沒有現金。
她有些懊悔,再怎麽賭氣還是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往外跑。
現在這種時代,沒有手機和山頂洞人有什麽區別?
這種深冬的冷夜,街道上的行人本就寥寥無幾。再加上楓橋苑已經接近郊區,晚上這附近就更不見人影。
她來回張望一陣也沒找到一個能借手機的人。
遲疑之中,她甚至想過要不幹脆轉身回去好了。
這想法冒出不到半秒,她自己又搖着頭否決。
現在自己回去,那以後鄒指導拿來念叨的籌碼不就又多了一個。
秉持着絕不主動服軟的原則,她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想着找家便利店借個手機聯系上喬靜書,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多時,冷雨夾雜着雪花墜落。
黏到皮膚上冷冰冰的觸感,更是讓人瞬間從頭到腳都像身陷冰窖。
她吸了吸鼻子,兩排牙齒已經止不住在打架。
正縮着身子在揪身上的衣服,想加快腳步往前走的時候,馬路那側卻有人喊她的名字。
寒風滑過耳畔,帶着樹梢上的枯枝簌簌作響。
鄒硯寧反應了兩秒,這才扭着凍僵的脖頸轉頭。
黑色吉普距離她不到兩米。
駕駛座的車玻璃開着,路燈昏黃的光線投進去,恰好照亮了姜泊聞的半張臉。
他眉心微擰着,閃爍的眸中情緒翻湧。
車子停穩後,他立刻推門下來朝她身邊跑。
她靜靜站在原地,任憑自己的視線和他交纏。
分開的這段時間以來,她也不是從沒想起過他。
但也只是偶爾。
偶爾到就只是短暫在腦海中冒出來幾秒,又迅速被忙碌和疲憊沖散。
直到這一刻,看他熟悉的身影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她才清晰聽見了自己躍動的心跳聲。
一聲比一聲更快,一聲比一聲更加猛烈和清晰。
不是那種因為高強度運動而加速的心跳。
似乎是。
因為心底難以再掩埋的某種情愫在發酵。
姜泊聞在她面前停住,脫下身上的羽絨服往她身上裹。
垂眼看下去,視線中恰好是她凍得煞白的臉頰。
密實的長睫上凝結了一層白色雪粒,正在微微顫動着。
這時,鄒硯寧仰起頭看向他。
揉了揉通紅的鼻尖,詫異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姜泊聞舒出一口氣,一路因為擔心而緊張的情緒逐漸緩和。
他将羽絨服的拉鏈拉到最上方,雙手又從她臉頰兩側繞過去理了理身後的帽子,在她腦袋上戴穩。
熟悉的淡雅香味散進鼻腔,身上也被他外衣帶來的暖意裹住。
她瞬間舒服了不少,抿抿唇擡眼。
姜泊聞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和她齊平,扯着唇角用輕飄飄的語氣回了句:“這話好像應該我問你?”
被他亮瑩瑩的眸子盯得心虛,鄒硯寧眼神躲了躲,随口答:“沒、沒什麽啊,出來散散步嘛。”
姜泊聞輕聲笑出來,故意說:“嗯,您真是有閑情逸致,大半夜的天空飄着雨夾雪,零下的氣溫穿着一身睡衣在街上散步。”
鄒硯寧惱羞成怒,蒼白的臉頰暈上一抹紅。
無奈地搖搖頭後,姜泊聞拿出手機往她面前遞:“好啦,大家都在擔心你呢,給他們回個電話報平安。”
“大家?”她遲疑着接過手機,“誰告訴你的?這消息擴散得也太快了點……”
姜泊聞解鎖了屏幕:“是向榆澤,他用你的手機給我打電話了。”
鄒硯寧鼓着雙腮緩緩點頭,回撥了電話。
那頭向榆澤顯然是一直守在手機旁,秒接後接着就問:“姜老師,怎麽樣了?”
“是我……”她窘笑,自己也覺得這種離家出走讓別人擔心的幼稚行為很令人尴尬,“我沒事的,你別擔心了。”
向榆澤呼了口氣:“好,沒事就行,你要是不願意回家就先去小靜那裏,童阿姨那邊我來和她說。但姍姍那邊,還是你自己給她打個電話吧,我一會兒把號碼發過去。”
她點點頭,兩人陷入沉默。
片刻,向榆澤才再次開口:“寧寧。”
她應:“嗯,你說。”
他吸了口氣,改口說:“沒什麽,你把電話給姜老師。”
鄒硯寧“哦”了聲,舉着手機往前送。
姜泊聞皺着眉疑惑片刻,接過來反問:“怎麽了?”
向榆澤聲音一瞬壓低,有些警告的意味:“你好好照顧她,不許欺負她,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不是剛剛有求于人那時候的卑微啦?還說這麽中二的臺詞威脅人。
姜泊聞撇撇嘴,滿臉不屑地答:“哦,再見。”
他“啪嗒”一聲挂得果斷,搖搖頭正要把手機往兜裏收。
鄒硯寧将手機奪回自己手上,咧着嘴笑笑:“我還要打一個電話。”
她盯着手機看了幾秒,屏幕被一條短信點亮,內容是米姍姍的號碼。
姜泊聞想喊她先上車,她卻已經迫不及待撥通了電話,焦急地在原地打轉。
“嘟嘟嘟”的聲音在耳畔重複了好幾遍,那頭才終于傳來熟悉的一聲:“喂?”
鄒硯寧徘徊的腳步一頓,立刻說:“姍姍,是我。你還好嗎?什麽時候回洛安?”
米姍姍的聲音有些啞:“我沒事,倒是你,手臂很疼吧?”
她頓了頓,接着說:“對不起啊,明知道你受傷了也一直沒給你打電話,還讓你一直擔心我,還因為這個和鄒叔叔吵起來。”
明明是她的情況比較嚴重,現在道歉的人卻成了她。
況且鄒硯寧也知道,米姍姍一直沒聯系她,肯定是怕自己不好的情緒會影響她。
她眼眶忽地一酸,還是努力笑着回話:“你不用和我道歉,我一點也不疼,小傷而已。”
抿抿唇,她換了個話題試圖緩和氣氛:“我跟你說,你就算給我打電話我也接不到,我人回來了,手機卻在洛安,這幾天活得像個山頂洞人,差點就連何年何月也不知道了。”
兩人默契地笑笑,聽筒裏忽然又被沉默包裹。
想和對方說的話其實都在嘴邊,卻又誰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開口。
片刻,還是米姍姍先喊她:“寧寧,我其實已經做好決定了。”
這麽說,鄒硯寧也對接下來會聽到的話有所準備。
她用力握了握手機,點頭應:“嗯,你說。”
米姍姍聲音很輕,只是簡短一句:“我要暫時離開賽場。”
眼眶裏剎那被淚水填滿,為了不被對面聽出異常,鄒硯寧只好緊緊咬着下嘴唇。
直到嘴唇泛出紫紅,身子也止不住在發顫,她才終于故作輕松回應出一句:“嗯,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那頭輕聲笑了笑,似是釋懷,反過來安撫她:“你好好養傷,我嗓門大,以後你的比賽,我給你當啦啦隊。”
聽到這裏,鄒硯寧已經徹底忍不住眼眶襲來的酸澀。
她只迅速“嗯”了聲便按下挂斷,接着悶頭在原地抽泣。
眼淚一顆接一顆順着往外滾,滑過冰涼的臉頰實在灼人。
邊哭,她還邊斷斷續續在說:“姍姍和我說好的,要一起站上最高領獎臺。她那天自己還說……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種道理傻子都知道。”
“她才是最大的傻子!”
姜泊聞沒想到她會忽然哭成這樣。
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對面,想伸手給她擦眼淚也不是,想開口安慰她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後幹脆右掌一擡,摟在她後腦勺上,将人攬進了自己懷裏。
寧寧: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稀裏糊塗就去到他懷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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