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怎麽暖?”

第14章 .“我怎麽暖?”

陳邺接了村長,兩人驅車趕到三叔兒媳婦的娘家,夜路加上對方家在山上,中途有幾次上坡急轉彎的時候他都險些撞到崖壁上。

落石在輪胎底下被壓碎、擠飛,濺到一旁的石頭上,發出嘣嘣聲。

陳叔忍不住嘀咕:“你說這叫什麽事?一點點不順心,被人一撺掇就不過了,孩子還那麽小,就是不為大人考慮也要為孩子考慮。讓兩個老人跟着操碎了心。”

陳邺聚精會神看着前燈打出來的光,觀察前面的路況,導航裏的女聲提示接下來是一個急轉彎,他随口應和:“你先別說這話,人兩鬧離婚,原因哪樣你光聽我三嬸說就下結論?”

“哎,你平哥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肯定向着自己的孩子。”

陳邺不反駁:“我們去了人要是真的在,我跟我嫂子聊,你負責安撫一下嫂子她爸媽的情緒。別我兩去當和事佬,到時候事沒辦成,把自己搭上。”

“你們現在年輕人真正不讓人省心。”陳叔嘆氣。

陳邺腳底踩着剎車一口氣不敢松,等繞過彎,才慢悠悠道:“你別帶上我,我官方認定的四有青年。”

陳叔笑得眼角堆起褶皺,“你這張嘴一點不饒人。”

“你非要說我不愛聽的,我得理幹嘛饒人?”

“我還是不是你長輩了?”

“是,那肯定是。”陳邺口吻随意,“但你也知道我,就是祖宗不對我也要嗆兩聲。”

陳叔笑:“就你這性格,怪不得你爸要把廠子交給你哥。”

陳邺嘴角勾了下:“廠子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兩都快搭檔了三年了,我什麽性格,什麽能力你不清楚,那廠子我弄不轉?”

陳叔老神在在:“這點你還真別說,陳凜估計比你更合适。做生意要會算計,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有些事還真做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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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邺輕嗤一聲,“切,有什麽做不來的,不過沒逼到份上。”

陳叔手抓緊扶手:“小孩子心性,就這還非要争個勝負?”

陳邺也開過山路,但是夜裏視線受阻,他格外緊張:“你再幹擾我,我剎車真踩不住了。”

終于爬上最後一個緩坡,能看見前方五十米的位置有挨着的兩戶人家,能從開着的紅色大門窺見裏面正廳的燈亮着,感知到有不熟悉的氣味,院裏的狗開始狂吠,陳邺将車停在一個小麥場裏。

他們預料的沒錯,嫂子确實在娘家。

但是,嫂子家人的态度極其強硬,尤其是她父親,直接破口大罵,陳邺眉心擰成團,視線盯着抱着孩子站在她爸身後的嫂子,他說:“平嫂,你家老大今天生病了,平哥帶他去打針了,我來接你回家。”

平嫂的父親大罵:“滾 nm,回去伺候他們一家人?還有那個瘋子。”

村長賠着笑臉,讓對方先消消氣再好好談。

陳邺煩悶低頭,腳邊是一根狗啃剩的骨頭,他一腳踢到邊上,擡眸看向平嫂:“嫂子,你和平哥一起生活了這麽久,他為人你也知道一二。确實老實,這些年在機場一直都是技術工也沒升個一官半職,你要是有更好的追求可以和他好好商量一下,我們解決問題,兩個孩子跟着你們這樣折騰也不好。”

陳邺話音還未落,平嫂的爸爸叫了一衆幫手過來。

對方鐵了心要讓平嫂離婚,話語間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陳邺也聽到過一些風言風語,說平嫂的父親又給她物色了一個在外面做包工頭的男人,那人下聘的彩禮都給了。

陳邺只能寄希望于平嫂能堅強點,“嫂子,你出來我們兩先談談行嗎?”

平嫂在動搖,但是她父親繼續惡語相向。

陳邺耐心快要耗盡,“嫂子,回頭路不好走,你的事,你最好自己做主。你爸今天能做主讓你離了給他換錢,明天他就能做出比這更禽獸的事。”

陳向前還在當和事老低聲下氣,但對方一聽陳邺這話,直接動了拳頭。

再回到廠裏已經淩晨一點,陳邺在樓下看見吳星那間房的燈還亮着。

他拖着傷腿回了自己房間,腰腹位置生疼,眉骨劃破了口子,手上沾了血漬。

平嫂在陳邺挨了幾下後出來攔住了她那幾個哥哥,答應回清荷村和平哥再好好談談。他了解平嫂的脾性,要是不真來點刺激,很難下狠心,但願這犧牲也值得。

躺在床上,陳邺仰頭看着頭頂的吊燈光暈在轉,他伸手敲了敲自己房間的窗戶。

咚......咚......

吳星拿着平板在翻譯今天剛接的一個活,就聽見隔壁窗戶響了兩下,其實陳邺回來開門的時候她聽見了,還是分出一點心神去留意他那邊的動靜。

等了一分鐘,旁邊的人又敲了兩下。

她拿起手機發了條消息過去:“???”

陳邺的手機就平躺在胸前,聽見聲他拿起回複:“吓到了? ”

吳星:“沒。”

陳邺自顧自回:“我小的時候晚上不睡覺,我奶奶就敲窗戶吓我,說外面有鬼,專門抓不聽話的小孩。”他發的語音,吳星點開,他的聲音瞬間從房間不嚴絲合縫的地方湧進來,将她包裹。

吳星撥開幹澀的眼眶滴了一滴眼藥水進去,睜着一只眼睛回複:“所以你現在也裝鬼來吓我?”

陳邺:“你還不睡覺幹嘛了?”

吳星:“......”

陳邺:“你要還沒睡過來看我一下,我肋骨好像斷了。”

吳星一驚:“你怎麽了?”

陳邺:“你過來看吧!不然又說我騙取同情。”

吳星覺得他現在的表情肯定很狡黠,像只瘋狐貍,她回:“我沒說你是騙子,反倒是你自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陳邺:“我能想象到你的表情。”

吳星唇角揚了揚,沒等他再說話,站隔壁房間門口敲門。

陳邺聲音懶懶的,帶着一點虛乏:“門沒鎖,你直接進來。”

吳星擰了下金屬扭,開了。她進去,先看見躺在床上的人,臉上确實有幾處傷痕,看着有點頹。

他這間房布局跟吳星那間一模一樣,但陳邺的布置要比她奢侈很多,沙發旁邊立着一個投影儀,沒有幕布,看來他是直接投在牆上用的。

沙發的另一邊還放着一個小冰箱,中間的小桌上扔着一堆材料,有點亂,入戶調查表和脫貧幫扶手冊混在一起,銀灰色的筆記本屏幕黑着。

吳星走到床邊,看清他眉骨和左臉頰上的傷痕,問:“你怎麽搞成這樣?”

“被打了。”

“我不瞎。”吳星還想着他肋骨,“骨頭真斷了?”

陳邺皺眉,痛苦道:“你幫我看一下,我也不知道,就是很疼。”

吳星忐忑,往床邊走了一步:“我只看過村裏的獸醫給牛接骨頭,你确定要讓我看?”

陳邺翻身趴在床上,好不可憐:“我沒跟你開玩笑,真的很疼。”他手背過去,将短袖的下擺往上撩了一截,露出腰身,“你過來看看。”

吳星騎虎難下,又走近一點,伸手抓住他卷起的短袖邊緣,兩根手指頭挑着往上扯了扯,雙手附上去順着他結實的脊背摸了下,除了幾塊淤青并沒有其他異常。

但那淤青在他白皙的背上看着觸目驚心,陳邺不黑,臉蛋、胳膊還有手臂都是曬的,一到秋冬又白回來。

她憂心:“還是去醫院吧!”

吳星的手在他後背受傷的位置輕輕按了下,她手指涼涼的,又滑嫩,陳邺覺得傷處都不疼了。

他伸手将下巴下面的枕頭團了團,把自己墊高:“你再摸摸看骨頭有沒有錯開的地方?”

“有些骨折用手是摸不出來的,我打電話叫 120 還是你找人來送你去醫院?”她堅持。

陳邺無奈,回眸看她:“你先給我擦點紅花油吧!明天再看怎麽樣?”

吳星狐疑,“你确定?”

“嗯,我覺得好多了。”他半眯着眼,下巴抵在枕頭上,說話能聽見牙齒咬合時碰撞出的聲音。

吳星懷疑他在裝,“紅花油在哪裏?”

“桌子底下你找找。”

“你确定不要去醫院?”她還是擔心。

陳邺支支吾吾,“沒之前疼了,剛才應該是錯氣了。”

吳星鼻孔出氣,俯下身去找東西,“這活這麽危險嗎?你還把紅花油帶在身邊。”

“這是第二次。”上次村裏有個比他略大幾歲的年輕媳婦總來村部找他哭訴說婆家人不好,老公脾氣大。結果對方老公懷疑陳邺勾搭他媳婦,有天晚上他加班出來很晚,挨了兩悶棍。

第二天,他用村部的廣播插播了兩條警告,全村的女性同志找他辦事盡量電話聯系,全村的老少爺們再對他進行人身攻擊,下次警局見。

因為這事,他被家裏人和王清風嘲笑了很久,也不想跟吳星說。

吳星找到一個紅色的玻璃瓶子,拿起來晃了晃,“是這個嗎?”上面的紙片已經脫落,看不見字跡。

“嗯。”

“你的毛巾在哪裏,我先幫你冷敷一下。”

陳邺下巴指了指門後面,“謝謝!”

吳星有點不習慣從他嘴裏聽到謝謝,愣了下才去拿毛巾,等她洗了毛巾再回來,床上的人氣息均勻,有睡着的跡象。

她過去,虛坐在床邊,将毛巾折了下放在陳邺帶着淤青的後背。原本眯着眼的陳邺一下子驚醒,嘴裏嘶~了一聲,“太冰了,你先拿掉幫我暖暖。”

他眼睛半眯着,話音懶洋洋的。

“我怎麽暖?”吳星問他。

陳邺拉住她手放到他光裸的後背上,“對,就這樣捂一下。”肉體的溫度瞬間沾滿她掌心,又傳送到耳畔。

吳星眉心蹙起,但還是沒把手拿下來,捂了一會,她拿掉手用毛巾輕輕擦拭他有傷痕的地方,“我盡量輕點,疼你說。”

“嗯。”

擦了沒兩分鐘,他一臉享受來了句:“好舒服。”

吳星手上沒剎住,用了點力,陳邺疼得輕喚了一聲,“你弄疼我了。”

吳星實在忍不了:“那你別叫喚,說話正常點。要是被別人聽見,還以為......咳咳......就...你忍住,要不就嘴裏咬點東西。”

陳邺低低地笑,胸腔震顫,受傷的地方也帶動着疼,但是他心情不錯,應該是從确保吳星是單身那個瞬間他就是開心的。

“你腦子裏裝的什麽?一天就知道胡思亂想,我叫你過來是信任你,你不會這會對着我的肉體在流口水吧?”

吳星好想在他背上印一個巴掌,“你閉嘴。”

陳邺趴起來一點,“求你件事行不行?”

“說。”

“我這麽趴着特別不舒服,胸口的位置喘不上氣。我能不能借你腿枕一下?”他臉上還真帶着點憋氣後的紅暈。

吳星兩難,陳邺長長的眼睫垂下:“算了,沒事。”

“行行,你怎麽躺着舒服就怎麽來吧!盡量側着別壓到傷口。”吳星換了個方向坐到陳邺讓出的床頭,兩條白膩的腿在床邊吊着。

陳邺沖着她笑了下,躺到吳星腿上。腦袋上的一頭軟毛磨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他臉靠着她的小腹,她要被熱浪席卷了。

吳星手底下的動作放快,往手心倒了點紅花油搓熱塗到他的傷處。

陳邺背部的肌肉塊頭不大,但都緊實,肩胛骨的位置撐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看得吳星喉頭有點發癢,手上的溫度越來越高。

以前每次歡愛後她很享受兩人緊緊相擁時,她腦袋抵在他肩膀上看到的風景。那種炙熱的,非對方不可的愛意在那個時刻是最濃烈的,她喜歡一切濃郁的味道,深色的自然以及獨一無二的愛。

但是,二十多年的社會經驗告訴她,獨一無二無異于癡心妄想, 人是複雜且多變的 ,所以吳星常陷入一種自我矛盾。

一面覺得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一個人會不顧一切來愛她,一面又覺得永恒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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